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念文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0
|本章字节:5366字
夜幕下的泸州城静穆冷清。江岸本是繁华之地,这时也已人迹稀疏,店堂紧闭。偶有几声儿啼犬吠,和着江水拍岸的声响,幽幽地在夜空中回荡,更显出这市井的寂寥与虚空。
江北林荫深处,一座两进四开的宅院内,同样显出异样的安静。宅院的主人佘英,一个三十来岁的魁梧汉子,此时正长跪于神龛下面。神龛正中,供奉着他父亲的灵位,神龛一侧的木椅上,肃然坐着他的母亲。
佘英的母亲慈眉善目,教训儿子也跟平常说话一样轻言细语:“儿啊,不是为娘责罚你,你也该想想自己的不是。”
佘英道:“母亲大人,孩儿不孝,惹您老生气了。但请母亲宽心,孩儿所做绝非歹事。孩儿是替天行道,救国救民。”
佘母说:“我自己的儿子我当然清楚。这些年来,你做的事情为娘我从不过问。可是你现在天天喊‘革命’,到处鼓动‘造反’,这是要杀头的啊!”
佘英昂然道:“孩儿知道,孩儿已经做好了准备。母亲,自古忠孝难两全,请您宽恕孩儿。”
佘母无语,皱纹密布的脸上显出几分宽容,几分无奈。
佘英继续说:“母亲,孩儿从小没了父亲,是您一粥一饭千难万难养大了孩儿。孩儿本该承欢膝下,让您老颐养天年。怎奈当今世上,豺狼当道,民不聊生。孩儿此举,实为拯救黎民苍生,让天下母亲少些眼泪,多些欢笑。万望母亲体谅。”
佘母擦去泪水,将佘英揽入怀中说:“儿啊,为娘已是土埋半截的人了,现在死了也不算短命。你要做大事,为娘不拦你。只是委屈了你的妻儿。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他们指望谁去?”
看到母亲不住地抹泪,佘英心里也十分难过,但事到如今,他已经别无选择,只得安慰母亲道:“您老只管放心,孩儿的命大着呢。年少时在余甘渡撑船,江水没能淹死,劫匪没能砍死,这些年天天在火堆里滚爬,刀锋上走马,不照样还是好好的吗?就是真的有啥子好歹,我手下还有那么多兄弟伙扎起。您老人家不必害怕。”
佘母止住了泪水,深深地叹息道:“唉,儿子大了,主意也大了。你就安心去做吧,家里的事情还有我这把老骨头撑着。”
佘英双手抱住母亲,动情地说:“母亲,您深明大义,孩儿代天下人给您磕三个响头。”说完,以头磕地,铿然有声。
佘英正欲起身,门房来报:“佘大爷,外面有客人来访。”
佘英警觉地问:“这么晚了,什么人?”
门房道:“邓少爷和两个年轻人。”
佘英喜形于色:“哦,来得好快哟。请他们稍候,我这就出去。”
熊克武和谢奉琦从上海起程之时,佘英已收到同盟会总部送来的密函,告知他熊、谢二人的身份和使命,命他与二人精诚携手,共图大业。对于熊、谢二人,佘英虽然不曾谋面,但在东京时听黄树中谈起过。据说是两位少年才俊,沉着干练,敢作敢为。有此能人主盟举事,佘英自然是心悦诚服。他安顿好兄弟伙,交代完身后事,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
“哥子些久等了,失礼失礼!”佘英快步走进客堂,爽朗地笑着,一一向客人拱手致歉。
三位客人赶紧起身还礼。邓邦植说:“大哥太客气了。我先把两位介绍……”
佘英打断他的话说:“你不慌介绍,让我先猜一猜。这位面容冷峻的小哥应该是玮兄弟,中间这位英气勃勃的哥子想必就是锦帆兄弟了。我猜得对吧?”
三人相视一笑。熊克武说:“佘兄不愧是慧眼,克武钦佩之至。听江湖人传说,佘兄如宋公明再世,侠肝义胆,豪爽忠直。今日得见,深以为然。”
谢奉琦说:“都是自家兄弟,又是革命同志,客套就不必了。说正事吧。”
佘英拍着谢奉琦的肩头夸赞道:“玮兄快人快语,是个爽快之人。那好,我这就叫人去准备夜宵。等会儿我们烹羊煮酒,先为二位接风洗尘,再论驱除鞑虏之策。”
不到半个时辰,饭堂里已备好一桌丰盛的酒席。佘英提起酒坛,咕噜咕噜,一口气倒了四大碗。放下酒坛,率先捧起一碗,豪爽地说:“来,锦帆、玮两位兄弟,还有我们的方家少爷,我们今晚的相聚,有如桃园结义,意义非同寻常。为了革命的事业,也为了新结识的两位朋友,干了这碗。”说完,一饮而尽。
熊克武、谢奉琦、邓邦植同时捧起酒碗,喝了个碗底朝天。
待大家放下酒碗,熊克武又提起酒坛,也倒了四碗。捧起碗说:“竟成兄,邓兄,中山先生慧眼识英雄,对竟成兄寄予厚望。喝了这碗酒,愿我们精诚团结,同心协力,救国于危难,济民于倒悬。祝我们的革命大业马到成功,请!”
众人情绪高昂,高举酒碗,齐声喊道:“请了!”
通过几天的深入考察,对佘英属下的袍哥组织,熊克武算是有了基本的了解。
袍哥原称哥老会。俗语有云:“你穿红来我穿红,大家服色一般同;你穿黑来我穿黑,咱们都是一个色。”据传,当年关羽被逼降曹后,曹操赠予他很多金银财宝,他只收下了一件锦袍。平时却很少穿,穿上时却要把旧袍罩在外面。曹操问他原因,关羽说:“旧袍是我大哥玄德所赐,受了丞相的新袍,不敢忘我大哥的旧袍。”
袍哥码头分“仁、义、礼、智、信”五个堂口。“仁字讲顶子,义字讲银子,礼字讲刀子”,至于“智”、“信”两堂的人,都是下层体力劳动者。操下等职业的娼妓、搓背匠、理发匠、修足匠等人,不能参加袍哥,还有偷窃拐骗的、妻子出轨的、母亲再嫁的,不能参加袍哥。但杀人越货的土匪强盗却可以参加,因为劫杀的对象是贪官污吏,抢劫的目的是杀富济贫。
袍哥每年有几次会期,最郑重的一次就是农历五月十三的“单刀会”,相传是关云长单刀赴会的日子。这一天,大小码头、公口都要举办盛会。在会期中,除了互相拜望、大吃大喝、大赌大抽之外,还要借此机会解决仇怨纠纷,由头面人物站出来“捞梁子”。
袍哥组织的经济来源,一是兄弟伙嗨袍哥时缴的基金或有钱袍哥的投资;二是拜码头、开茶馆的收入;三是开赌场抽头吃利;四是经营烟毒、囤积粮食油脂等收入;五是贩卖枪支弹药武器;六是帮伙保镖抽取的酬劳等。
中山先生曾说,会党是平民革命的其础,要赶紧加以整理和指导。就目前四川袍哥的情形而言,“整理和指导”是一项漫长而艰巨的工作。在宣传鼓动的同时,还需参加进去,吸收过来,把他们自发的抗争引向革命的轨道。这绝非一人之力所能为,也绝非一夜之间能见效。
任重而道远啊!熊克武感到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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