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死。我闭着双眼，耳畔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个声音，就像一颗石头掉进宁静的高山湖泊一样，将我惊醒。这个声音，就像高原上随风飘动的经幡一样空灵。

我费了很大的劲才睁开了双眼，眼前是一个留着齐肩短发的女人。那时我就知道，我除了欠益西娜姆一条命外，从此以后，我还欠眼前这个女人一条命。

眼前的这个女人美丽动人，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我不确定这到底是我的幻觉还是真实的存在。女人的刘海随着微风摆动，嘴巴像樱桃一样可爱，那双大眼睛让人魂不守舍。她笑的时候，左脸上会出现一个小小的酒窝。

那个女人见我睁开眼，用手捋了捋额头上几根零散的头发，笑着问我：“你醒了吗？”

我向四周望去，看到不远的地方有三条血肉模糊的蟒蛇。女人的身边还站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那个男人看到我醒了过来，就走到一边，坐到一块大石头上，摆弄起他的那把猎枪。

女人问我：“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你是当地人吗？你的同伴呢？他们现在还好吗？他们会有危险吗？我和同伴在路边看到了你，还有那三条黑蟒。我的同伴用枪把那三条黑蟒打死了，却怎么也喊不应你。我看到你被树藤缠着，以为你死了，可是他说你还有呼吸。他说的果然没错，你没有死。我看你嘴唇都流血了，就给你喂了些水。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你是当地人？你是来旅游的吗？我们迷路了，我们想去卡瓦洛日登山，但没走多远，15个人的登山队现在只剩下我和他了。有的死了，有的受伤了，有的失踪了，但我们不想放弃，你能带我们去卡瓦洛日吗？”

后来我才知道对我说话的女人叫百惠，日本东京大学日文系大四学生，23岁，徒步旅游爱好者。那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叫中田，35岁，日本东京大学教授，徒步旅游爱好者，曾经在2007年成功登上珠穆朗玛峰顶峰。百惠和中田虽然同在一所大学，但在这次川藏之行之前，他们根本就不认识。百惠与中田以及另外2名日本人、6名美国人都相识于一个国际徒步旅游爱好者网站。

我没有多想，当即答应和百惠、中田一起去卡瓦洛日。一个人在高原上走，有着数不清的危险。再加上百惠又是一个典型的日本美女，这更让我无法拒绝。

百惠和中田都算得上中国通，他们对中国，甚至对川藏的了解远远超过了我。但和百惠这小妞比起来，中田的话就显得少多了。这两个日本人的普通话都说得还算流利，特别是百惠，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一口地道的北京话，说什么都带着长长的儿化音。

为了感谢那两位日本友人的救命之恩，我将昨晚打到的那只野兔拿了出来，生起一堆火，请他们吃起了无盐无味的烤野兔。这两个家伙看样子也是好久没见荤腥，狼吞虎咽地消灭了一整只兔子。好在百惠从包里拿出了三盒牛肉罐头给我，我才不至于挨饿，脑袋也清醒了许多。

我们三人吃饱后，又开始在丛林里前行了。我们似乎已经到了丛林的尽头，视线逐渐开阔了起来。可是没走多远，路旁的野草又晃动起来。

好在我和中田手中都有枪，对付几条蟒蛇是毫无问题的。我和中田将枪口对准了草丛。没过一会儿，两个蟒蛇头就从草丛里探了出来。我正想开枪，却发觉有些不对。仔细一看，原来只是一条蟒蛇，这蟒蛇的身上居然长着两个脑袋。中田对着双头蛇连开几枪，其中一枪正好打在了双头蛇的眼睛上。这一下可惹怒了那怪物，它朝着我们喷出了液体。好在我们都吃饱了肚子，脑袋也不含糊，一个侧身，液体落在了地上。

那液体的气味有点像臭鸡蛋，但更让人恐惧的是，那些液体落在植物上后，没过几秒钟，生机盎然的植物全部枯黄了。原来这液体带有强烈的腐蚀性，我让百惠尽量往我身后躲。

那双头蛇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它昂着头，口中发出“嘶嘶”的声响。有了先前的经验，我端起枪对准了它的另一只眼睛。

