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渔夫码头，汽笛声声，马达轰鸣。辽阔的珠江海湾，和风习习，白帆点点。

码头通道口，熊克武扶着栏杆，眼睛焦急地在潮水般上岸的人群中搜寻着。直到最后一个乘客走出通道，也没有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现在都还不见人影，晚上的行动能赶得上吗？不会是又出了什么问题吧。熊克武心中忐忑不安。

“不是说坐早船过来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来？”方声洞从另一个出口走过来，冲着熊克武大声嚷道。

“你小声点好不好！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林时塽在方声洞背上拍了一掌，小声说，“这应该是预料中的事，指挥部这样反复无常，估计那边也没有吃准他们的心思。”

方声洞切齿骂道：“都是因为胡毅生和陈炯明！看到张鸣岐新调来两个营，就以为不得了了，硬逼着黄兴临时改期。等到改期的命令下达了，又说驻防的新军哨长大半都是自己同志，正是发动起义的大好时机。”

林时塽说：“这黄兴也是耳根子太软，自己心中没个主见。”

熊克武伸出食指往嘴前一竖，轻声说：“二位别发牢骚了。武装起义是赴汤蹈火、九死一生的大事，事前不妨小心策划，周密部署，力求一举成功。可当事到临头、骑虎难下之时，也只得以生命为赌注，顾不了许多。在这紧要关头，大家务必同心同德，顾全大局。要不这样吧，你们两个先回机关报告情况。下午三点钟还有一班客船，我留在这里再等等看。”

小东营五号，姚雨平、陈炯明、胡毅生等人围在黄兴左右，黄兴指着墙上的地图部署道：“下午五点半钟，我们把现有的同志汇聚拢来，兵分四路，同时行动。我领一路负责攻打总督署衙门；姚雨平攻打小北门，占领飞来庙，迎接巡防营和新军的起义弟兄；陈炯明攻占巡警教练所，接应那里的两百多个学生军；胡毅生攻占并镇守南大门。”

胡毅生说：“香港那边不是说明天早晨才能到吗？不等他们了？”

陈炯明更为直接地说：“是啊，等他们到了再行动吧。我们目前的人手实在太少了。”

黄兴脸上有些不快，语气生硬地说：“等不及了，我的好同志。今天早晨，我们设在谢恩里和二牌楼的两个机关已经被警察查封了，刚才又接到报告说，我们邻街的机关也被查破，还捕去了我们八个同志。要是再这样等下去，恐怕还没有等到我们动手，潜伏在城内的同志都被他们捕光了。我的意见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痛快地干一场。二位不必说了。我们别无选择，行动吧。”

渔夫码头，又一艘客船停靠岸边。下船的乘客中，有一个长衫长者特别惹眼。熊克武眼睛一亮：谭胡子！总算等来了自己同志。熊克武跳下台阶，急忙迎上前去。

“谭胡子”实名谭人凤，年过半百，美髯齐胸。出身秀才，自号“卧龙山主”，在同盟会中颇有威望。谭人凤来广州，是受了赵声的委派，面见黄兴，说明情况。二十八日夜间，他们接到黄兴电报之时，由香港开往广州的夜船已经起航。二十九日的早船只有一趟，而且搭客甚多，根本载不了几百个“选锋”队员。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多数同志只能搭乘二十九日的夜船，于三十日早晨抵达广州。赵声在打给黄兴电报的同时，为稳妥起见，派老成持重的谭人凤专程赶来，当面陈情。

熊克武领着谭人凤向小东营机关赶去。行至南门口，见陈炯明和胡毅生两人戴着墨镜、坐着轿子匆匆出城。谭人凤上前问道：“二位这是要去哪里？”

胡毅生说：“行动提前了，我们出去组织队伍。”

谭人凤说：“赵声派我来就是通知你们，香港的同志明天早上才能赶到，起义最好推迟一天。”

胡毅生说：“可是黄兴已经做好了部署，这样一来不就全乱套了吗？”

陈炯明说：“既然老先生专程赶来，这事恐怕还需掂量掂量。”

胡毅生说：“那我先回大川圳去，通知‘选锋’们暂不进城。”

谭人凤说：“这样也好。你们去吧，我得赶快去见黄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