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方晨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42
|本章字节:9474字
主人的姿态那么容易就在赵玉桃身上显露出来。近二百平米的房间,她挨边儿地察看着,脖子抻得老长,胸脯挺得老高,步子坚定有力。孩子在她手里,像面示意攻击的旗帜。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什么也没看在眼里。老姑娘拿水果刀敲击茶几的笃笃声,一下一下地传到她的耳中。她心里骂着,没人操的小贱货,你敲吧!老娘看你还能得意几天?
赵玉桃没让那老姑娘看到自己脸上蔑视。她认为最大的蔑视应该是对她的视而不见。砰一声关上房门,她才用力在地上啐了一口。在下楼之前,她侧耳倾听了一下,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信心无疑在她身上增加了。这时候,她感到自己换了一个人。她绝对不再是过去那个逆来顺受心慈面软的赵玉桃了。她甚至想到自己其实命中大富大贵,往下走时,大摇大摆了起来,眼前也跟着晃动起一个在戏曲中看到的雍容华贵的诰命夫人。
要赵玉桃就此罢休,也绝对不可能。但赵玉桃突然感到肚子饿了。饿得很厉害,好像在庄稼地里干了三天农活,也三天没吃饭。她不再多想什么,快步走到街上,找了家小饭摊,张口要了一斤油条。就着豆汁,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眨眼工夫,油条就被吃光了。抬头发现炸油条的厨子在疑惑地看她呢。暗骂,真他妈少见多怪。付了钱,马上离了饭摊。
肚子里有了食物,人就感到加倍有精神。半小时过后,赵玉桃就站到了王雅芬的面前。赵玉桃不怀疑那老姑娘已经给王雅芬打过了电话。王雅芬好像早就坐在办公桌后面等她了。她的脸色冰冷,——她从来就没有过脸色不冰冷的时候。脸上发着青光,像谁用巴掌搧了她。赵玉桃想到那是自己给她搧的。她一抬手,就啪的一声。又一抬手,就又是啪的一声。啪,啪,啪……她感到无比快意。但她陡然坐下来了,一撩衣襟,就让肥大的***露了出来。孩子含了***。
乳汁如此充沛,在孩子嘴里咕咕地响。一时间,赵玉桃的快意更大了,恍惚看见了肚子里的那些油条,正在源源不断地化为乳汁,又真实,又不可思议。她也听不到王雅芬的任何声音。她听到的只是乳汁的声音,仿佛淙淙的泉水。她的全身洋溢着一位母亲的自豪。竟不禁顾影自怜地在自己***上轻轻抚摸起来,仿佛周围只她自己。
孩子的小嘴终于离开赵玉桃的***,赵玉桃神情满足地向王雅芬仰起脸。但她不准备看看王雅芬的反应。腿上猛一热,知道孩子撒尿了,就忙给孩子把尿。这泡尿来得这么及时,简直如同天助。孩子尿完了,赵玉桃就决定离开了。
门外聚集了很多人,赵玉桃还是慌了一下的,但非常短暂。她依然沉浸在无边的母爱之中,足以低挡住那些人的目光。她穿过人群,走到了走廊尽头,隐隐听到王雅芬在对别人冷冷地解释:“一个来要职称的疯子。”她没能完全听懂王雅芬的话,但她的确意识到了自己内心的疯狂。
回望气势非凡的市政大楼时,赵玉桃心里才有些虚。过去她哪里想得到自己会到这里来。她怎么进去的?她怎么找到的人事局?她已经说不清了。她也似乎这才发现市政大楼门口,两个警卫穿着绿衣服,正像棍子一样直立着。
赵玉桃回去就把今天的事说给了马小姐听,马小姐赞赏她:“早该给她点颜色看看了。”她们笑成一团。但马小姐只在赵玉桃这里坐了一会儿,因为她从窗子里看到那位包工头的车子开了过来。包工头昨晚去了外地。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匆匆跑了出去。但赵玉桃独自在家里,还是想想就笑,特别是想到孩子把尿撒在王雅芬办公室里,就笑得不能自持,抱着孩子直亲。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莽撞,只是偶而想到,自己也许不是王雅芬的对手。
赵玉桃再见到贾正,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两天过去了,贾正也什么没提,赵玉桃就知道王雅芬并没告诉他。经过了跟王雅芬的那场较量,她却意外地显得更沉静了。贾正不在家,就抱着孩子,在小区里随意走。走两步,停一停,可走可不走似的。在小桃林里的石凳上,一坐就半个上午,也不大动,桃花落了一身。只有孩子闹时,才注意到孩子脸上,头上,都是桃花。回到家里,也只是坐着。又忽然想起几天没见马小姐了。马小姐消失了似的。她侧了耳朵,静静听着,听不到楼上的声音。后来忍不住,去摁马小姐的门铃,也没人来开门。回来打电话,只听到空寂的振铃声。赵玉桃蓦地感到了孤单。她又想那个叫彩霞的小保姆了。乘着孩子睡熟,她把小保姆房间收拾了。
又过了几天,赵玉桃就请贾正把小保姆找来。贾正好像根本不放在心上,说:“不怕我勾引她了?”
