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布尔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28
|本章字节:9364字
整整一天,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尽管暴雨将至,可我那位善于预测天气的邻居有角园蛛还是钻出了柏树叶,照常不误地织起新网来。它的预感挺准,今晚天气不错。果然闷热的云层渐渐地散开来,裂开的狭缝里探出了月亮那张好奇的脸儿。我提灯观望。一股北风驱散了上面的乌云,顿时晴空万里,夜晚显得那样静谧。飞蛾又出来夜舞了。好极了!一只大蛾落网了!蜘蛛今晚有顿美餐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由于光线黯淡,我看得不是很真切。咱们还是去找那些从不离开蛛网,而且常在白天捕食的园蛛吧。条纹园蛛和纺丝园蛛都住在园子的迷迭草丛中,它们会在大白天里把那悲剧性的一幕一五一十地展示给我们看。我亲手把一个受害者放进了蛛网。它的六只脚立刻被粘住了。要是它想抬起一只跗足够着自己,那么那条来者不善的丝就会紧随其后,稍稍伸长,既不放松又不断裂,任凭俘虏作绝望的挣扎。其他的若想帮忙撇开丝线,只会是作茧自缚,被粘得更快,也更牢。它无路可逃,除非使劲将陷阱撕开一个裂口,但这连那些身强的昆虫恐怕都心有余而力不足。蛛网一晃动,蜘蛛就会飞奔而至。它先在四周兜它几圈,远远地审视一番,以确定进攻的危险系数有多大。猎物受缚的牢固程度决定着它所采取的战略。咱们来看看它是怎样对付普通猎物,如飞蛾和苍蝇的吧。它在俘虏面前微收肚子,先用吐丝器的一端对猎物略加试探,然后再用前跗足把猎物逗弄得头晕眼花。困在滚动“囚笼”里的猎物推动了往日的灵巧劲儿,被折腾得狼狈不堪。黏性螺旋丝上有根横档起着“笼子”轴杆的作用,它能像烤肉叉似的转动。我在一旁看得兴高采烈。它做旋转运动的目的是什么呢?看下去就知道了。吐丝器之所以要和猎物短暂接触是为了定下丝线的起点,然后蜘蛛才把丝从丝囊中抽出来,在猎物身上绕上一圈又一圈,将它缠得紧紧的,这比任何办法都管用。咱们的金属加工厂也采用了相同的模式,让一个受电动机驱动的卷筒旋转,将金属丝从一块钢板的狭窄孔眼里抽出来,一圈圈地缠绕在卷筒上。园蛛正是这样工作的。它的前跗足相当于一个发动机,被捕获的昆虫相当于旋转的卷筒,而吐丝器则相当于钢板上的洞眼。要准确利落地将猎物“绳之以法”,这种方法是最好的,既有效,又划算。偶尔它也会使用别一套办法。
它一边快速绕着无法动弹的昆虫,一边将丝线逐渐勒紧。由于黏丝具有很好的弹性,蜘蛛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跳入网中,而不让蛛网受到丝毫损伤。
现在我们再来看它是如何对付那些危险的猎物的吧,譬如张牙舞爪的螳螂(它致命的尖爪上还配有两个锯齿),冷不丁就猛蜇你一口的怒气冲冲的黄蜂,还有那披着厚甲近乎无敌的甲虫。这些都是难得的大餐,园蛛平常少有机会品尝。它能消受我的馈赠吗?能!不过颇费了一番周折。这些是危险分子,不宜靠近,所以蜘蛛才会把背对着它们。它拿出自己的武器——丝绳比划了一下,然后蓦地用后足从吐丝器里抽出一大团而不是一根丝。这些丝带万箭齐发,被蜘蛛呈扇形展开的脚掷了出去。俘虏的脚上,翅膀上,到处都缠满了蛛丝,最后变成了一个浑圆的丝质东西。为防不测,蜘蛛毫不吝惜丝线,把猎物从头到脚绑个结实。在这样强大的攻势面前,任你再凶猛的猎物都要俯首就擒。螳螂张开爪子上的锯齿,黄蜂使用它的毒液,甲虫则伸脚躬背,妄图作一番顽抗,但没有用;一拨又一拨的丝线猛扑过来,使它们的任何挣扎都成了白费力气,然而,大量的耗费向丝厂亮起了红灯——它的资源已所剩无几了。相较之下,用卷筒的方法要节省得多;可为了开动那台“机器”,蜘蛛就得铤而走险,用自己的脚去使它运行。这太危险了,它宁愿站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继续用丝捆缚。