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方晨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42
|本章字节:12076字
“你的眼光不错。要在这个社会生活得好,不外乎两条路。一条就是通过你的奋斗,拼死努力,去争得一席之地。不过,你将明白你要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那样你首先得要刹一刹自己的心性才好。你得磨练出一副看淡荣辱的样子。你愿做不愿做的事,都得做!可你找不到几件你愿做的事。你尝尽世态炎凉,历经一些运气的盛衰,到了那一天,你连看到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时候,你就算基本上成功了。你就可以对人说,‘我就是这样过来的。瞧我现在过得多好。’然后,就有另一个人代替以前的你,补偿你在以前的损失。你失去的尊严,别人再失去一次,就证明你又获得了它。你丢掉的欢乐劲儿,别人再丢掉一次,你就重新尝到了它的滋味。你以前活得像个无耻小人,现在一旦看到别人在你眼前也如同无耻小人,你就成了尊贵的君子啦!你如果打算走这条路也无妨。总有一天,你会为自己超人的毅力感到自豪。哥们儿,你是不是想说这条路太难了?因为你没有惊人的才华,也许还没有那份韧劲儿。你想问我有没有一条比较轻省的捷径?有的,我告诉你!只要你活着时候多长一些机妙的心眼儿,你就会找到这条路。‘只因一着巧,便为人上人。’你可以凭借那种能够打通一切阻碍的机遇爬上去,达到你的目的。如果我作为你的父亲,有多了不起,自然而然地带给你了荣耀。你的生活道路也将一帆风顺。我给你安排好了的,别人也会替你安排。你不会拒绝坐享其成吧。但我可不怎么了不起。别人当我鳖蛋,我不当。我命中又是个当鳖蛋的料儿,所以,——我一下子就滚开啦!你不会逼着我去当鳖蛋吧。再者——,如果你的某位至亲好友享受着高官厚禄,你不妨求他一声,也不会伤害你的自尊。那样好运气就会滚滚而来。你的要好的同学当中,有没有大权在握的?恐怕没有。他们都是没出息的浑小子!剩下就是单靠侥幸了。碰巧国家法律明文规定照顾你这种人,你就可以一心躺在国家肥滚滚的大腿上,在那里揩油,没人会埋怨你贪心不足。或者你瞎摸到一张中奖彩票,你自然可以享受它所带来的一切。我这可不是哄哄小孩子。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可是你在心里说,我成心要堵死你的道路,因为你自己都知道这种侥幸靠不住。得了,孩子,我不是夸你眼光不错吗?事实上正是这样。你要一口咬住那女人!死死咬住!她能够给你带来你想要的东西。别说道银行当个小王八,就是做银行的老王八,也做得到。只怕你还不乐意去做省长呢。”
从父亲思想中射出的弹丸,有力地打在苏铁内心的城门上。他的头脑,就像一面绑在树枝上的小旗帜,被父亲惊人的言论吹得摇摆不定。他根本不能再抵抗父亲的旋风,因为即使他想保持稳定,那些树枝却在随风起舞呢。
“不是这么回事……”从他身上逃逸出一句言不由衷的低语。
父亲又笑了。
他带着可以看透世人欲望和所有心思的神情,继续说道:
“好儿子,你该好好利用你自身的条件了。你还算很幸运,因为你长得一表人材。我做爹的就不差劲儿!你没发觉一些女孩子怎样看你?你只要对她们做一做温柔的手势,进一句甜言蜜语,她们就会被你牢牢掌握。那些可怜的小鸟儿!要让她们委身于你,不费吹灰之力。可你还不仅需要这个,你还想得到你喜欢的东西,那就去要好了。这样的女人多得不计其数。你朝那些家境好的女人发起进攻,自然比通过别的路径收效更快。你能够在女人身上铺下一道锦绣前程。干嘛不这样做,儿子?有一副好皮囊,比在路上捡到五十万块钱强多了。”
苏铁默不作声。
“不要因为是逢场作戏就不忍心做,”父亲说下去,“你的确只是暂时应付一下。有一种女人,你更应该放开自己。这并不是你狠心,而且凑巧那女人正急需一个男人。现在——”父亲顿了顿,“现在,我就来告诉你那个女人的情况。”
苏铁竟然连连点头。
他脸上显出迫不及待的样子。
他的脑筋,完全被父亲牵引住了。父亲把他领到一扇神奇的大门前,他十分热切地希望一眼看到大门后面的秘密。
