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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仲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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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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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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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186字

“用不着,先生,”她说,“我不想买什么新鲜玩意儿。”


“夫人大概是要为朋友的住所增添几样家具。”


“您是说,先生,朋友的住所。然而,您也明白,对于朋友的住所……”


“非常明白。那么夫人请挑选吧。”芬格雷回答说,他狡猾得就象个巴黎的商人似的,只要他一样能赚钱,卖新的卖旧的,他都无所谓,谈不上伤自尊心。


“那么这一小套金黄色的家具怎么样?”伯爵夫人问。


“哦!这可太小意思啦,夫人,只有十件。”


“房间并不大。”伯爵夫人又说。


“夫人也看得出,这家具都是全新的呢。”


“新的……作为旧货来说。”


“也许是吧。”芬格雷先生笑着说,“但不论如何,象现在这个样子,值八百个利弗尔。”


这个价钱使伯爵夫人吓了一跳;但又如何说得清,瓦卢亚的一个后裔会对一套旧家具感到满意,却又付不起八百利弗尔呢?


她决定发一次脾气。


“嗨,”她大声说,“谁和您说过买来着,先生。我会买这些旧家伙,您想到哪儿去了?只不过是租,况且……”


芬格雷做了一个鬼脸,因为不知不觉的,这个女主顾的身价正在下跌。现在的生意不是卖掉一套新家具,也不是卖掉一套旧家具,而只是出租了。他说:


“您想要这套金黄色的家具,是租用一年吗?”


“不,租用一个月。我要在一个外省人家里摆设一下。”


“那么一百个利弗尔租一个月。”芬格雷老板说。


“我想您这是在开玩笑吧,先生。因为照这个价钱,八个月后,家具就是我的了。”


“我同意,伯爵夫人。”


“嗯!怎么说?”


“嗯,是这样的,夫人。假如它属于佻的了,那就不是我的了;因此,我也不需要再忙着把它翻新、重漆;这些都是很花钱的。”


拉莫特夫人思索起来。


“一百个利弗尔租一个月,”她心里想,“这太贵了;但是,也得分析一下:或者是一个月后,我又穷得付不起,那么在我归还这些家具时,挂毯商将对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或者是一个月后,我有能力重新订购一套新家具。我原想花掉它五、六百利弗尔的;现在干脆把买卖做大,花掉它一百个埃居再说。”


“我租下了。”她大声说,“这套金黄色的家具放在客厅里,还有所有这些配套的帷帘。”


“好的,夫人。”


“还有地毯呢?”


“在这儿。”


“还有另一间房间,您给我些什么家具作布置呢?”


“这些绿色的软垫长凳,这些橡木的大橱,这张曲腿桌子,还有这些绿色的锦缎窗帘。”


“好吧,那么那间卧室呢?”


“一张漂亮的大床,睡在上面保证又香又甜,玫瑰色天鹅绒刺绣提花被,窗帘是蓝色的,壁炉上包金的装饰是仿哥特式的。”


“梳妆室呢?”


“花边是马利纳产的。请看,夫人。一个细木镶嵌的衣橱、针线柜,还有绒布衬套的沙发和椅子,壁炉款式高雅,这是从蓬巴杜夫人在舒瓦齐的闺房里移来的。”


“一共多少钱?”


“一个月吗?”


“是的。”


“四百利弗尔。”


“哦,芬格雷先生,别把我当成了小市民,我求求您。对我这样身份的人,用几块破布是蒙哄不了的。请您想一想吧,每个月四百个利弗尔,每年就是四千八百个利弗尔,花这个价钱,我可以买一座带家具的府邸了。”


芬格雷老板抓耳挠腮起来。


“您把皇家广场的名声都败坏了。”伯爵夫人又说。


“真的这样,我可就绝望了,夫人。”


“那就看您诚心不诚心了。所有这些家具我只愿意出一百个埃居。”


雅纳在说最后一句话时,声色俱厉,商人不得不重新考虑后果。


“就这样吧,夫人。”他说。


“还要附带一个条件,芬格雷老板。”


“什么条件,夫人?”


“这就是说,从现在到下午三点钟这段时间里,在我要向您指定的寓所里,这些东西都要放进去,并布置好。”


“十点钟了,夫人;请想想吧,正在敲十点钟。”


“究竟行还是不行?”


“夫人,在哪儿?”


“马雷区的圣·克洛德街。”


“不远?”


“当然。”


挂毯商打开了那道通向院子的门,使劲地叫喊起来:


“西尔万!朗特里!雷米!”