赵玉桃说:“想得美,也就是我看得上你吧。”
“到时候又要后悔了。”
“要后悔早后悔了,还等到给你生儿子?”
贾正捏着她的脸:“跟谁学的?一句话跟着一句话。”
“你当我是傻子啊?”赵玉桃朝他瞪着大眼珠子。
“你不傻,你不傻。”贾正忙笑说,却又把脸一沉,“可你也用不着这么聪明。”
“那倒你合你心意了,由着你们欺负我。”赵玉桃说。
贾正又不禁哈哈一笑,问:“你说‘我们’是谁?”
“还能有谁?大老婆,小老婆呗,”赵玉桃说,“小小老婆,再小的老婆,拳头大个老婆,拇指大个老婆,难说着呢。”
贾正已笑得仰倒在床上。但赵玉桃不笑,依旧“痦子大个老婆、米粒大个老婆”地说下去,神情认真,不厌其烦,倒给她添了些平时不常有的娇俏动人的神气。贾正心花怒放,一手扯在怀中,狎昵起来。赵玉桃浑然不知就又叫出了声,哼哼叽叽的,要贾正去找小保姆的事早已丢到了脑后。
可是一旦贾正离了她的身子,一种强烈的空虚感马上袭击过来。这是从前所没有过的。没等喘匀了,她就主动爬到贾正身上。身子紧紧贴着他,双臂缠着他的脖子,一刻也不想松开。那股疯劲儿竟让贾正疑惑了半天,也乐得随她,还问她:“你够了么?”她身上筋骨瘫软,但还是听到了。
“不够。”她嚷。
最后终于一下也动弹不得了,贾正手摸着她湿漉漉的脊背,怜爱之情一时浓极,却柔声叹:“你呀,怕捞不着了怎的?”
赵玉桃眼里一下子滚出一串泪珠来。“我怕再捞不着了,你不要我了,”她有气无力地说,瞒眼的凄伤,简直让贾正目不卒睹,“你不会不要我吧?你不要我,我就死……”
贾正止住她:“又说傻话。”陡然发觉自己已走了神。
一夜过去,赵玉桃始终紧傍着贾正的身体。很显然,贾正没有休息好,睁开眼还连连打呵欠。都早上八点钟了,贾正也不好再睡。起来穿了衣服,回头看见赵玉桃蜷缩着,坐在那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贾正用意不明地咂了下嘴唇,就要出门。赵玉桃动也不动。他走到了门口,不提防赵玉桃猛地就叫了他一声。待他看时,赵玉桃在床上挺直了身子,连眼睛也直了。贾正迟疑了一下,但她却没有再动,他也就出门而去。
随后脚步声的消失,赵玉桃又颓然倒在床上。身子弯曲着,眼神茫然,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一动也不想动。孩子像是非常体恤母亲的心情,一直都很安静。
上午十点多钟,楼上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击打声。赵玉桃本能地坐了起来,孩子也猛地攥紧了小拳头。赵玉桃竖着耳朵,却想也没想,就跳下床去。
赶到楼上的楼梯口,见马小姐的房门大开,马小姐倒在房内地上,几个男人正一脚一脚地下死劲儿踢着。赵玉桃惊叫一声,一个男人回头瞪她一眼,威吓道:“你她妈活够啦!”赵玉桃只觉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马小姐满脸血迹,但还是发现了她,忙向她求救。话音未落,一只皮鞋尖就飞到了她嘴上。赵玉桃确信那几个随之从马小姐嘴上飞出去的白色物体,就是马小姐整洁好看的牙齿。现在它们沾着肮脏的血迹掉在了男人的脚下。
马小姐的哀号越来越低,赵玉桃眼睁睁地看着她停止了挣扎。男人们也终于住了手。他们每人在她身上啐了一口,然后整整衣服,走出房门。他们不慌不忙地向楼下走去,只有一个人在从赵玉桃身边经过时,也啐了她一口,还对她笑着说:“傻愣着干嘛,快他妈去报警啊!”
