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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仲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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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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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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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320字

亨利·德·瓦卢亚


另一幅肖像,画框是新近漆成金黄色的,金光灿灿的色彩和另一只已褪色的画框成了鲜明的对照。肖像上是一个长着黑眼珠的少妇,鼻子挺直、细腻、颧骨隆起,端庄的嘴,显得很沉着。她戴着帽子,更确切地说,她的头似乎要被高耸的头发和丝缎饰带压垮了。亨利第三的小帽与之相比,就象一间小屋在金字塔的脚下。


在这幅肖像下首,同样有一行用黑字写的名字:


雅纳·德·瓦卢亚


察看了已熄灭的炉膛,看过了罩着草绿色花缎的那皱巴巴的暹罗印花布做的床帏,如果有人想知道住在这六层楼上的居民和这两幅肖像有什么关系的话,只需要转身面向一张橡木小桌子看看就行: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左臂肘支在小桌子上面,正在反复几封印的信,仔细地查看信上的地址。


这位年轻的少妇,就是肖像上的那一位。


离她两三步远,一个六十岁光景、个子矮小的老侍女,衣服穿得就象是格勒兹5画的女傅6一样,呆在一旁看着,显得既好奇、又尊敬。


“雅纳·德·瓦卢亚”,照片上是这么写的。


但,假如这位妇人真是瓦卢亚家庭的一员,那么亨利第三,这位沉溺于享受、荒淫无度的国王又怎么会容忍——即使在照片上——看见这样一种寒酸的场面?要知道,肖像持有人不仅是他的家庭中的一员,而且还继承了他的姓氏啊。


其实,住在六楼的这位夫人,就她本身而言,也根本没有使她自命继承的血统丢脸;她有一又雪白粉嫩的手,她不时地双臂交叉,把手插在胳肢窝里取暖。她有一双纤小细长的脚,脚上趿着一双还很入时的丝绒拖鞋,不停地在亮晶晶的、寒冷的、象覆盖着巴黎的冰块似的石板地上跺脚取暖。


西北风钻过门底和窗缝,不停地吹进来,不一会儿,老侍女神色凄楚地耸了耸双肩,呆呆地望着没有生火的壁炉。


那位女房主还是一个劲地在数着信件,念着地址。


每当读完一个地址,她就计算一下。


“米塞里夫人,”她轻轻地说,“王后陛下内房第一侍从夫人,在她那里只应算上六个路易,因为她已经给过我了。”


说完,她叹了一口气。


“帕特里克丝夫人,陛下的内房侍女,两个路易。”


“奥枚松先生,接见一次。”


“卡洛纳7先生,请教一次。”


“罗昂先生,访问一次。我们想办法让他回访一次。”少妇微笑着说。


“这样算来,”她还是用那单调的语气继续说道,“八天之内,八个路易是少不了的。”


说完,她抬起了头。


“克洛蒂尔德太太,请剪烛花。”


老妇照着去做了,然后又回到原位,神情严肃而专注。


少妇被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有些不耐烦了,说:


“去找找看,太太,还有没有蜡烛头,拿来给我,点烛台未免太奢侈了。”


“没有了。”老妇回答说。


“去看看嘛。”


“上哪儿看?”


“还不是到会客室去。”


“那儿可冷呢。”


“啊!听,正好有人拉铃呢。”少妇说。


“夫人弄错了吧。”老妇固执地说。


“我还以为是真的呢,克洛蒂尔德太太。”


她看见老妇态度坚决,就软下来了,嘴里叽哩咕噜的;就如某些人,出于某种原因,让下人牵着鼻子走,其实这些人本来是无权这样做的。


过后,她又计算起来。


“八个路易,我在巷子里还欠三个路易。”


她拿起笔,写上:


“三个路易……五个答应给拉莫特先生,让他能够在奥布河畔的巴尔继续度假。可怜虫!我们的结合也没让他富裕起来;嗯,耐心点吧!”