三名被叫到名字的伙计跑来了,他们很高兴有个借口可以放下活计,还可以看看漂亮的夫人。


“搬运架,先生们,板车!雷米,您负责装那一套金黄色家具。西尔万,把前厅的一套家具装上板车;还有您,您比较细心些,您负责卧室的那一套。结帐吧,夫人,请便,让我在发票上签字。”


“这是六枚双金路易,”伯爵夫人说,“外加一枚单金路易,请把找头给我。”


“这儿是两个六利弗尔的埃居,夫人。”


“这两个埃居,我把一个给这位先生,假如事情办得好的话。”伯爵夫人回答说。


说完,她给了地址,便上了双轮人力车。


一小时以后,她便把四楼的寓所租下了,用不了两个小时,客厅、前厅、卧室都添上了家具帷幔,装饰一新了。


用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朗特里、雷米和西尔万便把六利弗尔一枚的埃居挣到手了。


寓所变了模样,窗子都擦拭过了,壁炉里也升起了火。雅纳开始梳妆打扮。她在一块精美的地毯上走动着,在她周围,温暖的火光在饰着挂毯的墙上辉映着。她嗅着几株紫罗兰散发出来的幽香,它们的茎杆欢快地躲在日本式花盆里,花朵儿伸在室内暖洋洋的气氛中。雅纳在这样的气氛下享受两个小时的幸福。


芬格雷老板没忘了租出镀金的烛台;在几面镜子的两边,伸着分枝的玻璃吊灯,在烛光下,折射出彩虹的七色光辉。


炉火,花朵,烛光,吐香的玫瑰花,雅纳把这一切都用来美化这个寓所,这是她呈献给红衣主教阁下的天堂。


她甚至还特别留意让卧室的门半开半掩着,从外面就可以看见里面燃着暖人的炉火;在炉火的映照下,安乐椅的脚、床的木架子、蓬巴杜夫人留下的壁炉的柴架,以及侯爵夫人搁着她那双可爱的小脚的怪我的几个头,都在闪闪发光。


雅纳的细腻之处远不止这一些。


假如说烛光把这神秘的内室里面的一切照亮了;假如说香气显露出女人的特征,那么这个女人则应该表现出出身的高贵,表现出一种美、一种精神、一种和主教阁下相应的情趣。


雅纳在化装打扮上尽善尽美,如果拉莫特先生,她那不在身边的丈夫在的话,一定会问问她动机何在。这个女人和这个寓所以及芬格雷老板出租的家具极为相称。


雅纳简单地用了一餐饭之后,便埋在她地卧室里一张靠着壁炉的羊圈安乐椅上养神,一方面为了使脑子完全清醒,另一方面为了保持她秀美、白皙的面容。


她手上拿着一本书,一只趿着女式高跟拖鞋的脚跷在一只凳子上,等着,同时听着挂钟钟摆的滴答声和偶尔从远处传来的、打破了马雷区安宁的马车声。


她耐心地等着。钟敲响九点、十点、十一点;没有任何人来,不论是乘车的或是步行的。


十一点钟了!这正是风流的主教们在郊区吃夜宵时大发善心的时间;再说,走进圣·克洛德街也只需他们的马车轮子滚上二十圈,这样就能为自己得到人道、仁慈、虔诚的美名而庆幸,真是何乐而不为啊。


贞女堂的钟悲凉地敲响午夜十二点!


主教、马车都没有来;烛光开始转白了;其中有几枝蜡烛在它们镀金的铜烛台上熔化,铺上了一层层半透明的烛泪了。


炉中柴火,一再被长吁短叹的主人重新燃旺,先是变成炭,继而变成了灰烬。在这两间房间里,热得象在非洲一样。


老仆妇事先也大加化装了一番,嘴里叽叽咕咕的,在惋惜她那顶扎着色彩鲜艳的彩带的软帽,因为当她坐在前厅,面对着烛台打瞌睡时,帽上的花结就随着她的头往下坠,当她再抬起头来时,帽结不是被火舌舐着了,便是被烛油粘着了,总不会是完完整整的。


午夜十二点半,雅纳气冲冲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整个晚上,她离开座位去打开窗户,或是向街头深处望上一眼,这样做已经不下一百次了。


街上冥寂无声,就象地球上还没有人类似的。


她让老仆妇服侍着脱下衣服,不肯吃夜宵,打发了老妇,她那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使她越来越厌烦了。


就这样,她孑然一身躺在这张华美的床上,在漂亮的床帏里面,埋在绫罗锦缎之中,睡得也不比昨夜好些,因为昨夜她虽然心绪不安,但还存着一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