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瑛子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2:47
|本章字节:7364字
黄婉萍搬进了索菲亚山庄。
年轻的时候,黄婉萍也是个有追求、有理想的女人。可那时候的理想没能持续太久。待她进入社会,这种理想就消失了。她步入社会后的“理想”,是追求更好的物质生活。但这种“理想”再“远大”,也没“远大”到能想到有一天自己可以住进四万多块一平米的奢华住宅,前瞰碧海,后赏青山,在房产证上清清楚楚地写上自己的大名。在此之前,在她对未来生活的规划里,面对可望而不可即的房价,她从没敢奢想过能有今天这样的居住环境。
小区里,前面是别墅与低层住宅,属于高端物业,因而更昂贵,而她选择的住宅在整个小区只能算是最低档次。十六层的小高层,她选择了七层,因此价格在均价之下,不过,她已经很满足了。小区不仅背山面海,享有天然的环境资源,内部也有山有水、有园林有景观。虽然内部的山水是人工的,但正因为是人工设计出来的,所以才愈加具备艺术气息。虽然她还没有车,没有到地下车库看过,但每晚回家,看到那些停在楼前楼后的宝马、奔驰、悍马、路虎等各色豪车,站在一尘不染的宽大落地窗前,脑中偶尔想起以前居住的充斥着各种小贩叫卖声、满目是昌河和奇瑞的小区,觉得真是天地之别,仿佛两个世界。
想到那些蜗族、蚁族,她终于有了一种俯瞰众生的优越感。住在这个索菲亚山庄的人,不管是官还是商,有一点是相同的:无一不是有钱人。和有钱人为邻,总比和穷人为伍要感觉好得多,呼吸好像都畅快了。这里面的空气多清新啊,靠近海、氧气新鲜、负离子多。而且安全性也是一流的,有摄像头、有红外线,别说小偷,就算一只苍蝇飞进来,都有可能插翅难逃。贵族、精英,是这个小区里主人的标签。她做了索菲亚庄园的业主,成了这个小区的一员,也就是说,她成了这个社会上贵族、精英中的一分子,生活质量完全实现了跳跃式的提高。这是事实,千真万确。她终于摆脱了那令她厌烦透顶,终日与各种低层次人为邻的居住环境。
也不过几天工夫,黄婉萍已从心理上适应了这样的角色变化。
沙发由实木与真皮制成。几件欧式风格的仿古家具,色调和谐,工艺精良。房间里每一处细节都给人以华美、温馨的舒适之感,安抚人心。夜幕降临,黄婉萍独自一人守在家里,没有人气,没有声音,原本就宽敞的房子,愈发显得空空荡荡。她在客厅坐了一会儿,电视节目毫无吸引人之处。她关掉电视,走进书房,翻了几页书,却无心细读,又走进卧室。卧室没有开灯,海面上升起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她平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心情如同这落寞的月色一样,一片冰凉惆怅。
是的,豪宅主人的身份,并没有减轻黄婉萍失去丈夫的疼痛和悲伤。仔细想来,她与许运东虽然没有情人间的炙热爱情,却有相依为命的亲人之情。虽然她没有那么热烈地爱过他,但他却一直那样痴心地爱着她。虽然他有些小心眼,也不习惯与她沟通情感问题,偶尔还会在心里用一些想不明白的疑问折磨自己,可他却从不在情感上折磨妻子。相反,他对妻子的关爱是那样地无微不至、体贴细腻。批改作业到深更半夜,她想吃冰淇淋,他二话不说,披衣出门,买了回来。发烧感冒,她躺在床上无力动弹,他跑前跑后,背她上医院,通宵陪她打吊针,又照着药膳谱,满头大汗地关在厨房里给她熬药粥,然后一勺一勺喂到她嘴里。
长夜难眠,黄婉萍一遍遍回想丈夫的好。她情不自禁,一次又一次泪如雨下。本来她和丈夫的生活可以平稳地进行下去,像千千万万的普通家庭那样。虽然她住厌了那个小区,可夫妻两个齐心协力,从未放弃过努力。两个人的亲情小舟,在茫茫大海上风雨共济,患难与共,朝着属于他们的彼岸奋力向前。纵然奋斗是艰辛的、不易的,可不乏乐趣,也充满了希望。
可是,赵斯文的突然出现,粉碎了这一切。他不仅终结了她和丈夫朝着目标前进的步伐,还终结了丈夫的生命,让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男人永久地消失掉,再也不能回来。他让她一夜之间失去了他,失去得那么彻底,不管付出什么都无法挽回。这种伤害、这种损失、这种透彻骨髓的痛苦,是任何物质都无法补偿的。
豪宅无法代替一个体贴入微的丈夫。环境再美,也比不上一个可以依赖的人生伴侣。
二十岁的时候,她被这个男人毁了一次,时过境迁,当她终于拥有了新的生活,却不料又被同一个男人毁了一次。为什么总是这个男人在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凭什么他一次一次毁掉她的生活?而他自己却可以无事人一般地继续幸福下去?而她,竟然没有替夫报仇,将这个害死丈夫又毁掉自己人生的男人绳之以法,反而千方百计地替他掩盖罪行。
如果不是他突然闯进家门,又贪婪地占有了别人的女人,哪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凭什么他弄出人命后可以逍遥法外?他必须为他的贪婪付出代价!买下这套房子,与其说是她发泄愤怒的方式,不如说是他为自己行为所付出的第一笔代价。既然她的幸福已经毁了,那么为什么还要让他继续幸福?
