作者:田文海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00:45
|本章字节:6660字
月圆按照城里人的称谓,管公公冯开元叫爸爸。冯开元在城郊开办着两个工厂,月圆不知道他那两个工厂是做什么产品的,但知道那两个工厂都挺赚钱的。平日里,冯家父子经常不在家里,家里便只有月圆和瘫痪的婆婆,还有国梁的二姨三个人。二姨是月圆和国梁的媒人,应该说没有媒人的牵线搭桥,他俩就成不了这桩姻缘。即使二姨这个媒人是“友情出演”的,那也该算是二姨做成的一件好事呢。所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嘛。虽然,对于月圆来说,这并不是一桩美满的姻缘,但是月圆从来没有责怪二姨。月圆只是觉得孤单,身边只有二姨这个媒人天天能够相见,才想和二姨多说说话的。二姨却总是要强调:“我这个媒人就是个摆设、就是个跑腿传话的……”和二姨相处一段时间后,月圆感觉这个二姨好像不是不喜欢说话,而是有意不多说话的,甚至还有点躲避着与月圆交流。一涉及冯家的话题,二姨便绕弯子吞吞吐吐。即使是这样,冯开元见过月圆和二姨在一起说话后,总是要背着二姨和颜悦色地问月圆:“二姨和你叨暇(聊)甚啦?”
月圆说:“没叨暇甚(聊)……”
而冯国梁问月圆的时候就没有冯开元这般和颜悦色了,国梁是在质问:“又和我二姨说甚来?”
国梁是这种口气,月圆便也冷腔冷调地说:“能说个甚?你二姨又不是个能说爱说的人,一天也说不了三句话!”
国梁好像挺释然的,说:“也就没个甚能说的。”
月圆想去上班,月圆对国梁说:“我在我们村里时还是个民办老师咧,你们答应我嫁过来后,给我找工作的,现在只是每天让我在家,我孤闷煞了,我要上班咧!”
国梁说:“上甚的班咧,家里又不缺你那俩钱儿,就在家和二姨伺候我妈吧。”
国梁不同意,月圆就找机会和冯开元说。冯开元总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他说:“上班很容易呀,咱家有公司、有工厂,你想做份工作还不好安排?只是,一来女人家抛头露面的不好,二来干不了几天,你有了身孕,又得休息。咱以后再说,好吧?”
身孕?就国梁那个样子,能让她有了身孕?难道冯开元不知道儿子冯国梁的生理毛病?月圆没有把这样的话挑明,却说:“可你们是答应了我大、答应了我的呀。”
冯开元还是和颜悦色的:“答应了的事就一定要办的,不过你要多想想爸爸刚才说的话,再等等嘛。”
月圆没有再说什么。
冯家在汾阳真不是个一般人家。他家是有钱人家,有钱就显得有脸面,就显得有身份,就惹人羡慕,就惹人关注。月圆孤独得厉害寂寞得厉害,想上街转转。国梁或者冯开元就安排他二姨相陪着出去,说相陪是好听的,月圆总觉得这是冯家父子派二姨来监督她的。月圆和二姨一块到商店购买物品或者在门口买菜,总有人指指点点的,说那就是冯家的儿媳妇一类的话。不知道这是羡慕眼红,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其实,做有钱人家的儿媳妇有什么好呢?她的口袋里装着的不过是有限的几个零用钱,那还是冯家父子发善心给的呢。这个羡慕,那个夸赞,可是有谁知道她内心的苦楚?白天冯开元要去厂里上班,时不时还要去上白彪岭的煤窑上看看。儿子国梁爱玩、爱赌,爱喝酒、爱抽烟,厂子里和煤窑上的事几乎不去过问,却总是早出晚归,甚至几天都不回家。
白日里,空荡荡的院子里常常是月圆和二姨守着婆婆苦熬时日。间或冯家父子回来了,她们就得为他们去做饭、去洗衣。月圆在家做惯了粗茶淡饭,冯家父子要吃的这菜那肉她就做不好。公公冯开元倒也不十分计较。国梁却总是挑三拣四,要说许多伤人心的话。这也罢了,国梁回来后还要在房子里乱瞅乱摸,说这里没擦干净那里还有灰尘。明明是刚刚仔细擦过的,怎么还会不干净?国梁分明是把自己媳妇当做保姆故意刁难呢呀!
