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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仲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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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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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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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138字

58家务帐


这是发生在王后指定的第一次付款日期前两天的事情。卡洛纳先生的诺言还没有兑现。他的预算报告国王还没有批下来。


因为财政大臣有很多事情要做,他对王后稍许有些怠慢了。在王后那方面,她以为如果为这件事去提醒财政总管似乎有失尊严。在得到了卡洛纳的允诺以后,她就等着。


不过,她开始有点儿不安了,开始打听,并在寻找跟卡洛纳先生谈话,而又不失王后尊严的办法。突然,从财政大臣那儿来了一封便函。信上写道:


今天晚上,王后陛下恩宠托付给我的事情将在御前会议上签署,明天上午,现金将送呈王后。


玛丽·安托瓦内特喜形于色,她什么也不想了,甚至连事关重大的次日也置之度外了。


有人甚至看到她在散步时,寻觅最隐幽的小径。她这样做似乎是为了把她的思想与物质的世俗的任何联系隔离开来。


她还是在跟朗巴尔夫人和阿尔图瓦伯爵一起散步,他们两人是在国王用过午餐去参加御前会议以后来陪伴着她的。


国王这天的脾气不大好。从俄国传来了坏消息。有一艘兵舰在利翁湾1沉没了。有几个省抗税。一只国王亲自打光并上漆的漂亮的地球仪,因为太热而爆裂了,因此欧洲部分在纬度三十度和经度五十五度的交叉点处断成了两块。陛下在跟所有的人赌气……甚至对卡洛纳先生也是如此。


尽管卡洛纳先生笑眯眯地把漂亮的、香喷喷的公文包呈递上去,国王也无动于衷。国王闷闷不乐地在一张白纸上胡乱地划着一些表示暴风雨的晕线,就象他画的好好先生和马匹表示好天气一样。


国王的怪癖就是在开御前会议时画图。路易十六生性腼腆,不喜欢对着看人,手里有枝笔心里就踏实些,举止也自然了。就在他弄姿作态的时候,发言的大臣高谈阔论,尽情发挥。国王不时地向这儿或那儿偷偷瞟上一眼。那怯生生的眼光只是闪了一下,正够得上他在思考别人论点时看看是谁在发言。


他自己也讲话,而且讲得很好,由于他在画图,他不能再做手势了,这样也去掉了他发言时的自命不凡的神气。他可以随时停下,或者激昂起来,纸上的线条在需要时可以替代讲话中的华丽的词藻。


国王按照他的习惯拿起了羽毛笔,大臣们念他们的计划或者外事记录。


国王一声不吭,让这些有关外事关系的报告一个个走过场,就象他对这些事务一句话也听不懂一样。


可是当谈到本月预算细账时,他抬起头来。


卡洛纳先生刚刚打开一本有关下一年度计划借款的账目。


国王开始恼怒地划着晕线。


“总是借钱,”他说,“也不知道怎样还,这可真是个问题哪,卡洛纳先生。”


“陛下,一次借款,就是在一条水源上开个口,这儿的水流失了,那儿的水就丰富了。而且,由于地下的吸收作用,水量更多了。首先,我们别说我们怎么还债,而应该说我们是怎样、又是在什么样的基础上借钱的,因为陛下提到的问题不是用什么来还,而是能找到债权人吗?”


国王的晕线越划越黑、越划越浓了,但他一句话也不说,他划的线条在说话。


卡洛纳先生在他同僚的赞同之下把他的计划提出来了,国王尽管唉声叹气,还是拿起计划并签了字。


“现在我们有钱了,”卡洛纳先生笑着说道,“我们来花吧。”


国王做了个鬼脸瞅了瞅他的大臣,把那些晕线划成了一大块墨水污迹。


卡洛纳先生递给他一份清单,上面有年金、赏赐、奖励、赠与和俸禄。


这个工作虽说烦琐,但并不费功夫。国王一张张地翻过去,一直浏览到总数这一项。


“差一点点就是一百一十万利弗尔!这是怎么搞的?”


说着,他停笔不画了。


“请看,陛下,请看,请注意在这一百一十万利弗尔中,有一项就点了五十万利弗尔。”


“这一项是什么啊?总管先生。”


“给王后陛下的预支款,陛下。”


“给王后的!……”路易十六大声说道,“给王后五十万利弗尔!哦!先生,这是不可能的。”


“对不起,陛下,可是数字没有错。”


“给王后五十万利弗尔!”国王又说,“这里面肯定有错。上星期……不,半个月以前,我已把王后的季度金拨给她了。”


“陛下,如果王后需要用钱,而且大家也知道王后陛下是怎么花的,因此毫不足怪……”


“不、不!”国王叫道,他感到有需要表示一下他的节俭精神,并为王后去歌剧院时赢得些掌声,“王后不会要这些钱的,卡洛纳先生。王后对我说过,一只兵舰远比金银珠宝要好。王后在想,如果国家要借钱来养活它的穷苦百姓,我们,我们这些有钱人就应该借钱给国家。因此,如果王后需要这些钱,她再等一等将更会受到人们的尊敬,而我,我向您保证,她会等着的。”


