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布尔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28
|本章字节:10782字
现在该织猎网了。蜘蛛从中心的白点出发,沿横丝迅速爬到架子,也就是那个不规则结构的边缘,然后又迅速地从边缘爬到中心。它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刚才还高高在上,一眨眼功夫又到了底下,总是颤悠悠地顺着陡径来回奔跑。每跑一次,就拉出一条半径线,或者说,拉出一条辐。没过多久,这儿那儿就拉满了辐,显得凌乱不堪。我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唯恐一不留神错过了细节。蜘蛛沿着一条挂好了的辐爬到架子边缘。它上前几步,将丝拴在架子上,又从原路爬回来。这时丝断成两截,一截系在辐上,另一截系在架子上。因为太长,这根丝无法准确量度由架子边缘到中心的距离。蜘蛛在归途中将丝拉到合适的长度固定,把多余的丝收回到中心。每拉好一条辐,剩丝都做同样的处理,于是,中心的面积便由点到面,不断扩大,成了一个宽宽的垫子。稍后我们会看到,这位勤俭持家的蜘蛛女士要拿这垫子作何妙用。但我们千万不能错过当前的一幕:拉好一条辐后,园蛛就用爪子扯一扯。这样,辐就结实多了。园蛛像织网那样,有条不紊地织着辐,织了一条又一条。那些辐当初不显得很乱么,怎么这会儿又显得如此规则了呢?
在同一个方向拉好几条辐之后,蜘蛛会往相反的方向再拉几条。它突然转向是非常有道理的,这样做更显示了它那精湛的织网技术。因为若是老朝一个方向拉辐,就会一边倒,导致这些辐崩溃和坍塌。因此,它在这个方向做了几条辐之后,就得赶紧往另一个方向补上几条,以保持力的平衡。一旦这个方向产生了力的作用,就必须为其提供一个相应的负力,以获得平衡。这就是我们所说的静态力学原理。这门学问蜘蛛无师自通,织网技术它也是生而知之。也许有人认为,这项工程毫无章法,时断时续,会弄得一塌糊涂的。那他就大错特错了。事实是,辐与辐之间的距离是相等的,它们形成了一个相当规则的圆。辐的数量因蜘蛛的品种而异。有角园蛛的网中有21根,条纹园蛛有32根,而纺丝园蛛最多,有42根。这些数字并非绝对不变,但变得很少。试问,在不经练习、不用工具的情况下,我们有谁能随意将一个圆等分?而园蛛却能不假思索地做到这一点。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它还挺着个沉甸甸的大肚子,颤悠悠地走在随风摇曳的丝线上。看上去,它的做法与几何学原理完全相悖,可它的确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当然,我们也不能过分拔高了它的水平。看似均等的角度其实经不起严格的测量,只是没必要计算得那么精确罢了。而且,不管怎么说,它让我们大开了眼界。园蛛是怎么用那样独到的方式解决这个难题的呢?这一点,我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把所有的辐都挂好以后,蜘蛛便回到它的“军中帐”,也就是那个由剩余的丝线头做成的小垫子上。它要在这里做一件非常细致的工作——不急不忙地绕螺旋圈。它拿一根无比纤细的丝,从中心垫子出发,在辐上密密匝匝地缠了一圈又一圈。不论是在成蛛还是在幼蛛的网里,都必定会有这么一个中心,只不过成蛛的中心有一个巴掌大,而幼蛛的相对来说要小许多。我称这地方为“休息处”,理由以后再讲。
现在的丝比以前的粗,也比以前的明显。蜘蛛斜着身子,继续绕它的螺旋圈。每次经过辐,它都不忘把丝缚在上面。渐渐地,它离中心越来越远,螺旋圈的直径也迅速扩大。最后,它在框架下端停了下来。即便是在幼蛛的网中,各圈之间的平均距离也达到了一厘米。我们断不能望文生义,以为“螺旋圈”是一种曲线。蜘蛛的“词典”中没有曲线,只有直线和连线,也就是我们几何学里面的多角线。好了,螺旋圈终于绕完了。权且称其为“辅助螺旋丝”吧,因为一旦蛛网织成,它就会消失。它是辐与辐之间的连线,作用等同于横梯。有了它,各辐之间,尤其是离中心较远的辐之间因相距太远而不稳当的问题就得到了解决。此外,它就像一盏导航灯,为蜘蛛引路,使蜘蛛能清楚自己下一步的方向。说到这里,还有最后一件重要事情没干。挂满了辐的地方被那些横梯划分成了许多区域,显得参差零乱。要是外缘各横梯之间距离太窄,就会破坏即将建成的蛛网的匀称性。园蛛需要一个空间,来慢慢地绕它的螺旋。它不能让猎物有机可乘,逃之夭夭。作为此中高手,蜘蛛很快便能判断出,哪些角落是应该堵死的。于是,它站在辐上,在有漏洞的地方布下一根丝线。它将这根丝线先往这个方向拉,再往另一个方向拉(两个方向互成锐角)。如此往返多次以后,便织出了一条之字形的线路,状如妇女们所用的饰网。过不了多久,“饰网”便会布满各个边角。现在,蜘蛛要织最关键的部分——捕虫网了,前面所有工作都是为此做的铺垫。园蛛一边抓住辐,一边抓住螺旋线,又绕起圈子来,线路与盘螺旋圈时完全相同,但是方向相反:开始是由内向外,这次则是由外向内,而且绕的圈子比上次更多,也更密。它的出发点是靠近框架的螺旋圈的终点。