国梁好赌,常常夜不归宿。有时候他还把人带回家来赌。赌起来的时候,对月圆吼三喝令,要月圆为他们沏茶倒水,稍有迟缓就要挨骂。这倒也没什么,自己男人让自己干的事情,她不敢违抗。可国梁带回来的那是些什么人啊?穿着邋遢就不说了,而且坐没个坐相,站没个站样儿,说起话来粗言恶语,让人听着都想吐。比起来,这帮人里还就数国梁讲究些了,赌博时都不忘甩一甩他的长头发。让月圆不知道如何应对的是,这些人很不规矩,常常要在她的身上讨便宜。有一次停电了,一只手忽然就伸在了她的身上,她尖叫一声,一把抓住那只手正要发作,却在黑暗中感到手里被塞进了东西。凭感觉,她知道那是一叠钱。她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就下意识地撒开了那只手,把钱装进了衣袋里。
国梁问:“你鬼叫个甚?”
她说:“停电了,手给茶水烧了一下!”
国梁就骂:“山猫野怪!”
月圆虽然收了不知道是谁的钱,但她绝不是为了钱就可以让人占便宜的。她和国梁说不要再在家里赌了。国梁却置若罔闻我行我素。月圆就把他的赌友暗里塞钱给她的事情说了出来。国梁先是骂了赌友一句十分难听的话,继而问:“钱咧?”月圆把钱拿出来,如数交给国梁。
国梁说:“以后离他们远点!”
月圆说:“又不是我要过去,是你吼三喝令要我去的咧。”
国梁说:“我以后不吼你去了,吼我二姨还不行?”
月圆没有说什么,但是看国梁那态度,以后还是要把赌友往家里带的。她就与公公冯开元说,冯开元十分支持她。冯开元亲切地拍了拍月圆的肩说,他的话国梁不敢不听,他可以不给国梁开销,国梁拿不到钱,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去赌?
月圆说:“给他钱就让他去赌?时间长了可怎么行?”
冯开元的脸上掠过一抹苦涩的神情,说国梁心里也苦,不能把他逼上绝路……
月圆不十分理解公公冯开元的话,郁闷的心情却是无法排解。
隔两天,公公冯开元就把国梁叫到楼下去,那训斥的声音,月圆在楼上都能听到。但是国梁上楼回到房间的时候,却显得很平静,他换上睡衣睡裤,先是要月圆打回一盆热水泡脚,而后又盘腿坐在床上要月圆给他点烟。月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伺候着国梁抽过两支烟后,听国梁说:“出去看看楼下的灯熄了没?”
月圆就听话地出去到楼梯那里看了看,返回来,轻声细语地说:“熄灯了,爸妈可能睡啦。”
国梁阴冷地一笑,脸上立刻换了一副表情,他像一只想要吃人的饿狼一样盯着月圆:“你不简单啊,你学会恶人先告状了是吧?”
“没、没有,我、我……”
此后,国梁却不再带人回家来赌,只是他本人不回家的时候更多了。而一旦回来,月圆就少不了遭罪。那个晚上,国梁故伎重演,月圆实在受不了了,情急之下,她忽然做出一个让冯国梁意想不到的举动,她流着泪,嘴角却显出一丝怪异的笑来,然后一下子仰面躺在床上,叉开双腿,朝着房顶,平静而冷漠地说:“冯国梁,你不用掐,你不用拧,有本事你来闹我,你闹死我,我心甘情愿,算你是真男人!”
这个办法好像奏效了。
国梁第一次见到月圆这般表现,忽地就像被抽了筋骨一样瘫坐在地。月圆知道这是触到了国梁的痛处,她天真地想,也许这样刺激刺激国梁,国梁对她的折磨就会有所收敛的。可是她心里又有些不忍,见半天没有动静,她起身来看,只见国梁正萎缩在那里垂头不语。她赶忙从床上下来,想要扶国梁起来。不料,国梁却像一条猛然醒来的疯狗,再一次把她摁倒在地,骑在她的身上没头没脑地捶打,甚至张嘴乱咬。月圆拼命挣扎着,大喊大叫,惊动了楼下的公公。公公在楼下的院子里大骂国梁:“你个不成器的东西,除了赌你就知道打媳妇,你还是个人吗,你!月圆容易吗?月圆要伺候你吃、伺候你喝,还要服侍你瘫痪的老妈,你就忍心动不动收拾她!你也奔三十岁了,三十而立咧,你做什么啦,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靠老子养活,你不觉得丢人败兴?从此以后你不用再问老子要钱……”
公公冯开元一发威,国梁的暴怒就能熄灭。
月圆感激着公公冯开元,感激着冯开元对她的理解和给她的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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