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失去offer

这天早上10点，正在工作的竹子到外面接了个电话，回来时脸色铁青，一句话也不说坐在位子上，也不开动工作。

“竹子，发生什么了？”莉莉关心道。

竹子不吭声，这副姿态，好像你问个十遍也问不出来。

大家于是也没再问，倒是郑彦过了10分钟说：“如果没发生什么，等下帮我打个报告。”

她瞥了眼又说：“别消极怠工。”

“我哪里消极怠工了？你什么意思！”竹子生气地一拍桌子，大家从没见过她这个反应，纷纷揣测。

过了半分钟，竹子又说：“对不起，郑彦姐姐，我不是针对你，我实在是气死了。”

郑彦哼了声，算是勉强接受了竹子的道歉。

“到底怎么了？”肖飞燕说。

“我的售前工程师的合同被收回了。”竹子嘟哝着说。

“什么？”莉莉坐得最近自然最快听到竹子说话，“你说的是offer没了？”

众人此刻才真正听清。

“发生什么事了？”大家异口同声问。

“不是我的原因。”竹子有点委屈地说，“公司撤销了招聘计划，所有尚未签订合同的招聘计划都被暂停了，像我们这些应届生自然也在此之列。”

“啊！”大家都呆了下，尽管有雷曼兄弟的事情，但那也仅仅是在美国，国内是有大规模的企业裁员，但并不是制造业内的，加之ab电气家大业大，不仅有制造业这一块业务，而且涉及到能源基建医疗等多个行业，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家本觉得自己是不会受到波及的。

于是大家呼啦啦围上来，关心之情犹胜过竹子自己，恨不得把整个来龙去脉都问出来，直围了竹子10分钟有余。

最后大家确定，这事暂时只牵涉竹子这样的招聘状态中的员工，而不影响她们。

竹子也有点累了。

刚得到这消息时，她还是义愤填膺的，怎么才一会儿的工夫，她就有点儿泄气了呢，似乎争啊夺啊的事情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对啊，难道不是吗？因为无论怎么争取，事情都是不会回复到原来的状态上的呀！

她的气灭了。

不应该说她的气势灭了，剩下的只有黯然伤神。这连带着她人也都黯然伤神起来。

“最近的情况都很不好啊。”莉莉叹了口气说。

“第三季度的关账结果出来后，发现很多该进来的钱都没进来，所有压力都到第四季度了，offer的事情可能与此有关。”戴安娜说，“自从ab电气进入中国，每年的销售额均以超过gdp增长速两倍的速度增长，何时有过这种挫折。”

“那对我们有没有什么影响？”周薇紧张地问。

肖飞燕说：“如今上面的决策无非是开源节流，一是提高最后一季度的销售额，二是缩减成本，包括办公室花费和其它成本，如果这两条无法令第四季度的销售额回升到令人满意的指数上，恐怕不止不招新人，各部门还会被强制分配裁员名额。”

“算我自己倒霉吧。”竹子气馁地说。

“是谁通知你的呢？”有人问。

“应该是李之星吧，”莉莉看看说，“不过他今天不在。”

“嗯，照理是应该李之星通知我的，”竹子说，“但他今天不在，所以换了另一个hr代为通知，一个女的，我也不知道是谁。”

“那有赔偿吗？”肖飞燕问。

“据说是没有的。”竹子喃喃道，“公司会在三方合同上重新盖章说明，我可以拿着盖章的这份合同到学校的就业办公室，重新领取一份三方合同，方便我与别的公司签约。至于赔偿，据说是没有的。”

肖飞燕也想再说两句愤慨的话打抱不平，但很快意识到李之星不在，再说也是没用的了。

32喂！有美女！

竹子就像失去了蜂后的迷茫工蜂，整天绕着地球飞来飞去勤奋劳作却不知一切为何，她惶恐着凄凄惨惨，感觉周围的很多事情都是欺骗，都是没有意义的。

那么，记忆也是不必要的了。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能记住很多东西。

不管怎么样，她现在伤透了心，连身体也死了。

本来她是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上漂泊着，周围是苦咸的海水，太阳毫不怜惜地曝晒着，脆弱的身体在时不时卷起的海浪中不值一提，当然，她的周围也有人，但都是和她一样可怜无助的人。不过至少，她已经抓到了一块漂浮的木头，或者是一条救生圈。

