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草包！”这下马大叔紧绷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他来干什么呢，这大清早的！”

“一营往左、二营往右、三营和直属队随我直接进村，务必一网打尽，老子今天要来个瓮中捉鳖，把共党和先和军汉奸集体围歼于村内！”郭司令借着夜色，毫无顾忌，他不知道村里的人已经知晓了他的到来。按他的想法，这个时候即使让他们知道了恐怕也为时已晚。

这等于直接解答了马大叔的疑惑。

“什么玩意，还真奔老子的独立大队来了！”马大叔平日看来就一老实巴交的农民，这会儿展现了真面目，“郭胖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多抓了几个壮丁就飘起来了，既然他自己找不自在，也别怪我老马不客气了！”

“老马叔，怎么办？”战壕里，周连长微笑着，对于前面那些走路都走不出半点味的乌合之众，在他眼里太没有分量了。他能够想象，只要枪一响，这局面将会反转成什么样子。

“废话，打啊，你手上少说也有五六百十军的弟兄，你们这些弟兄和这胖子可是死对头！”

“好啊，我可就等这句话了！”周连长低喝一声，“听到没有，都听到没有？今天可是这胖子自己送上门了，平日大伙儿都想活剐了他，如今机会来了！”

十军将士皆是身经百战，衡阳一战既是他们作为十军将士最后的荣耀，也是他们无法洗刷的毕生的耻辱。这姓郭的专逮衡阳生还的十军将士，或关或杀，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平日虽然一肚子气，却也奈何他不得，这回大伙儿和周连长感觉一样，终于可以出一口气了。

“泰山军打个不成器的三流保安团，打不出彩儿就和小鬼子一样统统去死！”周连长一声喊，独立大队的其他队员也纷纷响应。

“老周，注意隐蔽！”马大叔提醒周连长。

“隐蔽个屁，今天就和古人一样来个明枪明战，不是十军的弟兄可以不参加，老子几百人就将他郭胖子的三流保安团揍个稀巴烂！”

“老周，不可意气用事！”马大叔想要加以约束，但根本无法约束住数百十军将士此刻复仇的心。

“揍他的！”数百人端着枪竟是整列整列地先后离战壕而去。

“都给我听好了，掩护好老周，一定不能让他们出事！”老马叔的内心忐忑无比。虽然这个抗日救国军几乎没多少战斗力，但这种只顾义愤、失去理智的仗实在凶多吉少，和独立大队一贯强调的作战方针实在是偏离太远了。

“司令，今天我们出其不意地将那伙汉奸一网打尽，终于可以出出气了！”副官拍着马屁，郭司令高傲地咂咂嘴，“老子那天就发了誓，终有一天要让他们知道我姓郭的厉害……”

“报，报告……”前方士兵探头探脑地压低声音回转过来。

“什么情况？”副官不耐烦地呵斥着。

“司令！”士兵显得有点颤抖，“好……好多人拿枪挡在前面！”

“我就不信，这半夜三更的能有土匪！还真神了！”副官鄙夷地怪笑着。郭司令将他推开：“你知道个屁！喂！看清楚了吗？都是些什么人？”

“新四军！”士兵还是颤抖着，“好多……好多的新四军就在前面……”

“不好，有埋伏！”郭司令突然惊叫一声，“撤！撤退！”

“什么？司令，您别信这草包！”副官一脚将士兵踹开，“走，跟我上去，半夜三更活见鬼了！”

“放肆！”郭司令反转身一脚踹在副官身上，“你知道个屁！这伙人鬼精鬼精的，老子还说眼皮怎么就跳个没完呢。撤！都给老子撤回来！”

“撤——退”，士兵回转身子，向前方传令。

“想走？晚了！”突然一阵冲锋号响起，四面八方的子弹如蝗虫一般朝山路上射来。原本茂密的草丛灌木中刹那间都是移动穿梭的人影。在黎明的微光下，活动的影子影影绰绰的，一时竟无法知悉到底有多少人。奔跑起来的光影速度，是郭司令的部队根本无法想象的。

