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大辉
|类型:人物·传记
|更新时间:2019-10-06 13:36
|本章字节:14930字
八月里来八月八,
元桂就把猪来杀,
我的东家翁有利,
万金财主把肉割。
黎明,夜色渐淡,一二家买卖店铺亮着灯。徐德龙摇摇晃晃朝家走,巡街的警察射过一道电筒光,他用手遮着刺眼的强光。
“徐老板。”电筒光上下照照,一个警察说,“我们等候你一夜,和我们到警局走一趟。”
“我犯啥法啦?”徐德龙努力镇静,问。
两个警察上前架住徐德龙的胳膊,拖走道:“我们只奉命行事,犯什么法我们也不知道。”
“我侄儿是警察。”徐德龙搬出当警察的侄子徐梦天,这一张王牌不灵,只能跟他们走啦。
警察说徐梦天要不是你侄儿,我们能这么客气请你呀?走吧,徐老爷子!
“四婶。”一大早徐梦天急匆匆地来徐记筐铺报信,“我四叔被抓到警局。”
“庸乎(因为)啥?”丁淑慧神色紧张,问。
“耍钱。”
“抓去好,蹲几天笆篱子,他备不住还能戒了这一口呢。”丁淑慧说着气话。
徐梦天告诉四婶,这回抓住犯赌的,一律定为浮浪,统统送西安去挖煤。
“当煤黑子没几个人活着回来啊!”丁淑慧害怕了,她说,“那可不成,梦天,你和你们局长说说呀。”
“说啦,不顶事。”
“花钱保人呢?”
“陶局长脸拉得老长,不行。”
“那咋整?”
“赶紧去乡下找我爹,让他来求陶局长,准能给他面子。”
找当家的大哥,丁淑慧犹豫了,没有多大信心说:“赌钱的事找他?够呛!”
“快去吧四婶,把人送走就来不及啦。”
“我这就去獾子洞。”丁淑慧说。
“去獾子洞干啥?”
“找……”
“哎呀,四婶不知道獾子洞已经并到马家窑?去过马家窑吗?”侄子徐梦天问。
“道(路)我熟,能找到。”
丁淑慧动身去马家窑部落点儿,獾子洞村的人全归到了马家窑,当家的徐德富带着一家老少已经搬到那里居住,亮子里距离马家窑部落点儿二十多里路,她脚小走坑洼不平的乡路,步行得需一小天时间。她决定租头毛驴。
经营交通工具的大车店,相当于今天的出租车公司,一色的牲畜,马、驴、骡,还有骆驼。车店老板打量顾客,租什么样牲畜给她心中有了数。
丁淑慧骑上一头不很老的驴,速度不是很快,总比人走得快,且稳当,不至于将她摔下来。驿驴训练有素,听从主人驾驭,一路碎步小跑,二十多里的路程用了大半个上午时间到达。
“让他吃点苦也好。”徐德富脸木个张的(冷漠),不高兴。
“大哥。”丁淑慧揩眼泪道,“德龙去挖煤可就回不来啦!”
徐郑氏一旁握住丁淑慧的手,说:“到那儿当劳工,如进了鬼门关,怎么也不能让德龙去挖煤。”
当年獾子洞村有人去矿上挖煤,没一人回来。有首歌谣云:
枕的砖头木头头,
披的麻袋破布头,
吃的发霉窝窝头,
死了用块破席头。
“梦天说已经送走了两批人。”丁淑慧说,“晚了,德龙……”
“淑慧,你别着急上火。实话说,出了别的事,我奔儿不打去救他,可德龙旧病复发,赌博。”徐德富气愤四弟去赌博,救一个赌徒没什么意义,实在不招人可怜。
“大哥最恨耍钱的人我知道,德龙他……”丁淑慧哽咽道。
与其说徐德富看在同胞亲情上面去救四弟,不如说看着弟媳可怜,他说:“淑慧,你回来一趟不易,在家住几天,明天我去镇上找局长陶奎元,说成说不成还两说着。”
“明天恐怕就晚了,大哥,抓紧哪。”丁淑慧心急如火道。
“这里边的事儿没那么简单,陶奎元要给咱们眼罩戴呀。”徐德富一听警察抓了四弟,便一下子想到另一件事上去了,并非他多疑多虑。
“眼罩戴?”丁淑慧费解道。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是冲着我来的,想通过这件事叫我的板。”他说。
“咱家出了什么事?”丁淑慧问。
“因为四凤的事呗。”徐郑氏插嘴道。
“四凤怎么啦?”