然而此刻，她的脚上就像被拴了大石头，一个劲儿将她往海底拖，咸水不断刺激她的口鼻耳眼，她欲图挣扎，可原来她早就在先前的漂流中丢失了力气。

她是没救了。

出了公司楼走开老远，竹子耷拉着脑袋，踉踉跄跄脸色苍白。她穿过亮着红灯的街道，满脸怒火的司机冲她粗鲁地嚎叫；她在低矮的屋檐下走，连矮树枝都嫌她碍事。

夜灰灰的，就好像披着包着破旧长袍的摄魂怪，吞食着一切快乐和希望，她的耳边响起一串歌谣：

妈妈说，金融危机时，别辞职，别换工作，别转行，别创业。

妈妈说，金融危机时，多备份几个自己可以去的公司。

妈妈说，金融危机时，不主动要求老板涨工资，裁员往往从工资高的裁起。

妈妈说，金融危机时，多帮朋友留意工作机会、多介绍，轮到自己找工作时，才会有朋友帮你。

妈妈说，金融危机时，多存钱，买国债，别买股票。

妈妈说，金融危机时，多给长辈家里寄钱，爷爷奶奶的日子不好过。

妈妈说，金融危机时，别买车。

妈妈说，金融危机时，别离婚，别生孩子。

“竹子。”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将竹子拉回现实，没有嗡鸣的铃声和母亲的关怀，伴随着的是一下鸣笛。

竹子飞快搜索声音的主人，并希望是“他”。

为什么她会那么想他呢？这是毫无道理的。

对于一个能够长时间不出现在她生活里的男人，对于一个忍心在她最伤心的时刻漠不关心的男人，对于一个只想自己的男人，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犯傻。”她喘了口气，笨拙地转过头，充满期待。

男人已经下车，张开双臂送出一个拥抱。

男人的身材壮实，皮肤较黑，剃着短发，略带孩子气的一张脸上充满了自信，并且仅仅是短短的几秒钟，阳光的笑容就映上两次。

“张子菁！”竹子叫道。

她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为了不让张子菁失望，她假笑着，但毫无疑问那是拙劣的：呆浊的眼角并未明显上扬。

竹子的表情让张子菁既吃惊又害怕，她脸色苍白秀发黯淡，鼻尖不再聪明地翘起，而是低萎地耷拉着。

张子菁连忙走过来，紧张地抱住她，温柔地用手臂压在她的肩上，尽管他只比竹子高小半个头，但他知道将手摆在哪个部位能让女孩最舒适，也知道女孩最需要的是什么。

“走，哥哥带你去吃饭。”

一路上车开得很慢，以至于抵达餐厅的时候，竹子的一肚子埋怨已经都倒了出来，杂物被卸到那个桶里后，她的晕乎乎的头脑开始清醒，沉重的双腿逐渐轻松，而她嘶哑的嗓子也变得略微清脆了些。

“今天我们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张子菁停住车说，他们已经到了目的

地。

去的是常往的藏珑坊，比藏乐坊，那里更多了几分年轻的味道，张子菁和竹子喜欢的是在那里边开玩笑边享用美食。那儿的环境下，少了一些装深沉的，多了很多真性情嬉笑的。

“嗯，和平时的不一样，这条路有点儿绕吧。”

“可它还是把我们带到了这里，不是吗？”张子菁轻声问道。

竹子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在很多事情上，并不是只有一条路能带你到终点的？”

“哈哈。”竹子笑笑。

“你很厉害。”张子菁仍旧带着鼓励的表情对着她微笑。

“看来他并没意识到，我的感情已经发生了变化。”竹子想，因为她记得张子菁说过，只要他仍旧在笑，那就说明他还是爱着她的。

“我……”她犹豫是否要对他说李之星的事。

“哦，该说的都说完了，接着你需要发泄，将你的愤怒发泄在食物之上。”张子菁关心地看着她，

竹子重重地说：“你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的那个人。”

张子菁咧开嘴笑：“难以置信，难道你不是一直这么认为的吗？”

“我要在这里转弯，把车停到弄堂里。”

