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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仲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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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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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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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906字

3雅纳·德·拉莫特·德·瓦卢亚


当雅纳·德·拉莫特得体地抬起了眼睛后,她最关心的,就是她要打交道的是些什么模样的人。


正如我们上面说到的,两个女人中年纪稍大的一位约有三十到三十二岁;尽管在她的脸庞上洋溢着一种高贵的气度,这就自然而然地在她的容貌上减弱了一分魅力,但她还是那么美貌惊人。至少,女客人躲躲闪闪的外形给雅纳的最初印象就是这样的。


果然如此,这位女客没有坐沙发,而是挑了一张安乐椅坐下,她退到房间的一角,拣个远离灯火照明的地方坐了下来,她把她的斗篷上衬着槐花的塔夫绸篷形风帽向前额拉了拉。这样,斗篷在她的脸上就投下了一片阴影。


但是,她整个脸庞的气度是那么落落大方,目光是那么锐利、自然,虽说没能看清五官,但从总体来年地,还是能被人认出来客是出身于名门世家,特别是出身于贵族血统的。


她的女伴却不这么胆怯——至少在表面上给人这个印象——大约比她年轻四五岁,却一点也不隐匿她那美丽的容颜。


她面色鲜艳,轮廓清秀,头发中显露出鬓角,使瓜子脸蛋显得更加妩媚动人;她长着一对淡蓝色的大眼睛,其清澈宁静,犹如一潭澄碧的秋水;大自然赋予的一张天生率真的小嘴,线条伏美,后天的教育与修养却又使它显得矜持审慎。她的鼻子,就其形状而言,即使和绝代佳人维纳斯相比也毫不逊色。这些就是雅纳对她的第一眼的印象。除此之外,如果再往细处比较一下的话,伯爵夫人还能发现,两个贵妇人中较年轻的一个,身材比她的女伴更为纤细柔软,胸部更为丰满,线条更为优美,最后,她的手也更肥壮些,而另一位夫人的手青筋外露,显得更纤细一些。


几秒钟的瞬间,雅纳·德·瓦卢亚脑子里已经留下了这么多的印象,也就是说,其速度,比我们用笔记下的时间还要快。


最初的印象得出后,她就轻声柔气地问,她怎么会有幸得到这两位夫人的来访。


两位夫人相互对视了一会,年轻稍大的那位做了一个手势,年轻的那位就说:


“夫人——我想,您已结婚了吧?”


“我有幸成了拉莫特伯爵先生,一位杰出的世家子弟的夫人,夫人。”


“那好,我们吗,夫人,我们是慈善基金会的女当家。关于您的生活境遇,有人告诉我们一些事情,使我们很感兴趣,因而,我们希望能得到关于您以及有关您的一些更确切的细节。”


雅纳在回答前,停顿了片刻。


“夫人,”她说道,她已经发现了第二位女客的略为保留的态度了,“你们看见了亨利第三的肖像了吧,也就是说,我的祖先的兄弟的照片,因为我不折不扣是瓦卢亚家庭的后代,大概,别人已经告诉你们了吧。”


她带着谦恭而又不失自新的神情,看着两位来访者,等她们提出新的问题。


“夫人,”年轻稍大的那位夫人插话说,嗓门低沉而柔和,“别人说的,您的母亲曾经在塞纳河畔的巴尔,做过一个名叫丰泰特家的守门人,这是真的吗?”


提起这段往事,雅纳脸刷的一下红了,但她立即镇定地回答说:


“这是事实,夫人。我的母亲曾经做过一个名叫丰泰特家的守门人。”


“啊!”提问题的人不禁叫出了声。


“由于我的母亲,玛丽·若赛尔美貌非凡,”雅纳继续说,“我的父亲终于爱上了她,并且娶了她。我的贵族身份是从我的父亲那儿继承来的。我的父亲是圣·雷米·德·瓦卢亚家的一员,他是瓦卢亚王族的直系后代。”


“但是夫人,您又是怎么会穷到了这步田地的呢?”提问的那位夫人继续问道。


“哎呀!这并不费解。”


“我听着呢。”


“您不会不知道,在亨利四世1登基以后,他把瓦卢亚家族的冠冕转到了波旁家族2的头上,衰落的家族总还有些后代,虽然他们的来历有些不太清楚,但无可置疑的是,他们是从上辈四弟兄这同一条根子上下来的,这四弟兄都已经命中注定地成为古人了。”


两位夫人做一一个动作,似乎是对这个说法表示同意。


“然而,”雅纳继续说,“瓦卢亚家族的后代,由于境遇悲惨,怕给新兴的一定抹黑,就改名换姓,借用了一个地名,把瓦卢亚改成了雷米,这个名字从路易十三始起,一直沿用到瓦卢亚倒数第二代;我的祖辈,他看见王权巩固,旁系已被忘得一干二净,再也不愿意继续放弃自己荣誉的称号,这是他仅有的特权了。于是,他又用了德·瓦卢亚这个名字,并把它带到了外省的腹地,带进了黑暗和穷困之中。在法国朝廷上下,没有任何人会想到,在一定的福荫之外,竟然还活着一个法国古代王朝的子孙,这个王朝如果不是封建王朝中最显赫的,至少也是最不幸的。”


讲到廛,雅纳停住了。


她申述时朴素自然,并且态度谦逊,让人显而易见。


“夫人,您当然会把证明材料保存得好好的了。”女客中年长的一位温和地说,同时,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自称为瓦卢亚后代子孙的那位夫人。


“哦,夫人,”那女人回答说,嘴角上带着一丝苦笑,“证据不少,这些都是我父亲收集起来的,他临终时,因为没有其他继承人,又原地不动地移交给我了;但是,材料再真又有什么用,或者说,别人不承认,又有什么用?”


