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金年
|类型:武侠·玄幻
|更新时间:2019-10-06 13:39
|本章字节:7212字
首次会见日军,文的武的都比了日本人的办事效率就是高,他们驻下不久,就了解到了爷爷的情况,这引起了麻田少佐的高度重视。他当下盛情邀请我爷爷下山,说是商谈“合作”事宜。麻田少佐还写了一封亲笔信,信是毛笔写的。写的是宋体,一笔一画,足见有几分功夫。也表现了对主人的尊重。信虽是用日文写的,但由于很多日文的单字、单词是从中文演变的,故上下对对,意思也能明白个八九分。
至于送信的“信使”,你可能想象不到是谁,他就是教堂的神父詹姆斯詹大鼻子。那时,日本同西方各国的关系尚未破裂,他们之间虽然在对华利益上有着极为深刻的矛盾,但还不至于闹僵。所以,面子上还维持得过去。
我爷爷说,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沂蒙县下了当年的第一场大雪,大雪封住了所有上下山的小道,但詹姆斯神父还是十分娴熟地骑着一头小毛驴上了山。为了迎接他的到来,我那已经有身孕的三奶奶还专门为他做了一只老母鸡。里边当然是放了很多姜的。
看完麻田少佐的亲笔信,我爷爷几乎没作任何犹豫便决定下山:“不管这是鸿门宴,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我都得去。只有亲自去了,才能摸清小日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詹姆斯也是这么认为的:“我看日军纪律还好,你不妨去摸摸情况。眼下,战事尚未结束,中日关系走向如何,谁人也无法肯定。为了沂蒙的芸芸众生,王先生还是去一趟的好。”
我三奶奶作为一个女人,多少有些不放心:“你可不能单刀赴会,最好多带几个人。”
这个建议倒被我爷爷采纳了,他当下决定带上一枪准、九斤刀和一个叫“六指”的小偷出身的兄弟下山。一枪准腰插两枝20响,后边别了四颗手榴弹。九斤刀别了一枝三号匣子枪。后背上斜插着他的那把九斤重的大刀片。刀刃被他磨得雪亮铮明。六指却什么也没带,空着手。不过,他空着手去比拿什么家伙都强。六指当年不过十八九岁,从小没了爹娘,就在沂蒙街上混了个偷的绝计,以扒窃为生。“六指”的外号也由此而来。据说,他那手活儿就是到了“青岛大码头”上也不逊色。
为了慎重,也是山规所定的规矩,我爷爷下山前,又专门对二掌柜的作了交代。当时的二掌柜名叫“来顺”,一个普通的农村人的名字。但他的外号却叫“母蝎子”,意即狠毒。日后,当我爷爷他们同日本人彻底撕破脸开战以后,凡是抓到的日本兵,他多是活埋……只埋到上半胸。再在埋土的周围,站上两个弟兄使劲踩,直到被埋的人眼珠子活活地蹦出眼眶为止(这可是你在和电影里看不到的。后边我会一一道来)。
来顺当年比我爷爷大上个四五岁,但他一直尊称我爷爷为“三哥”,尤其是没有外人的时候,在公共场合,他还是叫“大掌柜的”。
来顺使一枝九成新的德国镜面匣子枪,他把枪往桌子上一拍:“三哥你放心地去,只要小日本动你一根汗毛,我领着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我爷爷说:“眼下看来,日本人还不会怎么样咱。但是,对于这些东洋人,咱还是不得不防。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一是要防,二是万一有事不能硬拼。你还要替咱西南三乡的老百姓着想。所以,我的意思是我走后,你即刻派人给下边的各村、寨、关口下帖子,让他们高度警惕,做好应变的准备。如果我傍后晌仍不能回来,你可先带老鹰崮的弟兄们下山……”
安排妥当后,第二天一大早我爷爷一行人就下山了。我爷爷是想着早去早回。
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爷爷不但不会打枪(是指打得很准,很专业),而且还不太会骑马。但骑驴又太不雅观。没办法,只有硬着头皮骑。除了原有的马鞍子外,还放了床破褥子。为了怕马不老实,“六指”还专门牵上了马。因为詹姆斯说了,说日本人的东洋马特别高、特别大。所以,我爷爷一行人将山上最好的马挑了出来(但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是徒劳的,怎么着也比不上人家的高头大马)。