“你进院时没见她呕吐吗?她怀了陶奎元的孩子。”徐郑氏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嫁不嫁,事情在两夹裉儿上。”
在此要说说四凤。她随骑兵营长的爹去锦州的路上发生变故,徐德成率部抵抗日军进攻大林城时,飞机轰炸夫人三嫂和女儿小芃闷死在天主教堂的地下室里,父亲脱掉东北军军装,就地拉起绺子抗日,四凤与家人失散始终没找到,她却不幸落到跑茬子(人犯)手中,被卖到妓院,老鸨子牵线,陶奎元跑到四平街逛窑子嫖雏妓——开了苞,怀孕后方知是徐家人,四凤年轻貌美警察局长爱不释手,想娶她为姨太,徐德富不同意从中作梗,徐家的势力他不敢将徐德富怎么样,于是陶奎元耍此手腕——抓德龙,目的逼迫徐德富痛快答应下四凤去做他的三姨太。
徐家目前尚未看清警察局长的叵测居心,至少徐家女人们看不到真相,丁淑慧懂得事理地说:“怎么说这次是德龙自己惹的祸,让人家抓住把柄。”
“即使不是抓他,也会通过其他方式找茬儿的。当然,德龙耍钱则另当别论。陶奎元是等着我去找他求他,一时半会儿不能把德龙怎么样。”徐德富分析说,他似乎看透什么。
“大哥,德龙体格囊吧,不能去挖煤啊!”丁淑慧说。
弟媳声泪俱下,长兄深受触动,说:“我明天进城,去找陶奎元。”
警察局长室,陶奎元正襟危坐。逮住赌徒徐德龙,在他眼里等于是逮住了徐德富,把他牢牢地攥在手里,往下的事情就是一条河,自然流淌。
“局长。”徐梦天送上一份文件,转身即要走。
“梦天。”陶奎元叫住他。
“局长。”徐梦天站住。
“这次抓浮浪行动,把你四叔逮来啦?”
“是。”徐梦天微微低下头道。
“噢,你去一趟号子(监房),传我的令,不许打他骂他。”陶奎元会这一手,他插圈弄套让你钻,然后再刁买人心,让你对他心存感激,他说,“伙食上也特殊照顾。”
“可他是我叔,我去说……不好吧。”
“有句歇后语怎么说,警察打他爹,公事公办嘛。去吧!”陶奎元指使道。
“是!”
徐梦天出去,冯八矬子随后进来。他说:“徐德富真有老猪腰子(老主意),还没上亮子(上来)?”
“他接没接到信都不一定,能那么快?”陶奎元极有耐性道。
冯八矬子说我眼瞅见徐德龙的媳妇骑头毛驴出的街,信儿徐德富肯定接到了。
“那就好,我等着他。”陶奎元稳操胜券,他看出徐德富不十分情愿嫁侄女,“倒吃尿的事决心不好下。”
倒吃尿的原意是自己坑害自己,警察局长这样说,含有另层意思:徐德富挖肉补疮。
黑田棉麻株式会社的楼房倒出来,冯八矬子来告诉陶奎元,栾淑月急等用这个房子开妓院。
“你跑一趟,告诉栾淑月,佳丽堂随时可以迁来亮子里。”陶奎元叫冯八矬子去四平街。
“四凤的事?”
