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摆摆手，虽心中生疑，却不留他：“那张总管便去忙吧。”

看着张德海的身影消失在坤宁宫重重的红墙之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怡淑仪却掩口笑了起来。

“怎么了？”我温和地问道。

“没什么，姐姐。”怡淑仪执了白子，落在棋盘一处，“只是觉得皇上和王爷感情实在深厚，我记得先前娘娘出宫礼佛那三日，皇上也是夜夜传召王爷进宫议事的。不过，却听说，其实两人最后是在吟诗下棋了。只是可怜了我们这些妃嫔，好容易姐姐出宫去，又来了王爷争去了皇上。”她这最后一句明显是玩笑之言，我的心里却翻转起来。

我出宫那三日，沈羲遥竟将羲赫扣在皇宫三日，可见，他内心深处，根本是没有放下那些前事，即使轩儿出生，他也是一刻都没有放下啊。

夜里，命人送了怡淑仪回去，我便吩咐惠菊准备了些点心，带了小喜子等人，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漆黑一片，根本不像有人议事的模样，而殿外只有日常的守卫，安静地站在夜色之中，好似雕像般高大，只有那手中的长刀，在月色下发出清冷的光，给这沉沉夜幕增添了唯一的闪亮。我站在殿门外，不见张德海身影，里面也没有动静，心中突然开朗起来，唇上是一抹淡到再淡的笑容，转身翩跹而去。

大哥那日说的“我们”，便是他与羲赫了吧。

柳妃之父被关押进天牢的消息是在一个万物祥和的清晨传来的，就如同夏日里当头的一声霹雳，接着，便是倾盆的大雨了。

之前大哥所做的所有准备，都那般地悄无声息，无人觉察，加上我从秀荷处得到的证据，柳大人的罪责便是无处逃脱。只是，唯一令我感到惊诧的，却是沈羲遥，据金銮殿里当差的太监说，当日大哥一上奏折，沈羲遥便在朝堂上发了天威，当朝下旨将柳大人投入天牢。其实，若是他的愿意，对柳大人的处决可以是削去官职发配便好，而天牢，一般说来，若是被关进去了，便是不会活着出来了。

朝堂之上的震动传到了后宫，几乎一夜间，人人私下谈论的，都是此事。而柳妃，则是跪在养心殿外，整整两日，但却不见沈羲遥的召见，甚至都没有命了张德海将她带回昭阳宫，直到第三日的清晨，柳妃昏倒在冰冷的石阶上，才被昭阳宫的宫女扶回去的。

我虽知柳家为何获罪，却并不清楚大哥是用了什么手段让沈羲遥气极至此。不过，我并不需要去了解，我要做的，只是如同那日丽妃之事般，干净而不留痕迹地除去柳妃。依旧，是借沈羲遥的皇命之手，取了她本该因家族而丢掉的性名。

柳妃在沈羲遥的心目中，地位远大于丽妃。而这地位的来源，我想，大半便是因她为沈羲遥挡的那一剑吧，只是那一剑，是真的忠心，还是因为仰慕？

柳妃被禁足在昭阳殿中，后宫里也是议论纷纷，一时间似乎特别的热闹。

我虽要除去柳妃，可心里却心疼着玲珑。不知为何，我一直是十分地喜爱她。一想到后宫里向来跟红顶白的作风，柳家从目前的情形看，是不会也不可能翻身了，而柳妃，也一定还会受到更多的牵连，那些嘴脸的奴才们，定会“为难”了昭阳宫里的人，我觉得心疼，却也只是心疼那年幼的帝姬一人。

那日早膳后，心中实在不忍，便要惠菊做了些小点心，想带去昭阳宫里。一来是看看玲珑，另外，便是想瞧瞧柳妃还想再有什么动静。沈羲遥那边我没有去说，不是不想告诉他，而是我天真地认为，以我皇后的身份，这后宫没有不能去的地方，正巧头天晚上沈羲遥翻了怡淑仪的牌子，便也是没有见到，没有去说了。

我只穿了一件简单的樱花纹样素纱绉裙，罩一层浮锦绢纱的对襟薄褂，微风轻拂，裙上栩栩如生的纱花轻轻飘荡，花海一片，头上也是简单的粉樱簪花，一串流苏步摇下，点点金珠，便是皇后身份需要的点缀。

惠菊随在我身后，眉间却隐隐有着担忧，我回头便看见她微皱着眉，笑问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的，娘娘。”惠菊抬头笑了笑，却又低下去，“只是据说柳妃被禁足，皇上的意思是，没有得到他的手谕，是不能去探视的。”

我点了点头：“我是有所耳闻，可是确实放心不下玲珑。”说话间，眉也皱了起来。

惠菊看了看周围，说道：“娘娘，奴婢不理解，公主虽是皇帝的女儿，可毕竟也是柳妃所出啊，她往日里那般的害您，您又何必……”

我摇了摇头：“玲珑，毕竟是无辜的啊。”

惠菊见我无意再说，便也缄了口，默默地跟随着我，直至昭阳宫前。

沈羲遥派了大批的侍卫把守此处，远远看去，便能感到一片肃杀之气，那些闪着银色光亮的铠甲与长刀，更是给这个脂粉的后宫红墙里，添上了一抹不和谐的刚阳。

我行至昭阳宫的门口，正欲进去，眼前闪过一道银光，我怔了怔，后退一步，抬头看去，那侍卫手上的长刀，横在我的眼前，若不是我退得快，一定会被伤到了。

“大胆。”身后的惠菊一声怒喝，随后走到我身边：“娘娘，没伤到吧？”

我抚了抚心口，摇摇头，目光停留在半开的昭阳宫朱红色的大门上，从那道缝隙中，隐隐可见里面凋花败叶，竟无人打扫，而飞絮殿的大门如同一张兽嘴，紧紧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