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桃色,谍影(2)

作者:郑玉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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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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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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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586字

在电话里,郑苹如装作毫不知情、劫后余惊的样子,依然以情人的身份对丁默邨表示关心,温语相慰,为对那天自己拉丁默邨去买皮大衣深感后悔并一再道歉。她甚至还问丁默邨究竟是什么人要对他下手,让丁默邨以后多加小心,免得自己为他担心。


丁默邨是在特工窝里打了多年滚的人,凭自己的判断,他知道郑苹如至少是参与了这次暗杀活动的。见郑苹如如此说法,他也不戳穿,还对郑苹如说:“这事对我来说是稀松平常的,怎么会怪到你的头上呢?我还为那天让你受到惊吓而不安呢,希望你不要怪我那天抛下你不管,因为我知道他们只是针对我,不会有对你不利的举动。要是我晚走一步的话现在肯定已经没命了,就再也无法看到你了!”说着说着,竟然有些哽咽。


丁默邨的这番表演实在是有些出神入化,几乎让郑苹如断定他对自己没有任何怀疑。但郑苹如也是阅历丰富的人,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判断,就在电话里撒着娇说:“我很想你,也很想当面安慰你,你能出来见我吗?”


这话几乎让丁默邨的防线一下子崩溃了,心里很想马上就答应郑苹如。死里逃生的丁默邨此时心里余悸未消,很需要到这个年轻女人的身上去寻找那种让他痴迷的放松,但他很快恢复了理智,迟疑了一下,说:“宝贝儿,我也很想见你,但现在风声太紧。为了你,我可以不要生命,但为了能够一直陪着你,我又不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等风头一过,我就去见你,好吗?”说得情真意切,和任何热恋中的痴迷男人一般无二。


郑苹如被丁默邨的一大钵迷汤灌得也有些迷糊,在刹那间她甚至觉得,这个好色的男人如果不是暗杀对象,倒还真值得交往一下。虽然看惯了风月之事,但这个成熟男人那混杂着一些邪恶的痴情,还真让郑苹如不时有些别样的感觉。很难说清这一对男女此时流露出的感情是假是真,对于这亦真亦幻的东西,也许他们自己也无法说清,但无论感情之浪如何起伏,他们心中理智的礁石始终坚定不移。郑苹如稍微调整了一下思绪,对丁默邨说:“我也怕你出来会有什么事情,可是,可是我的钱用完了怎么办呢?”


此时丁默邨已经完全明白了郑苹如是在试探他——哪有这么没心没肺的人,在这个时候还一心想着花钱寻乐,他就对郑苹如说:“这是我的疏忽。我无法出去,但钱我会让别人给你送去,放心吧,宝贝儿!”此时郑苹如已经完全被丁默邨给迷惑住了,又对丁默邨施展了一番媚功之后才故作不舍地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丁默邨心中百味杂陈,他甚至有些恨自己,明知道这个女人就是把自己送到死神那里的使者,为什么还是割舍不下呢?这么多年的经历已经让自己练就了铁石心肠,为什么在她的面前总会有一种真情破壳而出呢!这几个月来,他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能带着这个女人,坐着小船到一个世外桃源去该有多好!但丁默邨心中十分清楚,对他来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他只能在现实的荆棘丛中不断游走,以免稍有不慎丢掉性命。所以睖睁了一会儿,他就赶紧去找李士群。


李士群在丁默邨的这桩桃花案里始终就是一个隔岸观火的角色,他其实早已掌握了这个案件的来龙去脉——军统上海区副区长张瑞京在被捕之后供出了这一计划。李士群对此秘而不宣,因为他发现丁默邨确实已经迷上了郑苹如,想借中统的手除掉丁。他甚至还多次假意对丁默邨相劝,让丁默邨提防郑苹如,结果正如他所料,丁默邨根本置之不理。那天中统暗杀丁默邨时,李士群的人就在不远处观察,准备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些恶棍虽然也是爹妈所生,爹妈所养,但心还真不是肉长的。


狡猾的丁默邨逃过了这一劫,一度让李士群心里很怅然。现在丁默邨厚着脸皮来找他商议如何处理郑苹如,李士群也不好拒绝。他心里想:不死是你命大,就是眼前这些事情也已经足够让我把你扳倒了。于是两人一起商定,先让人以丁默邨的名义给郑苹如送一些钱去把她稳住,然后再找机会设法抓捕。


收到钱以后,郑苹如彻底放了心,她觉得丁默邨确实没有对她有怀疑之心,就想既然自己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不能功亏一篑。既然丁默邨对自己痴迷依旧,那么就应尽快和他恢复联系,以便将来找合适的机会再进行暗杀,现在丁默邨不能出来找自己,那么就去看他好了。这样做,一则符合情人之间的正常之理,二则也表示自己坦荡无私,以让丁默邨更加信任。


计议已定,郑苹如就打电话告诉丁默邨自己要去看他。丁默邨接到电话心中先是一愣,甚至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是不是错了,但想到正好可以再探虚实。再说,郑苹如来了以后直接找他,没有自己的命令也没人敢把她怎样,就答应了郑苹如。