丝用完了还可以再生产嘛!看样子,蜘蛛仍为这种昂贵的付出而感到不安。只要有可能,它就会欣然开动卷筒。我曾看见它对一只大甲虫突然改用这一招。那只大甲虫长得圆圆滚滚,在整个旋转过程中配合得很默契。等它被折腾得无法动弹时,蜘蛛便走上前来,像对付一只中等大小的飞蛾那样来对付这个胖乎乎的倒霉蛋。若被俘的是螳螂,由于它的脚和翅膀太长,旋转起来不方便,蜘蛛不等它完全屈服是不会停止喷丝的,即使丝全部耗尽它也在所不惜。这些猎物往往都具有毁灭性的破坏力。要不是我弄来几种,我还真没见过它是怎么对它们的呢。这两种方法只要任取其一,大大小小的猎物都会手到擒来。
接下来的举动千篇一律:蜘蛛立刻带着受缚的猎物打道回府。它要在居所内慢慢地享用美餐。如果俘虏是衣蛾之类的小东西,它就会在捕获地点当场把它们吃掉。可是对于丰硕的战利品,蜘蛛指望着能多吃几餐甚至是多吃几天,所以它得有间隐蔽的餐厅,能安心进食,而不必担心黏网碍手碍脚。去餐厅之前,它会先把猎物反向转上几圈,为的是松开离它最近的,充当机器轴杆之用的辐。这些辐可能保持网的完整性,必要时它们还能贡献几根横挡。完成自己的使命后,辐卷曲了的两端便会恢复原状。蜘蛛用一根丝线拖着五花大绑的猎物离开了蛛网。后来,沉甸甸的猎物被它拽上了休息处——那个集岗亭和餐厅功能于一身的地方。那些怕光而又有要电报的蜘蛛会爬至白天的居所,全然不顾身后的猎物在撞自己的脚跟。
趁它养神的工夫,咱们去观察一下那只被丝重重缚住的猎物吧。蜘蛛会不会因为怕它在自己进餐时反抗,而将它置于死地呢?我完全有理由这样怀疑。它的进攻藏而不露,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只是亲吻了一下对手,此其一;其二,它咬的地方很随意,一般是它先触到的身体部分。我们都知道,职业杀手从不会失手:要么一剑封喉,要么就破坏掉敌人的神经中枢——能量的源地。对于那些经验丰富的解剖学者和麻醉大师们来说,破坏神经中枢是拿手好戏。而园蛛并不具备这项专业知识。它像蜜蜂蜇人时那样,胡乱地将螯爪刺在猎物身上。它不选择部位,够着哪儿就咬哪儿。因此,它的毒液非得有致命的杀伤力、能使伤口失去知觉才行。我几乎不敢相信,经它这一咬后,就连抵抗力极强的昆虫都会当即命丧黄泉。然而,园蛛常常以血而非肉来充饥,难道它真的想要一具死尸?对它来说,吮吸新鲜的肉体应该更为方便呀。因为活虫体内的血液是流动的,吸食起来比尸体中的死血会更容易。蜘蛛打算吸干其血液的猎物很可能还没有死。
要证明这一点并不难。我从自己的动物园里提取了几只蝗虫,并把它们放到蛛网上,这张网上放一只,那张网上放一只。蜘蛛马上跑过来绑住猎物,并轻轻地咬了它几口,然后走到一边等待毒性发作。这时我取走昆虫,并小心翼翼地替它解开紧缠的丝衣。蝗虫根本就没死,你甚至可以认为它丁点儿苦都没受。我不甘心,又把获释的囚徒拿到放大镜下观察,结果还是一样:它身上一处伤口都没有。刚才我亲眼见到它被“吻”了一下,莫非它毫发无损?凭它那股抓挠我指头的疯狂劲儿,你大可点头称是。不过,放到地上以后,它的举动就显得笨拙起来,似乎不愿意再跳了。也许这只是暂时的反应,刚才在蛛网中噩梦般的经历会让它感到心有余悸,过会儿就没事了。我把那些蝗虫又放回笼子,并赏了它们一片生菜叶以示安抚,可它们依然惊魂未定。一天过去了,又一天过去了,蝗虫们谁也没去碰一碰那片生菜叶,它们毫无食欲,行动则愈见呆滞,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第三天它们就一命呜呼了,一只都救不活。因此,园蛛这轻轻一咬并不会使猎物当场毙命,而是让其毒性慢慢发作。届时这个“吸血鬼”在僵尸的血液完全凝固前,就有充裕的时间来消耗对手的体力,而不须冒任何危险。要是猎物体形巨大,蜘蛛就足足可以吃上一天。到最后,这只遭宰割的昆虫便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正好让蜘蛛痛快地吸食。