“你就别管了,徐德富很快就会来找我。”陶奎元得意地比划一下自己的肚子,说,“侄女四凤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还有他的亲弟弟……他岂能不来找我。”
四凤妊娠反应强烈,徐郑氏、丁淑慧守在她身边。
“这孩子太遭罪啦。”丁淑慧说。
“我怀梦天的时候也折腾,可是没这么厉害。”徐郑氏说,她怀几个孩子都没折腾,只是想吃酸的,这几年她没住作(没停歇),又生了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加一起生了三男一女。
“大娘,四婶。”四凤眼里噙着泪水,可怜兮兮道,“我真想死。”
“别的,咬咬牙挺过这一关。”丁淑慧鼓励侄女道。
“忙过这一段,你大伯到镇上接先生(医生)给你看看,不要往窄处想啊四凤。”徐郑氏安慰道。
“我老做梦,梦见我娘和我爹。”四凤妊娠折腾疲惫了,她软瘫在麻花被卷上,和大娘、四婶说着心窝子里的话。
“四凤,你爹你娘生死不明……”徐郑氏伤心地道,“大娘,二大娘,四婶都是你的亲人,有啥委屈对我们说,不能老在心里憋着。”
“我还没嫁人就有了孩子,给徐家丢脸哪。”仿佛一夜间,四凤长大了,乡下人的唾沫是盐酸硫酸,是洪水,烧死人淹死人啊!
“千万别这么想,咋是你的错呢?落到魔掌里,身不由己有什么办法呀?”徐郑氏解劝道。
徐德富和管家也谈同样一件事。陶奎元是黑上四凤,一天不嫁过去,他一天不能消停。德龙的事只是个信号,往下不知还要发生什么呢。人所共知陶奎元的德性……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四凤自己的意见呢?”谢时仿问道。
“她还是个孩子,有啥主见。时仿啊,四凤嫁给陶奎元那样人家,明知道是火坑再将她往里推,我这当大伯的,良心受谴责啊。”
谢时仿觉得难就难在她怀的孩子,陶奎元是要那个孩子,不答应他吧,警察局长疯狗似的咬人,很难躲开他。大少爷还在他的手下当差,惹他不高兴,后果可想而知。
“德成也不知咋看这件事,他毕竟是四凤的爹,儿女婚姻大事,应当由他做主。”徐德富说。
“要不我进趟白狼山……”谢时仿说,老三徐德成当胡子,绺子压在老爷岭。
“不行!”徐德富担心找到了三弟,一听说是陶奎元,他死活不会同意,逼急了德成要刀枪相见,目前有日军撑腰,他不是陶奎元的对手。再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
“陶奎元经过深思熟虑先从四爷身上开刀,投石问路,看看你的反应。”谢时仿分析道,“逼你去走他的后门,去求他。”
“我要是不予理睬,他会怎么样?”
“那四爷悬乎(危险)被他送走。”谢时仿看清了陶奎元叼住了四爷,不达到目的肯定不会撒口。
“德龙不能去挖煤。”徐德富说,有一点能力他也要阻止四弟被送走下煤窑,“时仿,我明天去镇上,找陶奎元先弄出德龙来。”
“他必然同你讲条件,不答应四凤做他的三姨太,他不肯放人,咋办?”管家说。
“逼到份儿上,也只好答应他的要求。”徐德富叹息一声道。
徐德富到亮子里见陶奎元,先后不到两袋烟工夫,他们两人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谢谢。”徐德富说。
“我们是亲戚了,客气啥。德富兄,喔,以后我们的称呼要改,辈分儿变啦,我该叫你爷们。”陶奎元屈尊道。
“先叫后不改,称呼无所谓。”徐德富忍痛嫁侄女,辈分儿他无心计较。
“那咋行,亲打近处论,顶多我们是哥爷们。”
徐德富连连地说:“哥爷们好,哥爷们好。”
“腊月初二我去接四凤。”陶奎元选定了迎娶的日子。
徐德富点头道:“腊月初二。”
“报告!”