麻田少佐及几个日本军官早已迎候在县大衙的门旁。远远的,就能看得到人家的威风,几匹马都是又高又大又壮,鬼子们穿着崭新的米黄色军装,肩章上的金星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我爷爷一看这阵势,急忙让大伙下马。
“咋的了?”牵马的六指不情愿。
我爷爷低声催促:“让下就下,少啰嗦。”
大伙听了,急忙下了马,连詹大善人也下了小毛驴。他们这一下马,日本人也急忙下了马。麻田少佐骑的那匹大白马仰天一声嘶鸣,显示出几分高傲。
六指贼眼一滴溜,嘟囔了一句:“老子早晚拂了你(即搞定的意思。他的搞定当然就是偷了)。”
翻译是日本人带来的(事后人们才知道他是东北人),不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头戴战斗帽,斜挎王八盒子,而是一身便衣,没有挎枪,尤其是他头上戴的狗皮帽子,看上去就像是个收黄烟的生意人。
双方相见,拱手致礼。
麻田的中国式拱拳礼还算标准:“忘(王)先生,久羊(仰)久羊(仰)……”
我爷爷也拱拳还礼:“麻先生久仰……”当时就是这么称呼的。
双方一搭话就闹了个笑话。麻田说,我要送你个“红萝卜”。
我爷爷说,你的红萝卜,我的不要,我们这儿的“潍县青”萝卜,大大的好,比你的红萝卜,要好吃的大大的……但经翻译一翻译,才知道我爷爷理解错了。日语的“红萝卜”就是“人参”的意思。翻译又作了进一步的解释:“就是关外的人参,老参,大大的好。”
至此,我爷爷才明白,觉得日本人出手挺大方。一时间挺后悔自己啥礼物也没带,唉,哪怕真的带几个“潍县青”萝卜也行啊。最后,临走时,我爷爷只好给麻田手书了自己的一幅小楷。麻田高兴得哇哇直叫,恨不能再送个“红萝卜”。
进得正屋,我爷爷他们愣住了:屋里没有椅子和桌子,而是一溜离地一尺高的“大通铺”,上边铺了一层厚厚的棉褥子,还摆了几个长方形的桌子。
麻田先自脱下了自己的军靴:“抱歉了,这是我们依(日)本的榻榻米,很虚(舒)服的。但愿各位喜欢。”
其实,日本的榻榻米与盘腿而坐的习惯,于我们沂蒙人并不陌生的。因为沂蒙冬天冷,几乎家家烧坑,坑上放个低矮的炕桌。一家人吃饭,所有人均围坐一起。
不习惯的是身高马大的詹姆斯,他耸一耸肩,勉强盘腿而坐。
“习惯,习惯……”我爷爷带头脱下了自己的大棉鞋,并对沂蒙的火坑及炕桌作了解释。这下麻田更高兴了,直嚷嚷着:“依(日)本的榻榻米,系(是)从中国大汉朝代……”
由于要表达的意思太复杂,麻田只好请翻译代劳。翻译恭恭敬敬地说:日本的榻榻米这种形式,实际源于中国汉代的习惯,从汉唐至清朝中叶,中国人和日本人一直是用这种形式吃饭,聊天,会客的。桌子、椅子这种东西是中国于清末才从伊朗引进的。所以……麻田在没有盘腿而坐以前,深深地向我爷爷鞠了一躬:“不仅是榻榻米,还有建筑,围集(棋)、胡(喝)茶、豆腐,统统的,都是从你们这儿引进的。依(日)本,中国,同文同种,友善,提喜(携),大大的……”
看不出麻田是有半点讽刺,这反而使我爷爷不好意思起来:“不不,你只说对了一半,过去中国是老师,但老师被学生打败了,学生跑到前头去了。甲午一战就是最好的说明,我们堂堂四万万人口的大国,败在了你们蕞尔小国的手里,惭愧惭愧……”
“不不,”麻田连连摆手,“我们可以互相帮助,呵呵,我跟贵国的好多留学生都是好朋友。我不希望在战场……上兵……兵……”
“兵戎相见。”翻译忙接了过来。
“对对,兵戎相见。”麻田收敛了原先的笑,“我们应响(相)互提携,共同发展。现在,我们已占领了你们的国都南京,你们已无力再战,中日两国应尽快停战。不要让共产党捐(钻)了空子……到那时,我们就会撤军……和平、和平,哈哈……”
麻田少佐虽然有一定的头脑,也有一定的文化修养,但是,对于中日战争的预测却是错误的。中国并没有很快乞降,谈判,而是继续抵抗!无论是当时的中国国民党,还是刚刚取得合法地位的中国共产党,均采取了抗战到底的方针。麻田少佐不久便为自己的错误判断付出了代价。他奉命参加了1938年10月的武汉大会战,并在这次战役中被炸身亡。至今,他的灵位还摆放在日本东京的靖国神社里。
两个日本女人很快送上茶来。麻田示意用茶:“王先生,我们还是开门见善(山)吧。哎,是这么说的吗?”怕自己说错了,麻田又问身边的翻译,翻译连连点头:“对对,只是……是山,不是善……”
我爷爷忙说:“能听懂就行了,你再接着说。”
麻田又认真地记下了“山与善”,接着说:“开门见善(山)地说,我们想请王先生出任本县的维持会长!不知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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