“中埋伏了，真中埋伏了！”郭司令的嘴唇哆嗦着。

“郭胖子你听着，命令你的部队马上举手投降，否则格杀勿论！”许大胡子嗓门粗，他冲在前面朝山路上的救国军高唤着。

“投降？投哪门子降？老子要降了今后还怎么带队伍？”话虽硬，可郭司令浑身已经在冒汗了，“降……降个屁，老子的救国军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敢打抗日救国军的，不是鬼子就是汉奸……”

“放屁！”一颗子弹在呼啸声中贴着郭司令的面门飞过，吓得他赶紧爬下马来。

强子手持一把三八大盖就站在数百米外！

“喂，前面的好汉报上名来！”副官胆颤心惊地替郭司令讨问。

强子二话不说，持枪瞄准，又是一枪呼啸而来，副官的一顶军帽顿时飞了出去。

“我的妈啊！”副官这回学乖了，趴在地上，再也不敢吭一声。

“见鬼了，人呢？老子还就不信邪了，都给老子狠狠地打！”郭司令还不服输，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朝部队下令，待到抬头环顾了一下才发现，他的命令已经不起作用了：队伍在道路四周乱窜，还有不少官兵和副官一样两手抱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道路上的枪支扔得满地都是。

“都把枪给老子捡起来……”郭司令似乎意识到了目前的窘境，忽然也不那么怕了。他捡起一杆枪，拉枪上膛，刚想扣动板机，头顶已经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别忙活了，郭司令！”周连长的手枪枪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点到了他的脑壳上。

“你想怎么样？”郭司令扔下枪。他琢磨着身上还有一支手枪，反转身刚想掏出来，却被另一双大手生生按住了。

“还不老实？”强子从另一个间隙蹿出，枪托狠砸在他的手上，直疼得他呲牙。

郭司令将枪一扔，无奈地举起了手。

他抬头张望了一下，这才发现四周尽是忙碌的身影，而自己的部队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没了踪迹。士兵们跑的跑躲的躲，两千多人的队伍顷刻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老子和你们无怨无仇……”郭司令强装镇定。

“是吗？那郭司令今天大驾光临，是来游山玩水的了？”周连长满是嘲讽的语气。

“老子原本打算抄近路去衡阳干小鬼子，哪知道你们这些的汉奸和鬼子串通一气，暗算起老子来了……”

“哈哈……”周连长大笑起来，“难得啊难得，郭司令驻扎岳王庙一年多来，从来没想过怎么和鬼子干一仗，今天突然想起来了，果真难得！”

“连长，和这死胖子啰唆什么，一枪毙了他！”强子厌恶地提枪上前。

周连长摇头：“郭司令要打鬼子，我们这样不明不白地杀了人家，那不成汉奸了！

“郭司令，如果我没有记错，衡阳的鬼子是在东边，我们李庄却是在西边。你这样南辕北辙还说去打鬼子，不是愚蠢吗？”

“这……”郭司令绞尽脑汁地苦思着，一双眼睛到处乱瞄，他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竟是半个人也没有！平日溜须拍马最欢的副官，正两手抱头，拱着个屁股蹲在数十米开外，根本无暇顾及自己。

他长叹一声：“好吧，老子今天就是来打你们的。这不中用的几千人马屁都没放上一个就给老子栽了，老子今天死了不冤！”

“哈哈！”周连长再次大笑起来，“郭司令到底是个爽快人！”

“连长，毙了他！”强子在一旁再次提醒。

“慢着！”老马叔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身边，“这人杀不得！”

“如今国共矛盾重重，战火一触即发，我们要杀了这草包，四战区那边恐怕不好交代，到时反而便宜了日本人！”

“是，鄙人刚被四战区正式委任为保安司令！”郭司令像抓到了根救命稻草，“国共一致共同抗日，不是贵党一贯提倡的吗？”