接下来的情形很难看清楚,因为它的动作不仅快,而且震荡很厉害,期间还伴随着一连串突然的奔跑、摆动和弯曲,直看得我们眼花缭乱。要把这个微妙的过程看个仔细非常不容易,不但要长久地高度集中注意力,还得具有相当的耐心。他那两条后足是用来织网的工具,正忙得不可开交。我们就根据这两只足的位置来为其命名:运动时朝向网中心的那条是“内足”,与网中心相反的是“外足”。外足从吐丝器里拉出丝,传递给内足,内足再从容地把丝放在附近的辐上。与此同时,内足搭在前面的一根丝上,探测位置,看应该把丝固定在哪条辐上。因为丝本身有黏性,一旦和辐接触,就会粘在上面。整个过程要一气呵成,不留一点痕迹。然后,蜘蛛微微侧转身子,爬向曾经被它利用过的辅助螺旋丝。这根丝缠绕得太密了,蜘蛛要把它拆掉,否则蛛网就无法保持平衡了。它紧紧抓住横梯,拾级而上,一边收起途中的剩丝,把它们卷起一个小小的丝球,放在相邻的辐上。于是螺旋丝一圈圈地消失了,一团团丝球却出现了。现在光线不错,我们能将清除螺旋丝的过程看得一清二楚。要不是其整齐规则的分布还让我们记着它的原形的话,我们差点就把它当成了灰尘粒了。终于,螺旋丝全部拆完了。
蜘蛛就这样不知疲倦地绕啊,绕啊,一边绕一边把丝粘在辐上。渐渐地,它离中心越来越近。这一绕就是半个钟头(成蛛甚至会绕一个钟头)。在这段时间内,纺丝园蛛可以绕50圈,而条纹园蛛和有角园蛛可以绕30圈。当园蛛盘旋到离休息处还有几圈的距离时,它突然停止了工作。我们很快就会明白,它为什么不绕圈子了。
这当儿,不论是成蛛还是幼蛛,都会纵身跃到中心,把垫子拖出来,卷成一团。我还以为它要把垫子扔掉呢。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蜘蛛生性节俭,从不浪费。它把丝垫吃得一点不剩,先吃原先的“路标”,再吃一个个的丝线头。它将这些宝贝丝线都回收进了肚子里。虽然,对肚子来说,这不是个轻松的负担,消化起来挺困难,可它们以后还有用,不能丢。至此,整个蛛网就织成了。蜘蛛顺势在网中心的捕猎处驻扎下来。
我们可以从中获得一些启示。人类生来就惯用右手。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更习惯,也更擅长于右边而非左边的动作。这种不平衡性在两只手上体现得尤其明显。人类把所有的溢美之词都赐给了右手,如敏捷啦,灵巧啦,能干啦,等等,相比之下,人们对左手要苛刻得多。然而动物是右边的能力强一些,还是左边的能力强一些?或者两边的能力不相上下呢?根据我们的观察,蟋蟀、蚱蜢,还有其他许多昆虫,都把右鞘翅上的“弓”搁在左鞘翅的“弦”上。它们是右撇子。
我们突然转身的时候,总是从左边转向右边。左以右为转移,因此,左边的能力弱,而右边的能力强。同样地,几乎所有有螺壳的软体动物,螺旋方向都是从左至右。而在众多的水陆生物当中,只有极个别的习惯于由右至左。我们若是做个统计,把拥有对称结构的动物右撇子数和左撇子数的比例算出来,结果一定会让我们忍俊不禁。莫非两边不对称是一条通则?真的没有两边力量和技能均衡中的“中性”动物么?答案是肯定的,蜘蛛就是其中一种。它有一项令人艳羡的本事:左边的能力丝毫不亚于右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咱们就来亲眼见证一下吧。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摆放蛛丝的时候,所有的园蛛都能朝四面八方旋转自如,判断力左右着它们前进的方向。至于其中奥秘,我们无从知晓。定好路线以后,蜘蛛便一直往前。有时工作的进程会受到一些意外的阻挠,譬如说,一只小蚊子掉进了织好的陷阱中。这时,蜘蛛会赶紧停下手里的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向猎物,把它五花大绑起来,然后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绕它的螺旋丝。我们注意到,在刚开始重新织网时,不论身处何方,这只园蛛都会时而把左侧对着螺旋丝的中心,时而把右侧对着螺旋丝的中心。前面已经说过,它总是用靠内侧的两条后足,也就是靠近中心的那两条足来固定丝。这次用左足,下次用右足。这是件非常技巧、非常精致的工作,因为不但要求动作迅速,而且要严格地保持等距。谁要是看到它如此准确而娴熟地交替使用双足,他定会由衷地赞叹:园蛛真不愧是左右开弓的好手啊。
