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中用的！”郭司令火气还没消，但看到周围人们都对副官恭恭敬敬的时候，他的脑子有点狐疑了。他压制住了火气：“行了行了，能活条命就不错了，我不怪你，是我带兵无方，这都什么队伍啊！”

这副官一只手插在腰里，那是他刚刚弄到的一支新手枪，万一郭司令要真有所动作，他就决定先下手为强了。他本来就一直垂涎郭司令那几房姨太太，这生命关头说什么也要搏上一搏了。他没想到郭司令的火气没以前大了。换以前的脾气，早就拔枪毙人了，他得早有准备。

“不怪你们，真的不怪了哦！”郭司令的涵养在这一刻令人敬佩，“哦，对了，老弟，我们的人马还有多少？”

“那个，司令，其实根本没死人，这人都跑了，散了！”

“哦，那等弟兄们回来吧！”

“司令啊，您真糊涂哦，这跑了就回不来了，您自己不知道吗？这几千人马就没几个是死心塌地跟着咱们的，平日都是枪压弹顶的才没人敢跑，这机会一来不跑光才怪啊！”

“都没回吗？”郭司令似乎心有所思，他不是真在乎那些人。按照他的逻辑，人跑了还可以再抓再训，命留住了才是最大的事。

“司令，实话告诉您吧，除了您带的一两百老兵，其他的都跑了，也不会回来了，现在这城里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千人呢！”

“的就打了一仗，又走回老路了！”

“可不，还是老保安团的底好，这新人不管用啊，管吃管喝大半年，这仗一开打就跑人，浪费多少粮食弹药啊！”

“打这一仗老子为求稳，把装备全拉了出去，这城里怕没几根枪了吧！”

“司令，您瞧好了，现在……比那个山大王也不见得好得了多少了！您去查查，这城里要能找出两百条枪，那算是发财了！”

“狗屁发财！”说到发财，郭司令愤懑，“老子积攒了多少年的家底，这才一仗就全没了！”

“可不，打仗可要慎打啊，要不人家说战争是烧钱的机器呢！”副官顺着气，只要没到翻脸的时候，他还是不想和郭司令闹翻，毕竟这个队伍是郭司令一手带出来的。

五十七师一六九团二营高营长在接到郭司令“被共匪围剿”的消息时，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他太明白这个郭司令是什么人了。数日前他受国民政府的委托亲自到岳王庙镇宣读国民政府委任状，这郭司令仗着人多枪多，一点也瞧不起他这个营长，更大有瞧不起这个正规番号的团长，不把国民政府的任命当回事的气势，高营长当日就告辞了。在七十四军这样的王牌军待了这么多年，他根本瞧不起郭司令和他这个毫无战斗力的保安团。按他当初的预言，这个所谓的数千人的大队伍，充其量就是一个优秀部队一个连的战斗力，如今看来果真如此啊。

高营长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营座您笑什么？”旁边的参谋不解地看着高营长。

“耻辱，耻辱啊，这数千人枪，几乎一枪没放就跑光了人，渣儿都找不到了！”

“营座，您是说郭司令他们吗？”

“不是他们还能有谁？当日上面把他们交给我管辖时，人家还以为我只是个一营之长，管不了他们呢。这下可好，人一跑就光了，他保安团的兵力可少了几圈了！”

“营座，这事我也听说了，您说，这是不是战斗力太强……”

“什么战斗力，游击队而已！”

“按我说这伙王八蛋平日怕连枪声也没听过几次，这能打仗吗？兄弟，这人不是打死，也不是打跑的，全是被吓跑的，这你明白了吧？”

“营座，那我们要不要……”

“别管，现在还没到彻底破裂的时候呢，毕竟还是国共合作嘛，只要上面没有正式宣布，我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那这事情就这样算了？”

“不算了能怎么办？”

“就怕郭司令那边……”

“管得了他，训的什么烂部队，跑就跑了吧，最好全跑光了，省得烦心。”

高营长正在出气的时候，一封电报送到了他的跟前。

那是江西师部余师长的亲笔电文，这李村一战的情形竟然直接反映到了师部，这令他有点恼火。

余师长在电文中要高营长替岳王庙镇保安团向游击队讨还枪支，希望保持克制，不要在四战区和生事。余师长还强调，委员长目前已经在军中秘密印发了“剿匪手令”，这是当日围剿红军的一个小册子，如今旧事重提，那离国共合作的破裂就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这共产党确实猖獗了一点，不过要我们去讨还枪支，那不等于直接和开战吗？”

“营座，师座的意思，是只讨不打，说明还没到打的时候呢，咱们可以和商量商量，有没有成效那是另一回事了！”

“对头，这合作抗战八年，眼看就要胜利在望了，冤家对头总有翻脸的时候，现在该撕撕脸皮了。”

“先探探路，如果只是一般的游击队就当机立断剿了他，万一真的很强大，靠我们一个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参谋向高营长解释着。

李村之战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让湘赣边独立游击大队得到了几千人枪的补充，那些被强抓到保安团当兵的壮丁们，大部分转身加入了游击队。经上级批准，湘赣边独立游击大队整编为新四军湘赣边独立团，老马叔成了政委，周连长竟然做了团长，从人员到武器上都翻了一番。

面对那些一触就溃的新兵们，新四军总部还特地抽调了部分老战士加强他们的政治教育和军事训练，以免这些人又走李村之战的覆辙。

如果说老马叔这个政委当得理所当然，那周连长这个团长可有点勉为其难了。他和这里的其他十军士兵一样，其实很多都有客居的心理。他们不少人是打算适当的时候告辞队伍，去找新成立的第十军的，只是一则在游击队待得日子久了产生了感情，二则听说那个新十军成立后不仅老长官换了人，就是士兵们，也大多是新招募的。原来的那批士兵们大多缺手缺脚，其实没有多少能回到部队的，就是回去了也没有多少好待见，反而是在游击队，不管你残废不残废，这里的人都还当你是兄弟。