“这要从她的父亲说起,”老苏说,“他曾是一位大名鼎鼎的部长,说不定他就在花园庄和伏郎山跟那些大人物住在一起。你也许觉得奇怪,既然她的父亲那么有身份,为什么她还跟我们这样平常的人住在这幢旧楼里?这个叫贺琼的女人,不是被她父亲抛弃了,而是她主动断绝了跟父亲的一切联系。她的姓氏,也不是他父亲的。她的母亲原来是东方歌舞团的一位知名演员,很早的时候就跟她父亲有来往。不幸的是,她母亲爱上的男人,却是一位有妇之夫。他们生下贺琼。正当两人下决心永远结合时,由于一桩社会原因,贺琼母女被下放到一个偏远的山区。她的生父自然及时地跟她母亲断绝了关系,在以后的日子里,才能这样官运亨通。贺琼在农村长大。她母亲身患重病,死在乡下。在她们困难的时候,她的丈夫方旭帮助了她,代她料理妥母亲的后事。那时候方旭是一个出色的小伙子。作为一名下乡知青,在穷困的乡村没想到会遇上贺琼这样的女孩子。两人一见倾心。政策落实后,两人一起重返城市,不久结了婚。几乎在他们结婚的前夕,方旭中风不语,很快全身瘫痪。贺琼被安排到储蓄所工作。她的父亲听说她回来了,已经良心发现,希望她到自己身边生活。贺琼执意不肯,也不接受父亲把她的工作安排得更好一些。她宁愿吃苦受穷,也不能原谅被她母亲终生怨恨的人。她父亲随着年龄增长,更迫切地想要帮助女儿,但她每次都拒绝了。”
“这有什么用?”苏铁不由得轻轻说了一句。
他想起在贺琼家的橱门上见到的照片,断定那就是贺琼的母亲。
父亲诡秘地一笑,拍拍他的脑瓜。
“开开窍吧,好儿子。”他说,“那女人马上就要发疯地爱上你。为了你,她会放弃历来的主张。她在储蓄所,好像半个死人,每天只知道账目、钞票,别说男人碰他一下,就是多看她一眼,她也会满心怒气。这一个看重感情的女人,正需要别人用感情来回报她。她遇上了你,你一下子就把她死沉沉的心唤醒啦!你只要不故意伤害她,仅仅是利用她一下,不会感到不安。”
父亲从苏铁身上丢开手。
苏铁闭目想了想。
“你很不该说起这个,爸爸。”苏铁睁开眼,说,“她是个老女人了。”
“她是老女人?”父亲反问道,“笑话!我看她还很年轻。”
“我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做。”苏铁说,“我还不如去谋财害命。”
父亲脸上带出小瞧他的神气,嘿嘿一笑。
“本来嘛。”父亲模棱两可地说。
他又开始拾弄他的小收音机,把它放在耳朵上细听。
苏铁暗自打量着父亲宽大的后背,惊奇于这里面埋藏着的可怕的意志。他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怀疑父亲怎么知道她跟贺琼今天才开始短暂的接触,一会儿又想到贺琼在自己跟前颠三倒四的情态和她坎坷的经历。
“我是个穷光棍不假,但还没有跌落到那种不顾廉耻的地步。”最后,苏铁想到。
接着,苏铁就感到心神宁静了。
六
苏铁在白天里睡足了觉。
他具有彻底丢开一切烦乱心绪的本领。虽然父亲有力的奇谈怪论使他颇激动了一回,但是,能够使他铤而走险的,还远远不是这些东西。他就像一个摆好架式,准备跃过一条水沟的人,旁边有人极力撺掇他马上抬起大腿,可他揣摩揣摩水沟的宽度,自以为有跌在沟里的危险,便哈哈一笑,走开了。
晚上,他躺在门厅里的单人床上,丝毫没有困意。
他呆呆地看着黑暗的房顶,脑子里就像一个还没有播下种子的空花园。
他就那么不着急,也不多想地躺着,等待着复苏起来的困意。
有一会儿,他敏锐的耳朵,似乎听到一种悄然的足音。这种声音好像一双好看的软软的脚在他胸脯上走,几乎把他给逗笑了。
很快,他断定,这声音是从门外的楼梯上传来的。
他想象着有人在那里走一走,停一停。忽然又返回去了。不大一会儿,又走了回来。
他警觉地坐起身子。
有人停在他家门外。
好奇心使他下了床,向门口走去。
外面的人发现动静,立刻离开了。
他打开房门,看见一个黑影正飞快地向楼梯上跑着。
黑影又忽然停下来。
他看清那是贺琼。
贺琼回过头,目光在黑暗里一道闪亮。
苏铁走出房门。
“我把你吵醒了。”贺琼低声说,“真对不起。”
苏铁感到很有意思。他靠近她。
“你应该小心摔倒。”他说,“这里没有一盏灯。”
他不知道自己温柔的年轻男人的嗓音是怎么让那女人动心。在他话音刚落时,女人身子一软,倒进他的怀里。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双腿架不住摇晃了两下,立刻又挺住了。
好像另有一个人在帮助他,使他一下子抱紧了这个浑身颤抖的女人。
女人气喘吁吁,双手在他身上乱抓着,口中低语着什么。
苏铁也立刻激动了。
女人的气息使他年轻的心汹涌翻腾。
“哦,哦,昨天我碰了你一指头……”女人像害了寒热病一样,“我就,我就忘不了啦!”
苏铁暗自吃惊片刻。
女人还在迷狂地低叫着。
“我现在是在你怀里啦,快抱紧我呀!”