“进来。”陶奎元准进。
“报告局长,徐德龙放出去啦。”警察说。
“你下去吧!”陶奎元一摆手,警察走出去。
“我走了。”徐德富告辞。
“忙什么,我们去悦宾酒楼喝几盅。”陶奎元挽留道。
“我还有事儿,再会。”徐德富谢绝,此时他从心里往外痛,酒从哪儿往下咽啊。
徐德龙和丁淑慧站在筐铺门前等着徐德富过来。丁淑慧希望和猜测道:“大哥临走,兴许能到咱家。”
“能来。你看,那不是来啦。”徐德龙喜悦道。
徐德富骑马过来,筐铺前下马。
“大哥。”徐德龙伸手去牵马。
“德龙,我和你说句话就走。”徐德富手攥着马缰绳,没打算进屋意思,兄弟俩就在外边说话。
“吃了饭再走,大哥。”丁淑慧说。
“不啦,德龙,陶奎元说警察近日继续抓赌……”徐德富算是教育,算是提醒,语重心长,“收收手吧,别再找麻烦。”
“大哥……”徐德龙挽留不住,徐德富上马后说:“德龙,今后你好自为之吧。”
一晃四凤嫁到镇上来半年多,生下一男孩儿满月了,丁淑慧撤去饭桌子说:“德龙,我俩去陶家看看。”
“不去!”徐德龙从炕席上折一截席米,剔牙。
“你是叔。”
“我是四凤的叔,不是那个警察的叔,所以不去。”
“可你是叔丈爷……”
“别磨叽!”徐德龙哏斥道,“说不准王警尉今天还要来找我。”
“不去。”这回丁淑慧说不去,“咱们没钱耍。”
“他才不管,只要我的眼睛没闭上,肯定来找我。”徐德龙是粘在赌网上的猎物,飞是飞不走了,铆大劲儿是挣扎。
“德龙,你没脸,赌吧!”丁淑慧气话道,“押上铺子,再押上我!”
淑慧啊,押上我,也不能押你和铺子!徐德龙暗暗发誓,即使输掉自己的性命,也不能输掉淑慧和筐铺。
“那你空手套白狼?”她知道丈夫身无分文,“干摸?”没有彩头的玩牌称干摸,或白玩。
“真赢的。”
丁淑慧寻思片刻,说:“德龙,你可别抬钱啊,驴打滚的利咱们还不起啊!”
他表示不会去借高利贷,王警尉和徐大肚子,他俩一辈子都不会放过自己,徐德龙十分清楚这一点。赌钱赢了等于赢回了仇恨,早晚一天有人找你来报。
“你赢他俩多少钱?”她问。
“不是钱,是人!”
啊?人?丁淑慧大惑,她不清楚秀云是赌桌上赢来的这件事。她迷惑道:“你们赢人的?”
“听我慢慢对你说。”
炕上堆着破棉絮,是棉袄、棉裤、棉被的疙瘩棉,丁淑慧用指甲卡碴(刮)棉花,打棉花胎儿。
“那年在西大荒,我从王警尉手里赢来秀云……秀云他爹找我,也是要把秀云赢回去。”徐德龙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秀云离开咱们家一年多,他们还?”
丁淑慧哪里懂得赌徒啊?徐大肚子和王警尉他俩并不在意秀云本身,也不在意失而复得,而在意牌桌上输赢,把输的东西赢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你呢?”她审视的目光望着他。
输赢,秀云,徐德龙都在意。他说:“淑慧,我不能输,不能输掉秀云!她说她想找一个永远不拿她当赌注押上牌桌的男人,我答应了她。淑慧,不管我今后会怎样,我向老天起誓,绝对不拿你和秀云当赌注!”
