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黑道征程(13)

作者:庹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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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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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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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942字

她不是特别漂亮的那种女孩,但是任何时候都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她的脸蛋圆圆的,像一颗饱满的水蜜桃,但是更加令人向往的是她的身材,前凸后翘,再加上时髦的打扮,衣服的颜色总是鲜艳夺目,一进公司就以绽放的姿态出现在所有同事面前,将一个青春少女的美丽发挥到了极致。每一次撒娇都那么可爱,每一次捣乱都情有可原,每一个错误都值得原谅,她迅速成为整个公司的明星。每一个成年人都对她侧目,每一个未婚的男孩都把她当成梦中情人,这些年来,她身边总是围着成群的男人,自命不凡的年轻人和自以为掌握了世界的男士。这让她享受了无比的虚荣和满足,当然有时,也会给她增添一点小小的麻烦,现在,她就正在为此大伤脑筋。


今晚,该跟谁约会呢?海棠在纸上排开几个名字,然后一一划掉,或者,她应该考虑的是该答应跟谁约会。她应该矜持地等待着他们主动给她打电话,她每天都有很多这样的电话。她想起一道趣味数学题,如果有十个选择,应该以第一个为参照物,选择第三次超过第一个那一个,这是最佳的选择,那么,今晚她是不是至少要等到第四个电话才作出最终决定呢?她抿起嘴笑了,露出好看的酒窝。这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喜欢玩的一种游戏,虽然,有时可能会伤害到一颗脆弱的心灵。


然后,她接到了第一个电话。


“我是苏树东。大学同学。”


这个人简短地说,然后开始沉默等待。他似乎知道她一时间难以想起他这个同学,但同时又充满某种期待和自信,相信她应该可以回忆起他来。


他成功了。海棠发了下呆,皱起眉开始思索,这对她来说是一种罕见的行动,她一向不喜欢做这么累的事,她也认为她肯定想不起这个同学是谁。但是意外出现了,像那些潜伏在地底的水,慢慢地渗透到她的记忆中,有关这个陌生同学的一些印象和细节一点一滴地在她脑中浮现,像拼图一样渐渐完整。最后,她惊异地发现,她完全想起了这个一度像石头一样沉默,后来又突然变成校园风云人物的同学。她竟然能够记得关于他的那么多,虽然,他们似乎从来没说过一句话。


“我想起你了,苏同学,你好。”海棠坐直了身子,流露出惊喜。


“我想请你吃个饭。需要我来接你吗?”苏树东问。


“不用。”海棠突然有些慌乱。


“那么我等你。我在美丽华海鲜酒楼订了座。二楼b7。”苏树东沉稳地说,然后挂了电话。


海棠有些愕然。他为什么以为她一定会答应他?这么热的天气,他为什么会选择在那里请她吃饭?他发财了,炫耀?她有些愤怒,但无法控制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同学的好奇,她决定赴约。


六点一刻,她完全按照一位女孩赴约的标准时间出现在苏树东预订的雅间,这在她来说,应该是第一次如此注意时间,不仅是重视,也隐约有种期待。但是一见面,苏树东就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打击:锃亮的皮鞋,笔挺的西裤,头上似乎打了油,衬衣是名牌,但是袖子卷着,打着领带,但是领结干瘪,尤其令她吃惊的是,在衣架上挂着一件崭新的西装,连商标都没有撕,肯定是他的。这样的天气,她难以想象他这样一副模样出现在公众场合有什么效果,幸好,他没有到大厅来迎接她。接下来,点菜的时候,他再次让她受到了惊吓,每一样菜都是按斤数,酒直接叫xo,动作超级夸张却又掩饰不了猥琐,似乎随时准备掏出一叠钱来给自己壮胆,证明自己付得起这一顿饭钱。服务生询问酒的类别时,苏树东面露尴尬和恼怒,呵斥只要是xo,随便来一瓶就是。海棠有一瞬间怀疑她这位同学刚刚进行了航天飞行,从火星归来,她给他一个比较准确的定位似乎应该是暴发户,没错,就是这个身份。没错,苏树东表演的角色也正是如此。


苏树东感到遗憾的是,他借来的奔驰车不能开进酒楼,摆在大厅供人瞻仰。但是他还准备了另外一件武器,那就是皮包里满满的一包百元大钞,他准备适当的时候,用来砸在她的头上。