但是,还没等苏铁想一想要不要那样做,女人忽然打了个厉害的寒颤,一把推开他。
她竟然向后跳了两步远。
她用了那么大的劲儿,都把苏铁推疼了。
两人惊立在黑暗中。
不久,那女人带着压抑的哭声走开。
苏铁感到心惊肉跳,又好像受到了那女人的捉弄,所以在临睡前狠下了一番决心,要重重地报复她一下!
第二天早饭时,父亲眼瞅着他直笑。
他闷闷不乐,自以为躲不过父亲的眼光,便敲着桌子说:
“你什么都知道啦,是不是?”
父亲做个意味深长的怪眼色。
“你太心急了点,小子!”父亲说。
苏铁不胜厌恶地嗤一声。
“别泄气,”父亲说,“我敢担保,她今天上午准在家里等着你。她会把那个累赘打发开。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苏铁离开饭桌,走到父母房间里。
父亲冲着门喊:
“今天星期五,听见没有?”
母亲拎着那包从服装厂廉价购来的次品,要去上街兜卖。皮子来了。他让苏铁帮他看守书屋,自己去办另一件重要的事。苏铁回绝了他。父亲大声耻笑皮子。皮子很难堪,骂骂咧咧地对父亲说话,被父亲赶了出去。苏铁在他们背后一个劲儿发笑。
“苏铁,早知道你跟你爹是一路货,我不会来找你!”皮子临走时说,“我去找牛玉,随便哪个人好了!”
皮子走后,苏铁更明确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内心。
一夜的思索,没能消去他对贺琼的感情,反而激起了他年轻的欲望。他凭借年轻人的莽撞,决心闯一闯,无形中走上了父亲向他指出的道路。如果有人告诉他,父亲的理论占据了他的头脑,他肯定不服,还要竭力为自己辩白。他在心里不停地进行着要不要闯进贺琼生活中的争斗。
上午十点多钟,他的身上就只剩下那种野心了。
他不知不觉地走出门,也不顾父亲用怎样的目光盯着他的背。
他迅速跳上楼梯,向贺琼家赶。
七
在贺琼家门口,苏铁连犹豫一下都没有,伸手就去敲门。
他这样做根本不需要鼓起勇气,甚至也没有想到要不要准备一套见到贺琼时的巧妙措辞。他大吃一惊地发现,房门是半开着的。
他放下手,没通过人家允许,就闯了进去。
照旧是昨天的草药味儿,却没有使苏铁感到一丝不快。
从门厅里,他看到贺琼正在给轮椅上的病人喂药。
他们愣住了。
贺琼忘了把药匙从病人口中拿出来。
病人阴森的目光,使苏铁不寒而栗。显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受到了侵害。他那种类似从地狱里透出来的目光,直刺到苏铁精神上最为薄弱的地方。苏铁的肉体,也好像在病人的直视下,变得不那么牢固了,一把利刃触动了许多致命的器官。
贺琼背对着苏铁,僵在那里了。
房间的气氛凝固下来,就像一块寒冰,冻住了几尾小鱼。
病人突然咬断了口中的药匙。
残柄滚到地上,啪的一声响。
贺琼一阵慌张,药碗也失手打落了。
她急转身,盯着门厅里的苏铁。
此时,苏铁心里没有一点怜悯,而是充满了冷酷自私的感情。他带着杀人凶手般的笑容,向贺琼走去。
贺琼立刻做出了反抗的姿势。
“别过来!”她沙哑地呼道,“他不喜欢你过来。”
苏铁站住。
“怎么了?我又不咋着他。”他笑着说,“他怎么不去晒太阳了?今天太阳很好。”
贺琼声音发颤。
“他哪里也不去了,”她说,“你走开好不好,小苏?”
苏铁看着贺琼惊惧的样子,想了想,掉身就走。
贺琼鬼使神差,推起轮椅,跟在他的后面。
苏铁停下。
贺琼丢开轮椅,跑到他跟前,什么也不想地拉起他的手,来到卧室,把门关上。
她完全把病人忘在门厅里了。她立刻扑在苏铁身上,张着迷乱的眼睛看着他。
“我忘不了碰你那一指头,小苏铁。”她亢奋不安地喃喃道,“你再不来我就会死了。”
她一会儿扯扯苏铁这儿,一会儿扯扯他那儿。
“你长得真大,大手,大脚,大个子!哦,你有多壮实。你那肩膀,你那腰,那腿!天哪,你怎么长得呢!”
她像发疯一样,胡言乱语。每片皮肤下,都聚集着无数欲望的小兽。它们在兴奋地跳啊,跳啊。
苏铁身上发烧,不知所措。在淫乐的边缘,苏铁才知道自己是怎样单纯无知。他的没有经验的心,在女人热情的攻击下招架不住,但也并不明确地朝哪个方向倒去。他只是觉得心跳加快,甚至感到毛骨耸然。他止不住害怕呢,仿佛缠绕在自己身上的,不是一位美丽的女人,而是一个疯狂贪婪的吸血鬼。但是,他是自投落网,一时攒不足勇气拔脚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