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疏】(1)

作者:寐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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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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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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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064字

姑姑被扶进内殿,宫女们侍侯我更衣清洗,内侍匆忙清理掉殿上的血污狼藉。


我察看了玉秀的伤势,她伤在肩头,虽流血甚多,尚不致命。


宫人脱下我外衣时,牵扯到手臂,这才察觉疼痛难忍。方才堪堪避过的那一刀,还是划破了左臂,所幸伤口甚浅。


姑姑鬟髻散乱,面色惨白,金章紫绶的华美朝服上也是血污斑斑,却不让宫女为她更衣清洗,只是蜷缩在床头,口中喃喃自语。宫女呈上一盏压惊定神的汤药,被她劈手打翻,滚,都滚,你们这些奴才,一个个都想加害于我,你们休想!


我匆忙让宫女裹好伤口,趋前搂住她,心中酸楚无比,姑姑不怕,阿妩在这里,谁也不能害你!


她颤颤抚上我的脸,掌心冰凉,真的是你,是阿妩阿妩不会恨我天堂jhp:


姑姑又在说笑了。泪水险些涌出眼眶,我忙强笑道,衣服都脏了,先换下来好不好?


这次她不再挣扎,任凭宫女替她宽衣净脸,只定定盯着我看,脸上又是笑容,又是凄切。我被她这般目光看得透不过气来,不由侧过头,隐忍心下凄楚。


蓦然听得她问,你恨不恨姑姑?


我怔怔回头,望着她憔悴容颜,百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


她是看着我长大,爱我宠我,视我如己出的姑姑,却又是她将我当作一枚棋子,亲手推了出去,瞒骗我,舍弃我。从前黯然独对风霜的时日里,或许我是怨过她的。那时,我不知道应该将她当作皇后,还是当作嫡亲的姑姑。


可在刀锋刺向她的那一瞬,我不由自主挡在她身前,没有半分迟疑。看着她如今凄凉憔悴,似有千针万刺扎在我心上,再没有半分怨怼。


我扶住她瘦削肩头,将她散乱的鬓发轻轻理好,柔声道:姑姑最疼爱阿妩,阿妩又怎么会恨您?太子哥哥就快登基了,您将是万民景仰的太后,是普天之下最尊贵的母亲,姑姑应该开心才是。


姑姑脸上浮现苍白的笑容,迷茫双眼又绽放出光采,望着我轻轻笑道,不错,我的皇儿就要登基了,我要看他坐上龙椅,做一个万世称颂的好皇帝!


我小心翼翼察看她的眼睛,不知她还能看清楚多少。


可是,他恨我,他们都恨我!姑姑突然一颤,抓紧了我的手,眼角一道深深的皱痕不住颤动,他到死都不肯求我,不肯见我!还有他,他负我一生,还敢废黜我,派人杀我!连亲生的儿子也厌恶我!我做错什么,我这么多年记着你,忍让你,你究竟还要我怎样


姑姑陡然放声大笑,复又哽噎,抓住我不肯放开,目中满是绝望凄厉,指甲几乎掐入我手臂。


左右宫女慌忙将她按住,我惊得手足无措,不明白她颠三倒四的话,到底在说什么。


无论我说什么都无法让她平静下来,反而越发癫狂。太医一时还未赶到,我正忐忑焦灼间,一名小宫女怯怯奔上前来,手里托着一只小瓶,飞快地说,王妃,奴婢见过廖姑姑给皇后服药,每次皇后这样,都要吃这个玉瓶里的药。


这小宫女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眉目婉丽,尚显稚气。我蹙眉接过药瓶,倒出几枚碧色丹药,气味清香芳冽。


姑姑已经狂躁不宁,开始大声喝骂,似乎连我也不认得。


我将一枚药丸递给那小宫女,她膝行上前,毫不犹豫的吞下。


一名宫女匆匆奔进来,启禀王妃,豫章王与左相已到殿前。


叫他们在外头候着!姑姑满口胡言,怎能出去见人,我再无暇犹豫,将那丹药喂入姑姑口中。


她挣扎几下,果真渐渐平静下来,神情委顿,恹恹昏睡过去。


我望着她憔悴睡颜,心底一片空洞的痛。


正欲起身,忽见她枕下露出丝帕的一角,再看她额上,隐约有细密冷汗。我叹口气,抽出丝帕来替她拭汗,触手却觉有些异样。这丝帕皱且泛黄,十分陈旧,隐有淡淡墨痕。展开一看,只见八个淡墨小字琴瑟在御,莫不靖好。


我心中一跳,凝眸细看那字迹,风骨峻挺,灵秀飞扬,放眼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写出。


只有他,以书法冠绝当世,斐声朝野,上至权贵下达士子,皆风靡临摹他自创的这一手温体。


那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温宗慎,以谋逆获罪,被姑姑亲自赐下毒酒,在狱中饮鸩而死的右相大人。


步出外殿,一眼看见父亲和萧綦,心下顿时一软,再没有半分力气支撑。


阿妩!两人同时开口,萧綦赶在父亲前面,箭步上前握住我肩头,急问道:可有受伤?


父亲僵然止步,伸出的手缓缓垂下。


我看在眼里,心头一酸,再也顾不得别的,抽身奔到父亲面前。父亲叹了口气,将我揽入怀中这个怀抱如此温暖熟悉,仿佛与生俱来的记忆。


平安就好。父亲轻轻拍抚我后背,我咬唇忍回眼泪,却感觉父亲的肩头明显枯瘦了,再不若记忆中宽阔。


再这般撒娇,让你夫君看笑话了。父亲微笑,将我轻轻推开。


萧綦也笑,她向来爱哭,只怕是被岳父大人宠坏了。


父亲呵呵直笑,也不申辩,只在我额上轻敲一记,看,连累老夫家声了。


他两人言笑宴宴,真似亲如父子一般然而我心中明白,这不过是在我面前,两个男人的默契罢了。


我是左相的女儿,豫章王的妻子,是他们心照不宣,以微笑相守护的人即便这默契只停留短暂一刻,我亦是天下最幸运的女子。


内侍行刺之事,他们已略知经过。我将前后诸般事件,细细道来,父亲与萧綦目光交错,神色俱是严峻。


殿前血污已清理干净,却仍残留着阴冷肃杀气息。


我看了看父亲神色,惴惴道,姑姑虽没有受伤,但受惊过度,情形很是不妙。


父亲没有开口,眉头紧锁,眼中忧色加深。萧綦亦皱眉问道,如何不妙?


姑姑神智不甚清醒我迟疑了下,转眸望向父亲,说了些胡话,服药之后已睡下。


她说胡话,可有旁人听到?父亲声色俱严地追问。


他不问姑姑说了什么,只问可有旁人听到,我心下顿时明白,父亲果然是知情的。


那方丝帕藏在袖中,我垂眸,不动声色道,没有旁人,只有我在跟前。姑姑说话含糊,我亦未听明白。


父亲长叹一声,似松了口气,皇后连日操劳,惊吓之余难免失神,应当无妨。


我默然点头,一时喉头哽住,心口冰凉一片。


萧綦皱眉道,你说刺客是皇后身边的老宫人?


我正欲开口,却听父亲冷冷道,薛道安这奴才,数月前就已贬入尽善司了。


怎会这样?我一惊,尽善司是专门收押犯了过错,被主子贬出的奴才,从事最粗重卑贱的劳役。而那薛道安侍侯姑姑不下十年,一直是御前红人,至我前次回宫,还见他在昭阳殿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