双头蛇左右摆动着脑袋，让我没法打中它。我和中田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几步，随时准备躲闪它喷出的液体。

百惠躲在我的身后，将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脊梁上，双手死死地抓着我的衣服。

中田在慌乱中掉进了路边的小溪里，等他爬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他满脸的黑泥，那模样甚是好笑。

我对中田说：“你就省省吧，多积累点体力来对付这个怪物，大喊大叫的，像个瓜娃子一样。我刚才观察了一下这个东西，打它的脑袋也没用。这怪物除了会喷难闻的液体外，好像也没有多大本事。我看，要打就打它的嘴。瞄准打，把它的嘴巴打个稀巴烂。”

中田一听觉得有道理，便和我蹲下身，同时瞄准了双头蛇正大张着的嘴巴。中田正要开枪，突然转过头，问道：“你刚才说的‘瓜娃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我心急如焚，想要快一点将这怪物给解决掉，好早点上路，便不耐烦地对中田说：“瓜娃子就是男子汉的意思。”

中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喔，我懂了，男子汉就是男人的意思，就是大丈夫的意思。”

我说：“你就少废话了，像个婆娘一样，不然它待会嘴巴闭上，我们就又没办法了。你可要瞄准了，你打左边，我打右边。”

短暂的平静过后，我和中田几乎同时扣动了扳机，两枚子弹准确地射进了双头蛇的嘴中，它那高昂的脑袋终于趴在了地上。

看到双头蛇已经被我们解决掉，我和中田都很高兴。我们三人刚走出几步，突然又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呜呜呜的声响。

我们转过身，只见那怪物还趴在地上，嘴中不停地发出呜呜呜的声响。这声音就像是人的哭声，听得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们没有再理会这声响，继续往前走，想要快一点离开这里。那呜呜呜的声响却依然没有消失，像盘旋在我们头顶上一般。

走了一段路，阳光又照在了我们的身上，我们的话也慢慢多了起来。

我问中田：“你们日本人也知道卡瓦洛日神山？我在这次来川藏之前，都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中田跳起来摘了一片绿树叶，看了看我，说道：“我们不仅知道卡瓦洛日，还知道关于川藏的所有传说。只是不幸的是，那些看似虚假的，用来骗小孩子的传说居然都是真的。卡瓦洛日是座神山，也是一座魔鬼山。它既能给人们带来幸福，也会给人们带来无穷的灾难。我们出发的时候有15个人，后来2个美国人和1个日本人因为高原反应，引发肺水肿，死在了半路上。还有2个美国人死在了蛇王沟，1个日本人掉进了河里，被淹死了。其他的人，全都失踪了。我们找不到他们，他们也找不到我们。或许他们已经死了，或许他们也认为我们死了。”

中田讲完这些，又看了我一眼，问道：“你呢？你来这里干什么？你肯定还有其他伙伴，你不可能是一个人。”

我说：“我和你们一样，也是来这里旅游的，还有五个伙伴，现在死了两个，我找水时迷路了。”

虽然这两个日本人救过我的命，但我还是不能将我们来卡瓦洛日的真实目的告诉给他们。特别是那面阿姐鼓，我更是守口如瓶。那面阿姐鼓既可能给我们带来无穷的财富，也可能轻而易举地要了我的命。

我问中田：“和你一起出来的同伴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你们又是外国人，对山里的地形不熟悉，为何还要坚持去卡瓦洛日？那座山对于信徒来说是座神山，但是对你我来说不就是一座普通的雪山吗？你们这样做，又是何必呢？”

中田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道：“在国际探险协会中，排在世界最神秘的地方首位的不是埃及的金字塔，不是中国的长城，而是川藏的卡瓦洛日。在日本，在美国，在许许多多的国家，中国是一个有着神秘色彩的国家，而中国的川西高原，更是一个充满传说的地方。看来你这个中国人是真的不了解卡瓦洛日，但是你一定知道仓央嘉措，那个浪漫的六世达赖，我在读仓央嘉措的诗之前，从未想过，有人会用一颗参佛的心去参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