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中山先生邀请，熊克武和但懋辛参加了在赤坂区举行的同盟会筹备大会。

会场里座无虚席。熊克武和但懋辛二人坐在前侧，旁边坐着谢奉琦和姚宏业。前排坐着程家柽、汪兆铭、陈天华、朱执信等人。主席台上，坐着孙中山和黄兴。

熊克武刚一落座，见门口竹帘动处，昂然走进一人：大眼睛，高鼻梁、薄嘴唇。苗条的身子稍向前弯，浓密的黑发散乱地披着。蓝色的鸭舌帽歪戴着，盖住了半只耳朵；身上穿着半新半旧的男式西服，肥大的裤管下面露出茶色的皮鞋，胸前系着一条绿色的领带，脸色白得发青。熊克武不禁惊叹道：“好一个潇洒的巾帼丈夫！”

姚宏业轻声道：“此人便是号称‘鉴湖女侠’的秋瑾女士。”

熊克武心里顿生敬重之意，自言自语道：“早就听说光复会中有个才貌双全的奇女子。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待众人坐定，黄兴说：“各位同志，今天，我和中山先生请大家来，是有几个问题要讨论。我们要组建革命的联合团体，必须统一思想，求同存异。今天到会的七十多个同志中，有留日学生、旅日华侨，有兴中会、光复会、科学补习所的成员，都是有志于投身革命的骨干和精英。全国除甘肃省以外，各省都有代表参加。在中国革命史上，这是一次规模空前、意义深远的盛会。现在，请中山先生主持今天的会议。”

与会同志热烈鼓掌。

孙中山起身说：“同志们，我们今天要解决的主要是两个问题：一是名称问题，二是宗旨问题。古人常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关于我们这个联合团体的名称问题，此前我曾跟一些同志商议过。有同志建议采用‘对满同盟会’，我以为不妥。我们革命党的宗旨，不专在排满，应当与‘废除专制、建立共和’并行不悖。因此我提议，我们这个新的联合团体就叫‘中国革命同盟会’。大家以为如何？”

黄兴插话说：“中山先生，我们现在还是秘密组织。为同志的安全和行动便利考虑，可否将‘革命’二字删去，称作‘中国同盟会’。”

与会同志纷纷点头。

孙中山说：“那好，就按克强兄所说，‘中国同盟会’，文字简约，用词中性。好！就这么决定了。下面再议议我们的宗旨问题。这个问题关系重大，各位务必仔细斟酌。近段时间，我已在几次讲演中阐释过我的主张，那就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不知大家以为然否？”

会场上响起热烈的掌声。

孙中山正要宣布通过，后排有同志起立表示有话要说。大家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此人——三合会骨干梁慕光。

梁慕光清了清嗓子，平和地说：“中山先生，您讲的前三句我完全赞成。我们从事的是民族革命和政治革命，要解决的是民族和民权问题。‘平均地权’属民生问题，社会问题，是革命成功后才做的事情。”

会场中议论纷纷。

孙中山以手示意大家安静，说：“现代文明国家最难解决的就是社会问题。社会问题和种族、政治问题同等重要。‘平均地权’就是解决社会问题的第一步。我们党是世界最新的革命党，应当高瞻远瞩。不只针对种族、政治两大问题，必须把社会问题也连带解决。这样才能建设一个世界上最良善富强的国家。”

熊克武低声对但懋辛说：“中山先生说得好。当今中国，最大的社会问题就是农村问题，农村问题的症结便是地权问题。只有‘平均地权’，农村问题才能得到根本解决。”

梁慕光提高了声调：“我们的革命不可能一蹴而就。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当务之急是推翻封建专制政权，建立中华民国。”

孙中山有些激动地说：“如果不解决地权问题，让‘耕者有其田’，民生有保障，我们的革命有谁来响应？对四万万中国民众而言，这样的革命不过是又一次的改朝换代。诸位同志，这是你们所要的革命吗？这样的革命还有意义吗？民生尚且艰难，谈何民主；民主不得施行，还叫什么‘共和国’？”

陈天华起身说：“我完全赞成中山先生的主张。”

熊克武、但懋辛也随即起身说：“我们也完全赞成。”

与会同志也纷纷起立说：“我们都赞成。”

黄兴见水到渠成，起身说：“那我们就趁热打铁。请赞成者书立誓约。”

众人重新回到座位上。

孙中山将拟好的誓约小做修改后递给黄兴，黄兴大声宣读道：

“‘中国同盟会誓词：联盟人某某，当天发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矢信矢忠，有始有卒。如或渝此，任众处罚。’请赞成者签名立誓。”

一些人对立誓颇有微词：

“我们既是真心革命，何用立誓？”

“立誓跟赌咒差不多，似乎没有多大意义。”

“这分明是对同志缺乏信任嘛。”

孙中山环顾四周，待大家安静下来，耐心解释道：“立誓是一种庄重的仪式，是组织建设和凝聚人心的需要。不是赌咒，更不是信不过大家。我们既是真心革命，就应该通过立誓这个庄重的仪式，表示自己矢志不渝的决心才好。”

会议出现了短暂的冷场。

曹亚伯起身说道：“大家主张革命才来这里，如不主张革命，何必来呢！”说着走到前台桌旁，拿起毛笔，饱蘸浓墨，爽朗地说，“我凭良心签名。”说完，在誓约下面工整地写上“曹亚伯”三个字。

秋瑾起身说：“我们既然决心革命，脑袋都可以不要，难道还惧怕签名立誓？”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旁，接过毛笔，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陈天华、姚宏业、熊克武、但懋辛紧随其后。其他同志也逐一上前，签上姓名。

孙中山与签名的同志一一握手。

黄兴说：“同志们，请大家按照盟书的式样，各自再抄写一份，盖上手印。下个月召开成立大会，正式举行宣誓仪式。”

签名完毕，孙中山兴奋地说：“孙文我为诸君祝贺。从今天起，你们已不是满清王朝的臣民了！”

话音刚落，忽听得后堂传来“轰”的一声。众人一惊，寻声望去，原来是一张木板翻倒在地。众人释然。

孙中山调侃道：“这是颠覆满清王朝的预兆，值得诸君高兴啊。”

众人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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