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音墨影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1:08
|本章字节:7402字
纪暮衡似乎完全无视秋晨三分震惊的神情,一边绕过床架走过来,一边说:“就算为了保持身材,也不用不吃早饭啊。”他走近了,皱皱眉头。
秋晨只是半坐起身,怔怔地看着他,便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谢他送自己上医院?问他为什么忽然又能说话了?还是怨他前两次装聋作哑?
“要我帮你找纸笔写字吗?”
他微微弯了些腰,收敛了笑容,正色说。
秋晨顿时有些恼了。
“不用,我不喜欢捉弄人,玩这种小孩子才玩的游戏。”
纪暮衡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才一本正经地说:“下雪那天,我刚做完扁桃体手术,不能说话。”
“那在酒吧里呢?”
酒吧那次,就为了给他解围,秋晨自己差点出丑,可他原来根本不需要她自说自话地拔刀相助,想到这点,秋晨就说不出是懊恼还是好笑。
“我记得,那次是你自己主动上台唱歌,又是你先要写字的。我以为淑女不愿意在公众场合大声喧哗,所以只好配合你。”
他说起话来的样子,谦和而又认真,让人根本辨不出来他的解释是真是假,再有火气,也无处可发。那双平静的眼睛里,只看得见温和冷静。
而秋晨回想了一下,他确实从头到尾,并没有要欺骗自己的意思。
自始至终,不过是她自己自作多情地揣测而已。
秋晨微微一笑,似乎有些自嘲。她并不打算跟一个律师争辩,只是看了看表,点点头说:“谢谢你送我来医院。那边的拍摄应该还没结束,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
说着,她拔掉自己手上输液的针头,起身下床。
似乎被她坚决而利落的动作吓到,直到她下床走了两步,纪暮衡才从椅子上站起来,拽住她的手肘。“你的液还没输完。”
“我没事,也没有那个时间。”秋晨推开他的手,拢了拢头发,便准备出门。
这家医院就在秋晨他们的办公楼后面,从病房的窗户里,刚好能看见自己公司那幢写字楼。
纪暮衡跟在她的身后,一直到回到进行拍摄的阳光餐厅,也没有再听见她说过一句话,大概还是心有芥蒂吧。
这天午饭,是在天台上吃的三明治。
从晕倒去医院再回来,秋晨耽误了一个多小时,大部队早已经吃完饭,继续拍摄了。她帮着宋流韵拍完集体照,才终于有机会吃东西。刚从剩下的几个没人要的三明治里随便挑了一个出来,手机便响起来。她皱皱眉头接起电话:“嗨,msbauer,这么晚还没睡?”
“秋秋!我订婚了!”四十五岁的msbauer尖叫起来,像个十五岁的少女。
“是吗?快说说,frank怎么求婚的?”秋晨笑着在天台边找了个角落站定,听着亢奋的msbauer讲她人生中最浪漫的一夜。
“哎呀,你知道吗,我刚从飞机上下来,frank竟然带了一个弦乐队到候机厅!真不知道他怎么买通机场的人的!”
秋晨一边听,一边试图用空闲的那只手撕开三明治的塑料包装,只是怎么撕,都没法撕开,只好别扭地用肩膀把手机夹住,打算两只手一起上。
她刚歪着脑袋夹住电话,手上的三明治便被人伸手拿走。
纪暮衡替她撕开三明治的包装,拿了张纸巾包好,再递回她手里。
他的身影逆着光,像一张曝光过度的旧照片。在那样金黄色的强光下,秋晨似乎看不清他的面孔,只能眯起眼睛,极轻极轻地说了句谢谢,便低下头,吃着三明治,感受着msbauer那整个太平洋也挡不住的狂喜。
纪暮衡靠在天台的另一侧围栏上,打开自己那个三明治,默默地咬着。
“咦,你这么讲究的人,也会吃三明治啊。”有人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饮。
“偶尔吃吃,味道也不错。”纪暮衡接过饮料,一笑说。
“是不是秀色可餐,英雄救美了一次,搞得我们纪大律师胃口大开?”
纪暮衡转过身,神色严肃地说:“陈宽,如果你还想认识高院的陆检察长,我建议你现在就再去买一杯热巧克力上来。”
陈宽眼睛一转:“纪暮衡,你威胁我?”