又有一次,我们目睹了另一种老到的刺杀方法。这种方法与专业麻醉师和刽子手所用的方法截然不同。蜘蛛在它身上乱戳一气,然后注入毒液。不过,很少有猎物在被咬后立即毒发身亡的。我所住的地区一只有角园蛛与一只硕大无比的蜻蜓打斗,我把打斗的情形记了下来。这只大蜻蜓是我新放进蛛网中的,因为蜘蛛很少能捕到类似的大块头。网晃动得非常厉害,像要散架似的。蜘蛛立刻从叶间的“别墅”钻出来,大大咧咧地冲到蜻蜓那儿,将一捆丝绳朝它掷去。然后,它不假思索地抓住蜻蜓,企图迫使它就范,然后再把螯爪刺进它的背部。它这种撕咬的方式颇让我吃惊,因为这不是我所熟悉的“轻轻一吻”,而是一种毫不留情的致命的伤害。将对手拳打脚踢了一阵之后,蜘蛛便退到一旁,等待猎物身上的毒性发作。我迅速拿开了蜻蜓。它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没救了。我把它放在桌上,整整二十四个小时,它一动不动。园蛛只是那么小小的一刺,强大的对手顿时就死于非命,而我的放大镜却找不到伤口,可见它的武器有多么厉害。相较之下,响尾蛇、角蝰和其他恶名昭著的家伙在对付猎物时就没有这么“心狠手辣”。然而,我对这些昆虫的克星——园蛛丝毫不感到畏惧。要是我甘愿被它咬几下,会出现什么严重后果?可能什么事都没有。比起蜘蛛那置蜻蜓于死地的“叮咬”而言,我们反倒更怕被荨麻扎一下。同样的毒液对于不同机体的杀伤力有强有弱。有些虽能杀死昆虫,却不能伤及我们的皮毛。然而,我们不能犯以偏概全的毛病。对于一些毒虫,我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就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观看蜘蛛进食也不失为一种乐趣。下午三点钟左右,我发现那只有脚园蛛正在津津有味地品尝它的食物——一只蝗虫。它把食物放在网中央的休息处,先从腰腿上下口。据我的观察,它纹丝不动,甚至连口都没有张开。它将嘴巴紧贴在猎物的伤口上,并来回蹭着,不停地亲吻俘虏。我不时地跑去看一下。就这样,六个小时后,它的嘴巴还在舔腰腿的下部。可不知为何,猎物的血液却已转到了这个食虫女妖的肚子里。一直到第二天早晨,蜘蛛的晚宴都没有结束。我拿走了它的食物。蝗虫的体形几乎没变,但体内的东西已被劫一空,光剩下一具空皮囊,上面还穿了好几个孔。由此可以看出,蜘蛛取食的方式在晚上有所改变。为了榨干这只昆虫,蜘蛛会逐个击破它的内脏,肌肉和坚硬的角质层。然后它反复地咀嚼这具千疮百孔的尸体,直到它变成一团小丸子,蜘蛛方才善罢甘休。如果我不趁机拿走猎物,这将是猎物最终的下场。不论猎物是死是活,蜘蛛都是张口就咬。这是一种以不变应万变的好法子。我曾见过它以同样的手段对付不同的猎物,如蝴蝶,蜻蜓,苍蝇,胡蜂,小蜣螂,蝗虫等等。如果我给它螳螂,熊蜂,金龟子或是其他它不熟悉的猎物,它肯定会照单全收,管它是大是小,是细皮嫩肉的还是有甲有壳的,是地上走的还是天上飞的。它是个杂食主义者,什么都吃,有时连同类都不放过。要是它“因虫而异”的话,它就得备有一本解剖学词典,因为它毕竟所知有限,不可能对所有对手的习性特征知根知底。而泥蜂对蚱蜢,蟋蟀和蝗虫,土蜂对花金龟和螽斯的幼虫都非常了解。
其他的“麻醉师”和刽子手们也各有自己所熟悉的气味,各有自己特定的猎捕对象,对别的动物则一无所知。我们由此可以联想到食蜂的大泥头蜂,特别是那貌美的蟹蛛,它能一口咬断蜜蜂的脖子。与园蛛不同,这些家伙清楚对手的要害不在肚子上就在下巴下,它们是经验非常丰富的杀虫专家,其猎捕对象是家蜂。动物有点与人类相似:它们也“术业有专攻”,只在自己熟悉的领域内才会有所作为。被迫对猎物“一视同仁”的杂食主义者园蛛,靠的不是技巧,而是自己的毒液。猎物不管被它伤中哪个部位,都会行动迟缓,甚至命丧黄泉。我们感到困惑,不懂为什么园蛛在对付诸多看上去千差万别的猎物时,都是那么的毫不含糊。如果你指望它拥有广泛全面的动物学知识,并以此作为行动指南,那就过高地估计了它那点可怜的智商。遇到动的东西就追,这就是蜘蛛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