大臣们对王上这种爱国主义的热情拍手称颂,掌声不息,当时,神圣的贺拉斯都不至于称这种热情是出之于惧内。


只有卡洛纳先生才知道王后的难处,他坚持要拨这笔款。


“真是的,”国王说,“您比我们自己还要起劲,请冷静些吧,卡洛纳先生。”


“陛下,王后会怪罪我为她办事不太热心。”


“我会在王后面前说话的。”


“陛下,王后除非迫不得已,不然她是从来不提申请的。”


“如果王后有所需要,我觉得,这些需要也没有穷人的需要迫切,她第一个会同意这种说法的。”


“陛下……”


“这一项就这样定了。”国王坚定地说。


他又拿起了划线条的羽毛笔。


“陛下,这笔经费您删去了?”灰心丧气的卡洛纳先生问。


“我删去了,”路易十六庄严地回答说,“而且,在这儿,我似乎就听到了王后厚道地感谢我,说我对她的心猜得这样透彻。”


卡洛纳先生咬着嘴唇,路易对他本人的英勇的牺牲精神沾沾自喜,带着一种盲目的信任感,大大咧咧地在所有其它基础上上签了名。


接着,他画了一匹漂亮的斑马,在斑马四周还画了好多圈圈,又说道:


“今天晚上我赚了五十万利弗尔,真是国王的一个好日子。卡洛纳,您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王后,您会看到,您就会看到她会怎么样。”


“哦!我的天啊!陛下,”财政大臣喃喃地说,“在这件事上,我可能会让您扫兴了,我就有这点本事。”


“好吧,”国王说,“我们的会议结束吧,工作不在做得多,而在做得好。唷!这不是王后来了吗?我们一起去迎接她好吗?卡洛纳。”


“陛下,我请王上原谅,我还带着这些签字的文件呢。”


说完,他就尽快地从走廊里溜走了。


国王笑逐颜开地自信地向玛丽·安托瓦内特迎上去,她搂着阿尔图瓦伯爵的胳膊在前厅里唱歌。


“夫人,”国王说,“您作了一次很好的散步,是吗?”


“太好了,陛下。您呢,您工作得好吗?”


“卡洛纳实现了诺言。”王后思忖着。


“您想想看,”路易十六接着说,“卡洛纳替您提出了五十万的拨款。”


“啊!”玛丽·安托瓦内特微笑着说。


“可是我……我删去了。大笔一挥就赚了五十万。”


“什么,删去了?”王后问,脸色变得苍白。


“毫不含糊,这会给您带来巨大的好处。晚安,夫人,晚安。”


“陛下!陛下!”


“我很饿,我要回房间里去了,我不是把我的晚餐赚到了吗?”


“陛下!请听我说。”


可是路易十六跳跳蹦蹦地跑掉了,他对自己说的一句玩笑话,得意得春风满面,却留下了一个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王后。


“我的兄弟,请替我把卡洛纳先生找来,”王后终于对阿尔图瓦伯爵说,“这里面有人在搞鬼。”


正在这时候,有人给王后送来了财政大臣的一封便函,内容如下:


陛下将会知悉国王已经拒绝这一拨款,这是不可理解的,夫人,我因稍有不适,已经离开了会议室,内心深感苦恼。


“请看。”王后把便函递给阿尔图瓦伯爵说。


“有些人说我们侵吞公款,我的嫂子!”亲王大声说道,“这是一个……手段。”


“丈夫的手段,”王后低声道,“再见了,我的兄弟。”


“请接受我深切的慰藉之意,亲爱的嫂子。这样我就有经验了,我原来想明天提出申请的。”


“派人去替我把拉莫特夫人找来,”王后沉思良久后对米塞里夫人说,“到所有她会去的地方去找她,马上去。”——


1法国南部沿地中海一港湾——


59玛丽·安托瓦内特不愧为王后雅纳·德·拉莫特毕竟是女人


被派到巴黎找拉莫特夫人去的信差在罗昂红衣主教的家里找到了、也可以说没有找到伯爵夫人。


雅纳去拜访主教阁下了,她在主教家里用过了午餐,现在正在用晚餐。她正在和他谈着这件旧俩重提的倒霉事,突然信差来问伯爵夫人在不在罗昂先生府上。


门卫是个机灵人,他回答说主教阁下出去了,拉莫特夫人不在府邸里面,并说王后派信使来干什么让他转告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因为拉莫特夫人晚上也许要来主教府上。


“请她尽快到凡尔赛去。”信使说。


信使在这位行踪不定的伯爵夫人所有可能逗留的地方留下了同一句话以后就回去了。


信使前脚刚走,门卫就去完成他的任务,他也不用走多远,他派他的妻子到罗昂先生房里去通知拉莫特夫人,这两位合伙人正在那里从容不迫地地从理论上探讨保存巨款的可靠性。


伯爵夫人接到通知后,知道必须立即到宫里去。她向红衣主教要了两匹好马,主教亲自把伯爵夫人安置在一辆没有漆纹章的轿式马车里。正当主教对这次使命作出各种各样的估计时,伯爵夫人的车子在风驰电掣般地疾驰着,一个小时以后,她就到了凡尔赛宫的前面。


有人在等她,并毫不迟缓地把她带到了玛丽·安托瓦内特跟前。


王后已经回到她的卧房里去了,晚间的一套侍候程序已经全部结束,王后的套房里,除了在小客厅里看书的米塞里夫人之外,一个侍女也没有了。


玛丽·安托瓦内特在刺绣,或者是装作在刺绣,她不安地倾听着房外的各种声音,突然之间雅纳冲到了她面前。


“哦!”王后大声说道,“您来了,太好了,有一个消息……伯爵夫人。”


“夫人,是好消息吗?”