待着待着，周连长走不开了，一直待到做了这个团长。

“那就当当看吧，我毕竟不是共产党，你们有合适的人选就换人哦！”

“换什么换呢，老游击队才几个人，这里大部分的老兵还不都是你们十军的底，哪个是共产党啊？这个团长，你不当谁来当呢！”老马叔笑嘻嘻，“再说了，党员不是可以申请嘛！”

“这个……我老了，不想入这个党那个党了，倒是这孩子，他应该有选择！”周连长指着强子，因为老兵人手太缺，强子小小年纪已经被提拔为连长了。

“不，团长，我是十军的人，要入就入十军这个党，其他的不想入了！”

“你懂个屁，毛都没长好哪知道什么入不入的！”许大胡子哈哈笑着，“十军是部队，党是党，党和军队不是一回事的！”

“大胡子，这话可也不对哦，党和军队是不能分开的嘛！”老马叔笑着，“其实对你们这批人来说，入不入都一样，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就够了！”

周连长点头。

强子也点点头。

1945年8月，注定是个永远值得铭记的日子！

1945年8月6日9时14分17秒，美国一架b29轰炸机在日本广岛投下了世界战争史上第一颗原子弹。广岛上空升起了巨大的蘑菇云，当日就炸死约88万余名日本人，负伤和失踪的约为5万余人。

8月8日，苏联对日宣战，百万红军对日本关东军发起了摧枯拉朽式的打击。

9日，中国共产党毛泽东主席发表了叶对日军的最后一战曳声明，号召中国的一切力量举行全国规模的反攻。同日，美国战略空军二〇九特混大队b要29重型轰炸机编队再次驶向日本，其中一架轰炸机在日本的长崎投下了第二颗原子弹。

8月10日，朱德总司令命令解放区所有武装部队向敌伪发出最后通牒，限期缴械投降，如遇顽抗坚决消灭。

8月15日，日本天皇发布停战诏书，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一场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眼看就要结束了。

随后不久，第四受降区的日军部队，集中在长沙、衡阳和岳阳向第四方面军王耀武将军缴械。作为七十四军的老军长，第四方面军受降主官，王将军特意来到了衡阳，他要看看这个陷落刚刚一年的城市当年是如何打出了一个让王牌七十四军也望尘莫及的战役，他更想看看当年打下如此战果的衡阳守军后来是不是真投降了，那个所谓的先和军又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伪先和军一师指挥部，一师师长怯生生地向王将军敬礼。

“你姓什么？”

“免贵姓黄。”

“黄还是王？”

“将军，是黄帝的黄！”

“小黄狗的黄吧！”王耀武眼睛四处瞅着，表面上漫不经心，但内心却是心潮澎湃。

“是，将军说的没错，很可爱的小黄狗！”

王耀武好像没听到一般。

“拜托，问个事！”王将军很认真地问，“你得用心答，别惹我，我今天心情不好！”

“一定一定，将军您能来这里，是看得起小人啊！”

“我是来看你吗？”王耀武有点鄙夷地说。

“是的，小人刚刚被国民政府委任为师长，将军体恤下属……”

“你是谁的下属了？别和我扯，回答问题。”

“请讲请讲！”黄师长恭敬地说，“只要卑职知道的……”

“你先老实告诉我，你投降日军前是第十军的吗？”

“将军，我现在是了！”黄师长苦笑着，“当然，如果将军真要问……”

“你还跟我客气啊！”王耀武气愤地说，“你给我老实回答，别真以为衣服一穿就变了个身份了！”

“那个，不瞒将军，我不是！”黄师长惭愧，“我是从其他地方调来的，原来衡阳那批人，已经很难找到了！”

“外头传说，你们这个先和军不都是第十军的人吗？”

“将军，确实曾经有过，先和军刚刚成立的时候，十军那些将士被皇军，不，被鬼子改编成了先和军，鬼子原来就想以此为基础把这个队伍建立起来。”

“后来呢，怎么你刚才又说找不到人了？”

“将军，不瞒您说，这才一年的时间，衡阳那些人，跑的跑死的死。不愿意参加先和军的，被日本人强迫做苦力折磨死了不少；那些暂时参加的，一有机会就起义，这里一起那边一批。这日本人自己兵力有限，根本无暇顾及啊，后来那些人很多都跑到广西、重庆找老军长、老师长去了。对了，他们那些将领也是从日本人这里逃出去的。”

“这我知道，我只想知道，就跑得这么彻底，真的找不到原来那些人了？”

“将军，卑职说的真是实话。您瞧吧，这兵都是其他地方来的，没几个知道衡阳那战事了。日本人一直说先和军，其实是做给人看呢。依我看，哪还有他们以前要成立的那个先和军啊。”

“可他们毕竟投降了！那好，我问你，这一年时间里，他们就没干过什么缺德事？”

“将军，这您可以问问您自己的部队。这一年里，鬼子如果要先和军为他们去打仗，那肯定会乱套，这些人经常在战场和对方联合起来和鬼子搞，日本人还得防他们呢，这仗还怎么打？卑职可以这么说，鬼子压根就不敢指望靠他们干什么，也只是个门面而已。”

“真是这样？”王耀武思索了好一阵，“果然响当当啊，泰山军！唉，当日我那老部队做过对不起人家的事啊，人家刚刚救过我们，我们虽然也出了一点点力，最终却强调困难太自私了。依我看，这内疚七十四军将士将背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