秀云赌气出走一直杳无音信,丁淑慧近日梦到她几次,说:“德龙,应该再出去找找她……你不愿动弹在家看铺子,我去找秀云。”
“过了五月节再说。”徐德龙说。
这时,徐大肚子走进筐铺,丁淑慧躲进里屋,外屋两个男人的争吵她听得花花搭搭,最后一句话听得特别真切:
“四爷,别抹套子(悔约)!”
然后是摔门响,徐大肚子走了,她走出来。
“今晚开局,你给我烙一锅饼。”徐德龙对丁淑慧说。
“烙一锅?饼?你到宝局卖饼?”
“卖哪国的饼哟,我吃,局里吃的东西贵得没边儿,一个烧饼一块钱。”他说。
“你是刘四海呀?三张五张饼撑冒眼睛你,干嘛烙一锅?”
“我当然不是刘四海。”徐德龙苦笑道,乡间虚构饭量大的人物——刘四海,有首歌谣道:大肚蝈蝈刘四海,包子馒头吃二百。他说:“我估摸这场赌,没个三天两夜的下不来。”
丁淑慧用葫芦瓢舀面,加水,和面,擀面,烙饼。
今天,徐德龙格外高兴,顺口说句会局的歌谣:“八月里来八月八,元桂就把猪来杀,我的东家翁有利,万金财主把肉割。”
贤惠的丁淑慧总是听丈夫的,烙了一花筐白面烧饼,盖块屉布,徐德龙挎上饼筐出门。
亮子里的宝局名声东北,许多赌徒都以一生能进亮子里的宝局玩一次为荣耀。此刻,赌桌前坐着王警尉、徐德龙、闵二秧子及栾淑月,她后脑勺的“疙瘩鬏”上,插一红色鸡形疙瘩针。女人上场就是新鲜事,因此她吸引众人的目光。
“栾掌班的,今日手气不错。”闵二秧子向栾淑月微笑道。
佳丽堂老鸨子栾淑月仍然傲慢地说:“与诸位一试高低,实在荣幸。这花六地嘛,我梳辫子留刘海儿时就会,始终未遇到过对手。”
花六地是掷骰子的一种玩法,即四个骰子同时进行摇赌。赌场清一色女性工作人员,女宝局人员摇骰子道:
“请押……”
“我押鹅牌!”闵二秧子思忖一下做出选择。
栾淑月押了“花九”,王警尉也跟着押了花九!徐德龙仍然押“三椎”。女宝局人员摇骰子……那场赌成为亮子里历史最长的一次,鏖战了五天五夜,徐德龙吃光了一筐白面饼,他同栾淑月没输没赢,输赢在闵二秧子和王警尉之间展开,王警尉输得最惨。
第一场春雨狂暴地来到亮子里,雨中,衣衫不整的徐德龙在泥泞街道上往家赶,筐铺的实物店幌那只筐风雨里十分破旧,摇摇欲坠。
丁淑慧顶着盖帘儿接徐德龙进屋,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目光直直的,长毛搭撒,一头扎到炕上,一觉睡了两天,她叫他都叫不醒。自己上街去“缝穷”,挣些针线活儿钱。
“你家四爷呢?”“缝穷”女人问。
“烀猪头,给人抬走都不知道。”街旁空闲地上,丁淑慧从针线笸箩中捡出一片很新的树叶说,她身边坐着“缝穷”女人。
“缝穷”女人问:“你出来做针线活儿,筐铺谁管?”
“筐铺早黄啦。”丁淑慧纳袜底儿,手有些笨拙,说,“我的手做成病,伸不直,攥不紧,勒不了树条,编不了筐。”
“我说嘛,瞧你拿针挺费劲的。”
“唉!”丁淑慧叹口气道,“太细的针线活儿干不了了。”
街口一阵骚动,日本宪兵端枪押着五花大绑、脖上插着木牌的闵二秧子。接着有人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