“放屁！什么党不党的，老子是你们专门逮杀的衡阳守军，你不是叫着要杀光杀尽我们吗？”强子的枪冒着火药味。郭司令这才发觉这竟是当日自己要杀的那个小鬼，心里一阵愕然。

“好吧，你们今天要杀老子，老子认栽，死就死了，就让隔壁的七十四军替老子报仇吧！告诉你们，老子好歹也是他们的友邻部队了！”

“吓唬谁啊，把七十四军抬出来就不敢杀你了吗？恩将仇报的狗屁部队，当日我们十军如何救他们，他们在衡阳如何敷衍我们，这种扯淡的部队，老子瞧不起！”许大胡子说着说着一脸义愤，“不说这码还算了，敢搬出七十四军，老子今天还非毙了你不可！”

郭司令此刻一身冷汗，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半天不吭一声。

“冷静点，都冷静点！”老马叔抢在前头，“老周，我的话，今天还算数不？”

“老马叔，您该知道，此人一年多专和我们十军作对，杀了多少十军的弟兄！”

“我还是那句话，他毕竟没做汉奸！”老马叔抢在前头，“说实话吧，我们自己的弟兄，何曾不在他那里牺牲，可我们这边杀痛快了，鬼子那边也高兴了。真要将我们和四战区的矛盾彻底激化了，鬼子不是正乐吗？”

“对，老子就没想过做汉奸……”

“闭上你的狗嘴！”强子一枪托砸过来。

“行了！”马大叔义正辞严，“郭司令，你今天老实交代，你到这里的目的是不是想围剿我们？”

“是，不，不是！”郭司令冒着冷汗，“真的是想抗日，想抗日！”

“老实交代！”强子一枪托砸了过去，郭司令感觉金星直冒。

“各位，说实话吧，我是仗着自己几千兵力，没把诸位放在眼里……我说的千真万确，可我现在好后悔啊，真的好后悔。我怎么就鬼迷心窍，中国人打起中国人来了！”

“行了，你还知道自己是中国人？希望你别忘记自己说的话！”马大叔脸上并无半点表情，“今天我们完全可以杀了你，但抗战到这个时候，虽然你做了不少坏事，可毕竟还没到做汉奸的地步，还记得自己是中国人，就冲这点，今天我们放了你！”

“大叔，不能放啊！”强子犹自执拗，“这王八蛋哪时做过一件好事了？”

“各位，我回去一定多做好事，多行善，多多行善，也请各位好汉高抬贵手，放我一马！”郭司令不断作揖。

“行了，你走吧！”马大叔似乎在催促他回去。

“是！”郭司令转头就跑。

“老马！”周连长不解地问，“就这样放他走吗？”

“得饶人处且饶人，有些事情还没到结束的时候不能让它们匆匆结束！”老马哲人一般，一点也不像当日那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诸位，这遍地的枪支弹药，战场打扫得如何了？”老马突然笑嘻嘻地面向众人。

“人太少了，这仗还没开打呢，郭胖子的人就跑光了！”喜三笑着回应，“行了，老周，人家郭胖子大老远送了这么多枪支弹药过来，这礼数已经够了。”

“我其实还有一个意思，这草包在这多待一天，我们就多一团一师的免费装备。今后要是哪一天国共两党真开战了，这一吓就跑的部队到哪里去找啊！”马大叔似乎又带点狡黠了。

“真丢的脸，老马，可不都是这样的！”周连长这才有点解气。

“知道知道，不过第十军这样的队伍可也没几个！”

“重庆那边的人说，我们的蒋委员长对记者说，有十个第十军就可以打败日本了，是不是啊？”

“当然啊，十军是谁啊，是咱们的兄弟啊！”一边捡拾枪弹的老八也笑了起来。

郭司令在惶恐中没命地狂奔，不到半个时辰就跑回了岳王庙镇。

回到镇子他才发现，原来他的副官和部分老兵早就回到了镇上，副官还耀武扬威地在到处检查呢！

“的，跑得比老子还快！”郭司令到处掏摸，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早没了枪。

“啊，司令您终于安全回来了！”副官好像受了满腹委屈一样号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