说完,她还在笑,但这次她是对着放在两张肖像中间的一面镜子里端详着自己笑的。


“现在,”她继续说,“从凡尔赛到巴黎,又从巴黎到凡尔赛的车马费,一个路易。”


说着,她又把这个数目写在用费一栏里。


“现在,还有八天的生活费,一个路易。”


她又继续写。


“梳妆费,车马费,我要去觐见的官邸的守卫的小费,共四个路易。就这些了?加吧。”


但当她正在加的时候,又突然停下了。


“我告诉您,有人拉铃。”


“不是的,夫人。”老妇回答说,她在座位上冻得有些麻木了,“不是我们这里,而是在下面,在五楼。”


“四个,六个,十一个,十四个路易,还差六个,还有一个衣柜要更换,辞退这个老不死的还得要付工钱。”


说着,突然她愤怒地大叫起来:


“我不是告诉您了吗,有人拉铃,老家伙!”


这一次,说实在的,耳朵再剃须的人也不能不听到门外有人要进来;铃被使劲地拉着,在墙角震响着,经久不息,铃舌连续打了十来次铃壁。


这时,老婆子才听到声音,终于从昏睡中惊醒,跑向会客室,她的女主人象松鼠那样敏捷,迅速地把散在桌子上的信件纸张一古脑儿地扔在一只抽屉里;然后,又飞快地向房间里扫了一眼,确信一切尚算整齐,于是便在沙发上坐下,装出一个病很重,但又要安于从命的人那样的可怜、谦卑的神态。


不过,我们得赶紧补上一句,她也只是四肢处于休息状态,眼睛却紧张不安地盯着镜子,通过镜子可以看到房门,而两只耳朵则警觉地竖着,想辨别出任何微小的声音。


老婆子打开了门,从会客室传来了轻轻的说话声。


这时,有一个人带着清脆柔和,但又果断的声音问了句:


“这儿是拉莫特伯爵夫人的府上吗?”


“拉莫特·瓦卢亚伯爵夫人?”克洛蒂尔德带着浓重的鼻音重复道。


“是啊,老太太。拉莫特夫人在家吗?”


“是的,夫人,她身体很不舒服,不便出来。”


对话时,那位所谓的病人没漏过一个音节,眼睛始终盯着镜子。她从镜子里看见了向克洛蒂尔德问话的女人,从外表的种种迹象看来,这个女人肯定是属于上层社会的。


她立刻离开沙发,坐上了安乐椅,以便把那张上座留给那位陌生人。


在她换座位时,却没有看到那位客人又返身回到楼道,向另外一个站在阴暗处的女人说:


“您可以进来了,夫人,就在这儿。”


门又重新关上,我们方才看见她们打听去圣·克洛德街的那两位妇女刚走进了拉莫特·瓦卢亚伯爵夫人的寓所。


“我该如何向伯爵夫人通报你们两位?”克洛蒂尔德问道,她怀有三分敬意地把烛台好奇地来回照着两位夫人的脸。


“就说是慈善会的一位夫人。”年龄稍大的一位夫人说。


“巴黎来的?”


“不,从凡尔赛来。”


克洛蒂尔德走进女主人的内室,两个陌生人也她走了进来,在这间有着照明的内室,雅纳·德·瓦卢亚不无艰难地从安乐椅上站起来,谦卑地向两位女客人躬身致意。


克洛蒂尔德移近了另外两张安乐椅,让两位女客人有选择的余地,然后审慎地慢吞吞地退回到会客室,似乎就要让人猜到,她会躲在门后偷听她们的对话的——


1巴黎一旧街区,有几座古旧的老式房子。


2当时的敲门用具。


3十六、十七世纪贵族男女衣着领口上的装饰。


4亨利三世(1551—1589)一五七三年起任法国瓦罗亚王朝末代国王,一五八九年遇刺身亡。


5格勒兹(1725—1805),法国画家。


6法国及西班牙等国旧时雇来监督少女、少妇的年长妇人。


7卡洛纳(1734—1802),曾任法国财政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