车灯打在墙壁上，五彩斑斓的一块，竹子仔细一看，却吓了大跳，原来是个狰狞的恶魔头像。张子菁也变了脸色，不过他看了会儿说：“别怕，别怕，只是艺术家的壁画。”

竹子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过于胆小，墙上的不仅有恶魔、还有可爱的铁臂阿童木、绚烂的音乐会和钢琴、黝黑的古墓城堡。

“嗯，我想要换辆车。”张子菁自言自语道，“好车有这个功能，当你转弯时，车灯会跟随着转弯的方向动，不会出现死角。”

停完车，竹子被张子菁搀着手上楼，坐下点菜，而后两个人有点傻傻地坐着等菜。

竹子的确已经恢复了，至少她不再怨天尤人了—反正怨了也没用，何必自找麻烦呢？

菜一道道上来，两人都没有客气，各自动起筷子。自早晨证实了offer解除的消息，竹子在整个中午都吃不下饭，她早就饿了，筷子往菜上落得飞快。

该死的李之星！

这个时候你在哪儿呢？

要是张子菁知道竹子在想的人，他会有何感想？

竹子觉得有点抱歉，而后觉得可怜甚至悲哀，张子菁是个毫不做作的人，特别真诚特别善良，但这个性格注定了他成为被欺骗的和被伤害的。她不想让他伤心，他不想看见他失神落魄。

或许，过了一段时间后，她就能完全把李之星抛诸脑后，她就能重新以正常状态面对张子菁了。

所以她仍然决定守口如瓶。

更重要的是，竹子觉得张子菁是能理解她的人，无论她做了什么，张子菁都会体谅她理解她。

“他不会离开我的。”竹子安慰自己。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她竟然没头没脑问出了这一句。

张子菁冲她笑着说：“只要我还能保持着笑容，我就不会离开你。”

他解释说：“我是摩羯座，最最古板的摩羯座，我对别人不会轻易笑，要是我笑了，就代表我喜欢一个人、在乎一个人。”

这时突然从楼梯上来若干人，看穿着是附近工作的白领，其中一个正对着竹子的人对旁边人说：“喂！有美女呢！”

旁边穿蓝衣服那人对着竹子看看，哼了一声说：“我早就看到了！”

说完那伙人坐到床边位子上开始点菜，竹子注意到穿蓝色西装的白领对着她连续看了几下。突然，她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人生真是无处不充满着快乐。

竹子用手轻推张子菁的胳膊，两人心有灵犀地互看一眼，竹子轻轻笑道：“喂，听到没？有人说我是美女了。”

张子菁微笑一声，满脸不屑：“你本来就是美女，这没什么好激动的。”

“我不管，反正我很高兴！”竹子把脸凑近他，轻轻地说。

为了对得起“美女”这两个字，她迅速改变了吃饭的姿势，原来是“伏”在桌子上猛吃的，改为正襟危坐。坐好后，她特意整理了下刚才因为幅度过大而有点乱的衣裳，顺带着理了下整天没打理过的头发，然后开始故作矜持地一小口一小口吃菜。

总之一切都控制在美女档中，虽然有些累，但她心里却甜滋滋的，突然听到坐到窗边的那伙人中有一个大声嚷道：“不是那个不是那个，在外面了，快，往下看啊！”

那穿蓝西装的人又看了竹子一眼，搔搔头，转过头去对着窗下看，许久都没把头扭回来……

此时的竹子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张子菁反而捧腹大笑连呼过瘾。

“笑什么呀？”竹子警告道，“我看起来不漂亮吗？”

“嗯，还挺漂亮的。”张子菁的样子显然是在撒谎。

不管怎么样，这顿饭忽然因为这个玩笑变得异彩纷呈。张子菁显得很高兴，他一遍又一遍地扫视整个餐厅，并最后将视线停留在竹子身上，竹子则不停地死命吃菜。

“我听说你们公司的亚太区要换老大了。”张子菁没话找话，且故意做出高深莫测的样子。

“不知道，这跟我的关系不大。”

竹子并没追根究底问张子菁消息的来源，这让后者觉得有点儿气馁，他又低语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也许你还有机会。”

“我才不要这个机会呢！”竹子生气地叫道。

整个用餐过程，这句话才显示她的确很不高兴了。

张子菁轻轻摇摇头，镇定地安慰说：“你听说过大山临盆吗？”