“请您判断吧。国王拒绝拿出五十万利弗尔。”


“拒绝卡洛纳先生吗?”


“不论是谁,他都一样拒绝。国王不愿意再给我钱了。这些事只跟我有关。”


“我的天啊!”伯爵夫人喃喃地说。


“简直是难以置信,是吗?伯爵夫人。拒绝签名,删去已经写好的拨款命令。总之,过去的事我们就不去谈它了。您马上回巴黎去。”


“是,夫人。”


“去对红衣主教说,既然他对我这么忠诚,要让我高兴,那么我就接受他五十万利弗尔,到下次发季度金时还他。这是我的一个自私的想法,伯爵夫人,可是必须如此……我是有些过分了。”


“哦!夫人,”雅纳嗫嚅着说,“我们完了,主教先生没有钱了。”


王后跳了起来,仿佛她刚才被打伤了或者是被侮辱了。


“没有……钱了……”她结结巴巴地说。


“夫人,罗昂先生过去有一笔债务,他早忘了,想不到又旧事重提了。这笔债有关他的声誉,他还清了。”


“五十万利弗尔吗?”


“是的,夫人。”


“可是……”


“这是他最后的财产……他已经囊空如洗!”


王后愕然了,她被这个不幸的打击搞得晕头转向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她问,“所有这些倒霉事都被我碰上了吗?伯爵夫人,罗昂先生一文不名了,您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灾难是他在一个小时以前告诉我的,夫人。特别是因为这五十万利弗尔是人们所谓压箱底的钱,这个灾难就更无法挽救了。”


王后把两只手捧着头。


“一定得想个办法。”她说。


“王后怎么办呢?”雅纳心里想。


“您看到了吧,伯爵夫人,这是一个沉痛的教训。我瞒着国王做了一件平凡庸俗的傻事,既虚荣又无聊,我受到惩罚了。我根本不需要这串项链,您认为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夫人。可是如果一位王后只考虑她的需要和爱好的话……”


“我首先要考虑我内心的平静和我家庭的幸福。用不着别的,单单这第一次打击就是以向我证明我这样做将会遇到麻烦事,我原先选择的前进的道路上将会出现多少灾难,我不走下去了。还是光明磊落、自由自在、老老实实地做人吧。”


“夫人!”


“在开始做时,就象多拉1先生说的那样,把我们的虚荣心作为祭品,供在责任的台上吧。”


随后,她又叹了一口气,低声说:


“哦!这串项链可真美。”


“它始终是美的,夫人,而且这实际上就是现款,这串项链。”


“从现在开始,它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堆石子了。人们玩石子的时候,就象孩子们在玩造房子游戏一样,玩过了,把石子扔了,也就忘了。”


“王后,这是什么意思?”


“亲爱的伯爵夫人,王后的意思是,您把……罗昂先生……带来的首饰盒再拿回去交给鲍埃枚和鲍桑热两位珠宝商。”


“还给他们吗?”


“是啊。”


“可是,夫人,陛下已经付了二十五万利弗尔的定金了。”


“这样的话我又赚了二十五万利弗尔,伯爵夫人,这样我跟国王的算法就完全一致了。”


“夫人!夫人!”伯爵夫人大声说道,“这样一来就要损失二十五万!因为珠宝商归还定金不会这么痛快的,他们也许已经派了用场了。”


“我已经考虑到了,只要这次交易能解除,我就放弃定金,给他们算了。自从我有了这个朦胧的想法以后,我感到轻松些了。得了这串项链,跟着来的就是忧虑、不安、恐惧和猜疑。这些钻石永远也不会放出足够的火焰来烤干压在我身上的象云雾似的眼泪。伯爵夫人,马上替我把这只首饰盒带走。首饰商做了一笔好买卖。二十万利弗尔的小费,这可是个赚头,这是他们从我身上赚去的,而且,项链还是他们的。我想他们不会抱怨的,而且别人谁也不会知道。”


“红衣主教只是为了讨好我才这么干的。您去对他说,我的兴趣不再是得到这串项链了。如果他是个聪明人,他会理解我的,如果他是个好教士,他会赞成并支持我作出这种牺牲。”


在说这些话时,王后把那只关着的首饰盒递给雅纳。雅纳轻轻地推回去。


“夫人,”她说,“为什么不想法子再得到一次延期的机会?”


“请求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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