郑苹如觉得只身闯虎穴很刺激,可76号毕竟是虎狼窝,虽然丁默邨不至于对她下狠手,但心中也有些忐忑。最后,她决定找一个自己熟悉的日本宪兵队的分队长陪她同去。宪兵队可是76号的太上皇,有这位分队长陪着,76号的人非但不会对她不利,反而应该会更加重视她,说不定还方便她今后的活动呢。郑苹如在心中不断地给自己这一行为找出加分的理由。


有了这道保险,郑苹如就在约定的那天来到了76号。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早已布好的天罗地网。


李士群早已安排人对丁默邨的电话进行了监听,他知道郑苹如在这一天要来找丁默邨。所以他早早就交代了下去,如果有外面的女人打电话或是直接进来找丁默邨,要直接向他报告,且不得对丁默邨提起。所以,郑苹如二人一到76号就有人报告了他。李士群听说还有一位日本宪兵队的人陪同,就让人先把他们请进会客室,推说丁默邨有件紧急事情要处理,让他们先稍微等一下,丁默邨很快就会出来。郑苹如便信以为真。过了几分钟,李士群让宪兵队驻76号的代表以有事为由把那位分队长约出来,告知实情后让他离开了。当郑苹如察觉事情不对时,李士群派来的特务已经冲了进来。郑苹如知道,一切都晚了!


知道郑苹如被李士群扣押了,丁默邨心里很恼火,但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让李士群审过以后再说。


李士群安排手下的两个女特务对郑苹如进行审讯。与其说他变得文明了,不如说他对郑苹如背后的势力有所顾忌。他害怕对郑苹如用刑什么的,万一惹恼了那个和她有关系的日本人,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两个女特务看见郑苹如之后,觉得她还真是一个天生的尤物,白皙的鹅蛋脸上五官十分精致,尤其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是女人见了也不由得心动。虽然她身陷囹圄,但依然风韵十足,惹人怜爱。两个女特务不由得妒火中烧,恶狠狠地审讯起来。


郑苹如一开始死活不承认这事和自己有任何关系,后来觉得实在无法承受这两个母夜叉的辱骂,又想到这样僵持下去76号肯定不会罢休,要是落到那些恶魔一样的男特务手里,自己就惨了。于是她转而承认是自己找的人,但不是为了杀掉丁默邨,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因为他找了自己做情人以后又找了别的相好。自己年纪轻轻的就一心一意地做他的情人,他居然还要另寻新欢,不吓唬吓唬他心里难以解恨。她还让两个女特务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丁默邨,装出争风吃醋的小女人模样。


两个女特务见郑苹如铁嘴钢牙,问不出什么来,又不能用刑,所以就把情况向李士群作了汇报。李士群觉得此事已经铁案如山,没有再审的必要,就直接找丁默邨摊了牌。


虽然郑苹如的身份已经被查明,但究竟如何处置,在鬼子和汉奸内部一时也难以统一。日本人想以释放郑苹如为条件,迫使其父郑钺出任伪职,结果遭到了拒绝。要挟不成,日本人就把这个皮球踢回了76号。


在76号内部,丁默邨其实并不想要了郑苹如的命。虽然他对郑苹如参与暗杀自己很恼怒,但也确实迷恋这个女人,他只想把她关上一段时间,吓唬一下,然后自己再把她放出来,让她彻底成为自己的情人,甚至还可以帮他搞些情报。他想李士群总不能一声不吭地就把她给杀了,因此暂时也就没有任何动作。


李士群则是杀与不杀两可,反正通过这件事已经让丁默邨在76号变得声名狼藉。在内心深处,他甚至有些感激郑苹如。倒是汪伪集团和76号大大小小的官太太们叫嚣了起来。汪精卫的老婆陈璧君、周佛海的老婆杨淑慧、丁默邨的老婆赵慧敏、李士群的老婆叶吉卿,甚至吴世宝的老婆佘爱珍都跳了出来。这些人觉得,如果不杀了郑苹如给她们的男人点儿颜色看看,今后他们一个个都会出去乱搞女人。丁默邨的老婆赵慧敏本来就歇斯底里,这回更是深受刺激,就不断地撺掇叶吉卿让李士群杀了郑苹如。


李士群对老婆向来是言听计从,在叶吉卿的强大攻势下不得不遵命而行。于是,他在陪汪精卫去青岛会谈之前,瞒着丁默邨,下令把郑苹如给枪杀了。丁默邨后来知道了也是无可奈何。


郑苹如香消玉殒,也是红颜薄命。其父郑钺因为她的死而病倒在床,于1941年抱恨而终。她的大哥几年以后在对日空战中牺牲。


历史掩盖了太多的是是非非,郑苹如当初称得上是为国捐躯,却没有得到任何褒扬,国民党的《上海抗日蒙难同志名单》上竟然没有她的名字。直到1966年郑华君在台湾逝世,蒋介石才亲笔题写了一道匾额:“教忠有方”。


2009年6月,郑苹如的塑像在上海揭幕。这位当年《良友》杂志的封面女郎,以别样的姿态再度呈现在公众视野之中。斯人已逝,一代女谍在抗战史上留下一抹嫣红,任凭后人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