赵家晚饭桌上,赵斯文又缺席了。
郑绪芳拿起筷子就开始絮叨,“雯丽加班,斯文最近忙什么呢?一天到晚不着家,紫月你也没问问?”
紫月道:“妈,听说公司最近刚上了新项目,应酬多一些。回头我和他说说,不必要的应酬能不去就不去,尽可能回来吃晚饭。”
郑绪芳皱皱眉,“是啊,天天在外面吃,能吃好吗?把胃都给喝坏了,还天天喝。”
婆婆的话中带着些埋怨,紫月能听得出来。近几年,赵斯文在程家公司做总经理,大小事都要经他手,里里外外都要他应酬。去年体检,他查出脂肪肝,胃也出了点炎症,在婆婆眼里,这都是为程家公司所做的牺牲和贡献。紫月也曾提过找职业经理人来管理,这样可以减轻赵斯文的负担,把他解放出来,可这建议一经提出便遭到赵斯文的强烈反对:什么样的职业经理人比女婿更靠谱?把公司交给谁,能让你爹更放心?
赵洪波接过老伴的话道:“你自己的儿子你不了解?什么事都任性子,还不都是你惯出来的?”
见老伴将矛头指向自己,郑绪芳立即替儿子开脱,“他也是身不由己啊,没应酬哪有生意做?今天陪这个客户,明天陪那个领导,辛辛苦苦还不都为了这个家?”
赵洪波道:“该应酬的不能缺席,但也不能以应酬为名不把家里人放心上。一个男人,不管生意多忙,都该以家庭为中心,要不然赚再多钱有什么意义?天天半夜进家门,再这么下去早晚出问题。”
郑绪芳很不满,“哎,你这老东西,怎么咒儿子?”
赵洪波辩解道:“我咒什么?说的是事实啊。”
紫月专心喂孩子吃饭,对公婆的争执充耳不闻。
这天晚上,赵斯文仍然晚归。最近一个月,他晚归不是一回两回了。孩子睡着了,紫月便靠在床头,抱着一部诗友刚出版的诗集默读。
卧室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赵斯文身上带着一股冷气闪了进来。他看了妻子一眼,略带歉意地笑道:“还没睡啊?”
尽管分房而睡,但每晚他不进门,她不会独自睡去。只有他进了门,在隔壁躺下了,她才能睡踏实。这习惯他是知道的,所以每晚进门,必要来和她打个招呼。
“怎么又这么晚?”她放下诗集,抬头望着他的脸。
赵斯文走到她身边,俯下身,想抱抱她。
紫月推开了他。
赵斯文压低声音,“生气了?”
紫月低声问道:“答应女儿的事,怎么跟女儿交代?”
赵斯文一时想不起他答应过女儿什么事,“我答应她什么了?”
“陪她看动画片啊。说好的,又失约,不怕女儿有想法?”
“这不是临时有变化吗?小屁孩儿有什么想法不想法的?你哄哄她不就行了?”
“对这么小的孩子撒谎,算什么作风?”
“这不是身不由己吗?关键时候,老婆你不能不支持我啊。嘿嘿,快睡吧,困死了。”
赵斯文转身欲离开。
紫月问了一句:“跟什么客户谈生意谈到半夜?”
“陪客户吃完饭,人家提议去练练嗓,我能怎么办?不去,这顿饭就白吃了,明天合同也别签了,去了,回来你又这样。做男人,难啊。”
紫月没有追问。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有时候想得太多不如什么也不想。不想就没有烦心事,想得越多烦恼越多。
“你早点休息吧,我睡了。”紫月躺下了。
赵斯文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自打私自挪用了程家公司的资金,赵斯文每天都忙得团团转,就像被扔进了传送带,身不由己,想停下来都不行。新上马的两个项目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合同摆在那里,哪一个都停不下来,哪一个都耽误不得。大笔的钱像水一样哗哗地流出去。偷偷挪用了巨额流动资金,还不能让项目停下来,财务总监就算长出三头六臂,也没那么大神通,不得不一次次找赵斯文化解危机。为使业务运营不受影响,赵斯文一边想方设法压缩工程成本,一边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地向朋友借款填补财务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