“不。”纪暮衡摇摇头,“我在利诱你。”
陈宽转身离去以后,纪暮衡找了把椅子坐下,手里的三明治冰凉凉的,吃起来很不舒服,他皱着眉头摸了摸胃,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它吃完。
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同样在啃三明治的秋晨的大半个侧影。
她低着头,心不在焉地一口口咬着手里的东西,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动作机械。
他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能看见她偶尔会淡淡地笑一下。她侧脸的线条非常柔和,细腻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通透得像白瓷一般。她穿着一件象牙色的衬衫,细细的腰身,似乎不堪一握,像支亭亭而立的柔软的白荷花。
接完电话以后,她仍旧一个人站在那里。一只手垂在身侧,一只手环在胸前,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周围非常喧闹,她的眼里却仿佛空无一物,静静地看着远处,目光似乎飘落在无穷无尽的天边。微风吹起她颈后的碎发,在耳边轻柔地飘荡。
那边的人群里有人大声地叫她的名字,她蓦然回头,立刻粲然一笑,一扫刚才的沉郁,像是换了个人。
看着她温柔而阳光的微笑,他的心底恍惚了两秒。
太阳落山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只剩下秋晨和宋流韵两个人了。
“给。”宋流韵递给秋晨一个培根芝士面包,“大小姐你可别再饿晕了。我可没本事抱你去医院。”
“你还好意思说?我晕了,你就把我丢给陌生人?”秋晨抬头瞪她一眼。
“拜托,那么多人等着我拍片子呢,我总不能不管吧,再说你晕倒的时候,还不忘死死拽住人家帅哥的衣服,你可以当做是我吃醋了,所以不高兴搭理你。”
“怎么可能?”秋晨脸一红。
“哼,你就不要冒充纯情了。”宋流韵转回头对着自己的电脑。“我一个人看帅哥的录像,不理你。”
秋晨哭笑不得地低头试图继续看手里的样稿,却发现精神很难集中。她知道宋流韵一向喜欢夸张,她肯定不至于死死拽住纪暮衡的衣服不放,只是心底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那短短一个小时的记忆是空白的,她伸开手掌,却似乎能感觉到一缕温度。
“哎,秋晨,快过来看纪大律师以前上庭的时候多帅!”宋流韵还是没能耐得住寂寞,把电脑屏幕转过来对着秋晨。
屏幕上是一段几年前的录像,还有个电视台的台标在左上角,大概是纪实类的电视节目。
纪暮衡似乎几年间没有过丝毫的变化,只是说起话来,明显没有现在这样沉稳和淡定。
录像里的他情绪有些激动,一双剑眉拧得很紧。
“请问被告,你是否在案发前一个月,刚刚做了父亲,有了一个儿子?”
“是。”被告席上的犯罪嫌疑人低着头。
“那请问,你在杀害受害人儿子的时候,听见他哭着喊爸爸的时候,心里有没有哪怕一丁点的触动?”
被告依旧低着头,不出声。
纪暮衡本来是坐着问话的,这个时候却突然站了起来。他的语速很快,掷地有声,凌厉的眼神看得被告完全不敢抬起头来:
“在你用绳索勒住那个三岁小男孩的脖子的时候,你有没有心软?有没有想到你自己的儿子?一个三岁的孩子,他做了什么,让你非要杀他灭口不可?他在你怀里挣扎的时候,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残忍,不觉得自己惨无人道,灭绝人性吗?如果你真的是一个父亲,一个男人,在听到孩子叫爸爸的时候,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他质问完了,法庭上没有人说话。
镜头拉了个远景,旁听席上很多人在低头抹眼泪。
“太帅了。”宋流韵愣了两秒,不住晃着秋晨的胳膊,“这个男人平时那么温文尔雅的,冲动起来怎么这么有气势这么帅?天,极品,绝对是极品!”
镜头里的纪暮衡,还是站在原地,手臂撑在面前的桌子上,隐隐约约地在颤抖,眼里有翻腾起伏的波澜。
“哎,真想不到,纪暮衡在法庭上怎么跟平时完全不一样?下次一定要想办法去现场看看。”宋流韵仍然在歪着脑袋感叹,“啊呀不对,听说他现在已经不接刑事案了……真可惜。”
“就算他接,估计你也看不到他这个样子了。”秋晨若有所思地接话。
“为什么?”
“因为那个时候,他还太年轻。”
“他现在也不老啊,不才刚三十。”
“不一样的。他……”秋晨比划了一下,“眼睛里的东西不一样了。”
宋流韵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秋晨,半天才说:“秋晨,你小小年纪,说起这么沧桑的话题,怎么头头是道的?”
秋晨微微一笑,重新转回头去看自己手里的样稿。
一夜之间长大,成熟,苍老,并非她所愿,却避无可避,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