“您的父亲去世了吗?”年幼的一位夫人问。


“唉,去世了。”


“在外省去世的?”


“不,夫人。”


“那么在巴黎?”


“是的。”


“就在这寓所去世的?”


“不,夫人;我的父亲,德·瓦卢亚男爵,国王亨利三世的侄孙,是穷死的,饿死的。”


“这不可能!”雅纳继续说,“不是在这斗室里,也不是死在他这张简陋不堪的破床上!都不是。我的父亲是死在最贫穷、最苦维的人们中间的,我的父亲是在巴黎主宫济贫所3去世的。”


两位夫人发出了一声惊呼,就象地声恐怖的叫声。


雅纳对自己左右局面、回答问题的艺术而产生的效果十分满意,她低垂着眼睛,手也无力地垂着,一动也不动地呆着。


年长的那位夫人专注地、用心地审视着她,在她的自自然然、简简单单的痛苦神情中,没发现什么狡诈或虚伪的迹象,于是便又开口说:


“据您向我们所说,夫人,您曾经受了巨大的痛苦,而令尊的去世,特别引起您……”


“哦!假如我把我过去的生活告诉您,夫人,您会看到家父的去世还远不算是我最大的痛苦。”


“什么,夫人,您把令尊的去世看成是一个不算太大的痛苦?”夫人紧拧着眉心,认真地说着。


“是的,夫人;我这样说,并不失为一个孝女。因为家父,在临终时,摆脱了这世界上所有缠绕着他的苦痛,而这些苦痛却继续饭团着他不幸的家族。因此,在他的去世引起我的悲痛之余,当我想到我的父亲去世了,王室的一个后裔再也不会落到去要饭的地步时,我不免还带着三分的宽慰呢。”


“去要饭?”


“啊,我说这话,并不感到羞耻;因为在我们的不幸中,家父没错,我也没错。”


“但令堂又怎样呢?”


“用我刚才说话的同样直爽的态度说的话,我会说,我感谢上帝把我的父亲召去,但我抱怨上帝让我的母亲还活在世上。”


两位妇人面面相觑,听了这番不近情理的话,几乎打起哆嗦来。


“夫人,假如请求您把您遭遇的不幸更详细地作一介绍,这不太唐突吧?”


“唐突,夫人,这只能由我引起;我诉说我的苦难,会使你们听得厌烦的,最后只能使你们无动于衷了。”


“我听着,夫人,”年长的夫人威严地回答说,与此同时,她的女伴向她投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克制些。


事实也是如此,她的语气中威严的声调甚至使拉莫特夫人也为之惊悸了一下,她迷惑不解地看着那位夫人。


“我听着呢,”那位夫人又说,口气温和些了,“假如您乐意告诉我们的话。”


可能是因为冷的缘故,刚才双肩打着哆嗦说话的那位夫人,挪动了一下姿势,摆动着脚,她的脚因踏在潮湿的石板地上面冻僵了。


这时,年轻的夫人就把自己安乐椅底下的那块地毯蹬给她,这回,轮到她的女伴向她使了一个责备的眼色。


“您自己留着这块脚毯吧,我的妹妹,您比我还娇呢。”


“对不起,夫人,”拉莫特伯爵夫人说,“看到你们受冻,我难受极了,但是木柴又上涨了六个利弗尔,这就是说,一车木柴要卖到七十个利弗尔,而我储备的木柴,八天前就用完了。”


“您刚才说,夫人,”年长的那位夫人又说道,“您不幸有位母亲。”


“是的,我是这么想的;对这样造孽的话,需要作些说明,是吗,夫人?”雅纳说,“既然你们说想听下去,我这就来解释。”


询问伯爵夫人的那位夫人点头作答。


“我刚才已经有幸地告诉了你,夫人,家父的这门婚姻是低就的。”


“是啊,娶了一个守门的。”


“那好,我的母亲,玛丽·若赛尔非但不因这门体面的婚事感到自豪和感恩,反而开始使我的父亲破产了。其实这并不难,只要用我的父亲拥有的一点点家产,来满足她贪得无厌的要求就行了。之后,她把我父亲的最后一点土地都变卖花光了,就劝他到巴黎去索回他的姓氏所拥有的权利。家父的耳朵很软,也可能他真相信了国王的正义公正,总之,他变卖了所有剩下的家产,换成现款后,就出发了。”


“除我之外,我的父亲还有一男一女。我的哥哥象我一样的不幸,在军队的最低层混饭度日;女儿,也就是我可怜的姐姐,在我父亲出发来巴黎的前一天晚上,被扔在她的教父,一个农夫的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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