园蛛
年龄并没有在本质上改变蜘蛛的禀赋,幼蛛忙忙碌碌,成年蜘蛛也忙忙碌碌,而且经验会逐渐丰富。在蜘蛛这一行中,没有师傅徒弟之分,从吐出第一根丝起,所有的成员就都掌握了织网的技能。
我们已经了解了新手的一些特征,现在让我们来看看成年蜘蛛是怎么工作的,以及岁月给老家伙增加的额外的技能。七月,我终于如愿以偿。一天傍晚,当这些新住户在我园子里的迷迭香上缠绕绳时,我借着黄昏的最后一线光亮观察,它已经一岁了,体态臃肿,还没哪只同龄的蜘蛛有如此巨大的身躯呢。它应该是只有角的园蛛,呈灰色,背上有两道相交的环形黑纹,腹下两侧各隆起一个小小的***,我这位邻居可以正好供我好好观察,要是它工作得不是太晚,定能满足我的心愿。我看到了这位体态丰满的女士吐出第一根丝的过程。这个头开得可真不错。照这种情况看,我的睡眠不会受到耽搁。事实上,在整个七月和八月的大部分时间里,我大可以从晚上八点到十点观察它是怎么样结网的。当然了,网在夜间的时候多少会有一点点的磨损,如果损坏严重的话,第二天就得返工。
在这两个月里,天气变的闷得透不过气来,每当暮色降临的时候,凉风一阵阵吹来,我便一手提灯,来观察我这位邻居的一举一动。它在一排柏树和一丛月桂树间驻扎下来,旁边的小巷子飞蛾萦绕,他新的住址是很适合我们观察的。蜘蛛的地址应该是进行过精心挑选的,在这之后他都没有变更自己的住址,尽管几乎每晚他都需要不停地织网。
天一黑,我们全家都回去拜访我们的邻居。无论家里的老人还是小孩子,都会为它肚子里取之不尽的财富和它在颤抖的网中来回走动而惊叹不已。
网的形状已经初步呈现,我们对蜘蛛的精美杰作感叹不已,在月光下,万物都闪着幽幽的光芒,仿佛这就是月光织成的作品,我被深深地吸引,我在此留恋了很久,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更多的信息,然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家人在等待我回家呢。
家人总是会关心蜘蛛的近况,“今天他们在做什么呢?”“它织完了网没有?”“捉到猎物没有?”我会把我今晚所看到的东西如实相告。
第二天大家都不着急着睡觉,都想目睹这件惊叹的作品问世,都不愿意错过任何的细节,我们都毫不怠倦地盯着这只蜘蛛工作。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夜晚,在这之后的日志,我将逐步地告诉大家,蜘蛛是怎么样编出绳子来构架整个框架的,这只蜘蛛白天穿梭于柏树丛中,大约在晚上八点左右,他才会大摇大摆地从住所出来,爬上树枝的顶端。
它在这个显赫的位子上呆了一阵,根据地形灵活地进行布局。它要确定今晚的天气是否适于工作。冷不丁地,它伸开八条脚,径直从树枝上掉下去。悬挂在吐丝器吐出的丝上。和绳蛛通过回爬获得双股的纤维一样,园蛛也是在下坠过程中,依靠身体的重量和分泌物。当然下坠的过程并不是在重力的作用下直接坠落,蜘蛛可以通过扩张、收缩甚至是关闭吐丝器的气孔,随心所欲地控制下落速度。我手里的灯可以清楚地照见吐丝器,但并不能始终照见那根丝。那一大团身影在空间不断延伸,像是没有一点支撑。在离地大约两英寸的地方,园蛛忽然停下来,四周也停住了扩张的势头。
然后,它沿着刚吐出来的那根丝线一路上爬,继续喷丝。当然,这次它不需要借助重力来完成了,丝线以另一种方式被抽取了出来。它的两条后足飞快地轮流把丝从丝囊中抽出来,然后又松开。在返回高度不下于六英尺的出发点途中,这只蜘蛛获得了两股丝。两股丝弯成一圈,松松垮垮地漂浮在空气中。它停下来,等待中的结果可能会姗姗来迟,可它并没有失去耐心,倒是我这个看客不耐烦了。有时我会助它一臂之力。我用一稻草挑起漂浮的线圈,把它放在一段高度适中的树枝上。在我的帮助下搭起来的这架步行桥正中蜘蛛的下怀,因为它和风搭起的没有什么两样。我觉得帮它一把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发现丝被搭以后,蜘蛛便从这头跑到那头,又从那头跑到这头,途中不断地喷丝加固这根线。不论我是否出手相助,它最终都会完成这根“悬索”,也就是蛛网框架的主要部分。尽管这个线非常纤细,可考虑到其构造,我还是称它为“绳索”。乍看上去,它是一根单线,但仔细一瞧,它的两端向四面八方延伸出不计其数的细叉。这种结构大大增加了两个线端的牢固性。悬索比其他线要结实许多,因此它可以用上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