后来赵玉桃就听到马小姐的呻吟声了,但同时也哆嗦了起来。尖声一叫,纵身跃起,就往家里跑。关上房门,犹惊恐未定。她那孩子直了嗓子地哭,已不知哭了多时。她倒是走了过去,但只看着孩子举着拳头阵阵抽搐,并不去抚慰他。这时候楼梯道里又响起了忙乱的脚步声,等人们都上了楼,她就抱了孩子,跑出房门。下了楼就不停地走。腿都走酸了,却发现还是在小区里,也像半天没有呼吸。浓郁的桃花香味儿,仿佛棉花,壅塞在她的鼻子里。她忽然目的明确起来。她要逃离这香味儿!她要吸口清冽的空气。最好是逃到一条小河边。
才要往小区外走,就看见了贾正。“玉桃。”贾正远远地招呼她,在示意她走过去。但她没反应,他也就走过来。“你要往哪里去呀?”贾正问她。她这才定住了。一声不吭地跟贾正回了家,就往贾正身上一扑,又抖了起来。
“别怕,别怕,”贾正说着,将她母子送到床上。
门铃“叮咚”响了,贾正回身开了门,见是楼上的那位包工头。贾正客气地将他让进门来。两人在客厅坐下。他们已经查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伙暴徒受了王凤至的指使,原是要教训赵玉桃,却弄错了。贾正当然过意不去,包工头是来宽慰他的。
“也不是有意的,”包工头说,“只是没惊了少夫人才好。”
“让马小姐代为受过,很不好意思。”
“不大紧,”包工头说,“在床上躺几天就好了。”
两人忽然笑了。两人的郑重其事让他们自己都感到可笑。包工头就起身说:“我上去了,改天咱们去华远酒楼聚一聚。”
“该我作东。”贾正说。
两人又心领神会地笑了。两人都觉出了自己的绅士风度。
包工头上去了。贾正在门内独自站了一会儿,就走回卧室。他又吃的一笑,向赵玉桃伸出手去。手一碰赵玉桃,赵玉桃就赶紧一缩。再碰,还缩。
“我怕。”赵玉桃眼里闪烁着惊恐之光,“我怕……”
贾正就收回手。“我看你是惹着王雅芬了。”贾正皱起了眉头,“可你让我拿王凤至怎么办呢?王凤至是个老姑娘,脾气怪着呢。不瞒你说,我都有些怕她。她恨男人,但更恨女人,”贾正突然靠近赵玉桃的耳朵,压低了声音,“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女人。你是个真正的女人。”
“我怕……”
贾正又直了腰。“没出事儿就好,”他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我还有个活动,刘市长也要参加的,都是重要客人。我就不能陪你了。”贾正在赵玉桃脸上轻轻拍了一下,但赵玉桃就像没觉察,深深垂着头,嘴里还在反复念叨着那两个字。又猛地像叫:“别让他们打我!”可是,眼前已空无一人。
半夜里贾正才回,但到了门前,钥匙插进了匙孔,却又拔了出来。他转身走开了。很快,他就来到了原来的家里。天这么晚了,王凤至还在自己房间里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贾正脸色不好看,王雅芬没用他张口,就去叫王凤至把音乐停了。贾正知道王雅芬一贯纵容她的这个侄女,幸好王凤至也还算听她的话。
躺在床上,贾正也不作声,好像在细细体味夜半的静谧。不知不觉地就叹了口气。王雅芬也显然陪了小心,这时方试探地说:“财政局高科长的表弟我看过了,工作也还说得过去,年纪相当,可惜是离过的,倒也没什么。好歹谈成了,管他二婚头不二婚头,早早把她嫁了,省得我长年累月替她操心。”但贾正不过“唔”了声,眼皮也没抬,王雅芬脸上也就有了释然的神色。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