“嗯……没有。”

张子菁又笑了：“说的是大山要临盆了，山为之动，地为之摇，最后生出来的是一只耗子。大多数求职，开始时豪情万丈，最后都会落个普普通通的结局。”

“是啊！”竹子不得不想，张子菁说得很贴切，因为人的锐气一磨再磨，最终会选择将就一个不那么完美的工作。

然而，竹子现在想不出对策，她觉得自己是平庸的。而且，她想起了其它事情。

她想起来，大部分的爱情是否也是如此：刚开始时山盟海誓豪情万丈，你爱我我爱你死去活来，到了婚后，究竟有几对人能持续当初的澎湃感情？既然爱情如此经不起消磨，是不是在一开始就应该找一个刻骨铭心的？

见鬼，怎么又想到了李之星？

“喂，你怎么了？”

竹子走神回来时，张子菁已然买完单，他嘲笑她：“还在想刚才被称呼为美女的事？”

“不理你。”竹子哼着鼻子说。

突然她注意到桌上的车钥匙，还没等张子菁意识到什么，便飞快地走出了餐厅。张子菁连忙追出去，却还是没先竹子一步抢到车门，竹子开门躲进车厢，而后立刻将车门锁住。

“竹子，让我进去好吗？”张子菁趴在车窗上央求。

竹子默默地摇头，她假装要爬到主驾驶座上去，尽管她没学过开车。

“竹子，千万不要胡来，道路很危险，女生要谨慎。”张子菁害怕地敲着窗，尽管他知道竹子并不会真的将车发动。

“你阻止不了我。”竹子***了钥匙，得意洋洋地朝张子菁笑了笑。

她学着开手动档车的样子，转动钥匙且用左脚踩进离合器—没有离合器，她眨眨眼，有点不知所措。

“让我进去，我教你开自动档的车。”张子菁说。

竹子嚷嚷说：“不行，除非你能够夸得我心花怒放。”

“竹子，你好漂亮。”

“不行。”

“竹子，你好聪明啊。”

“我本来就很聪明呢。”竹子不以为然地吸了吸鼻子。

“哦，对了。”张子菁灵光一现，“你的脸蛋比章子怡还要漂亮，你的气质比周迅还要超脱，你的身材比舒淇的更加火辣，你的秀发好过李嘉欣，乌黑油亮。”

“不够好。”竹子假装不悦，心中还是高兴了好多。

张子菁只好学着撒娇说：“竹子，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你的眼睛大大的，就像两颗葡萄，你的头发乌黑乌黑的，就好像地上的拖把，你的鼻子真小巧可爱，就像两粒芝麻。”

竹子被逗乐了，“咯咯”笑了两下。她开门下车，伸手拉张子菁进来。

张子菁张开双臂要揽她，竹子故意向后一躲，张子菁一个落空，满脸意外。

竹子刚有点恶作剧的快感，结果嚓的一下，她的脚硌在一个小坑里，扭了。

33小铁锤与大铁球

竹子在家休息了一天，隔天肿着脚踝出现在办公室里，引发了一场小小的争议。

郑彦说：“竹子轻伤不下火线，值得褒奖。”

肖飞燕表示不同意见：“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讲究纯奉献？现在是商品经济时代，讲的是你付出什么，你就要得到什么，那叫等价交换。要是得不到你想要的，宁可不做。”

“竹子，下回千万别来上班。”她鼓动说，“你带着伤来上班，反而会被人以为你好欺负。”

莉莉嗤之以鼻，说：“也不看看你在的是什么地方！美国企业，老牌的资本主义大国，在美国，裁员最早裁的就是中国人，然后依次序是马来人、印度人、黑人、白人，想要得到公平对待，做梦去吧！”

此时戴安娜发话：“我觉得顺其自然，该休息就休息，该上班就来上班。当然，有时候生病时老板的态度可以被用来当做是leverage（衡量）一下状况的标准，但最好别有太出格的想法。”

竹子正当赞同，一个人影却出现在她身边。周薇抢先叫起来：“david，你好。”

李之星对她点点头，然而目光全都集中在竹子身上。

竹子觉得他目光中射出的温柔快要将她融化了。

“你的脚怎么了？”

“不小心扭伤了。”竹子尴尬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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