等到服务生退出,苏树东暂停表演,他们终于安静下来。苏树东认真地打量海棠,他感觉满嘴苦涩。就是她,他这个同学,他第一次春心萌动,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子魂牵梦萦,第一次跟室友打架,第一次尝到被人抛弃的痛苦,也正是因为她,他突然改变自己,尝试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最后有益于他的成长。这些年,他几乎不去回想他的大学,他的中学,他的童年,那是一种痛苦的记忆,还带着某种耻辱,但是黑皮司机那一枪,他突然觉得他应该来看看她。无论如何,他要对自己以前的生活做一个总结,划一个句号,以后,他要向新的人生目标进军。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他把这杯酒当成对自己的奖励。他一个来自农村的穷孩子,现在有钱了,能够喝这样贵的酒,能够坐在这样豪华的房间里,有这样漂亮的女孩子陪着,而且这个女孩子是省城的女孩子。他又喝了一杯,然后找到了那种志得意满的感觉,他真实地进入角色,不是表演。


他开始向她述说当年他对她的向往和爱慕,如何羞怯地暗中注视她,如何为她跟室友单挑,如何因为她交了男友而万念俱灰。他满不在乎地回忆着那些曾经令他痛苦不已的过去,甚至他幻想着她梦遗,任何细节都不隐瞒,毫无障碍,冷静得像一个旁观者,带着一副功成名就后男人的傲慢,希望能够刺激眼前这个女孩。但是这一次,他失败了。她完全没有按照他设计的几套剧情表演,因为他完全不理解一个女孩的心情和思维。她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些,或者对她来说,他的成功跟她漠不相关,她还不会被一个只有一点小钱的暴发户打动。她记起他来自农村,这就够了,她确定她不会跟他发生任何关系,指的是以后,这就决定了她今晚永远不会激动和失控。她只是感到不可思议,她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男同学在默默地倾慕她,为她煎熬,她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他提到的那个来自京城的篮球队员,她曾经的男友,她早已忘记得差不多了,连那人长什么样子都已经模糊,虽然他们上过床,他们的吸引仅仅局限在校园那堵墙内,毕业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分手的号角,彼此都没有任何痛苦和不舍,牵挂和负担,如果不是他提起,她很难会再想起。


“我没有想到,当年我会伤害到你。”海棠安慰说。


“男人天生就是被伤害的。”苏树东潇洒地耸耸肩,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里面是昂贵的透明液体。


“但是我还是觉得抱歉。”海棠伸手过去握住他另一只手。她的表情是真挚的。


苏树东摆出一副情圣的模样,深沉地叹一口气,悠悠地说:“当年,我是多么地喜欢你啊。”


“但是现在,你已经不再喜欢我了,你心中另外有人了。”海棠突兀、冷静地说。


她足够聪明,眼前这个同学眼中没有从其他男人那里随时看到的那种热切而赤裸的欲望,那些男人无论多么优雅做作,绕多大的圈子,目的只有一个,迫不及待地想把她弄到床上,狠狠折磨她的身体,而他没有这样的想法。或者以前有,但是早已经消失很久。


这句话像一声枪响,苏树东憷然僵住,突然之间,整个世界绝对地安静下来,带着木叶清香的音乐弥漫升腾,苏树东有些恍惚,野心和暴力如冰碎去。


此刻,整个人生,都短暂地凝固了。


不是这样的,这个人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他来到这里,想见到的不是她,不是眼前这个世俗而精明的省城女孩。他的眼中浮现一个影子,那才是他一直藏在心中,一直都无法忘记的人。这些年来,一直如此。


苏树东开始走神,在一个女孩面前想另外一个女人。


……那个周末的下午,苏雪莲的宝马车开进了白云湖景区停车场,苏树东正好经过宾馆的大厅,他为聂山鹰感到骄傲,她终于向聂山鹰低头。这个时候,车门打开,一头金黄的头发甩了出来,露出一张漂亮得惊人的脸,碧绿的眼睛像高山的深潭,这是一个梦幻一样的女人。突然之间,苏树东觉得他的世界窒息了,五月的艳阳,轻轻吹动的湖风,大厅来往的人,他似乎像被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身子被定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但是有一种奇怪的火焰开始燃烧,他的身体开始发烫,火焰从他的眼中冲出来。


然后,是一个矮胖的男人,他拥着她。苏树东全身开始颤抖,他觉得有种破坏一切的冲动,如果不是聂山鹰放开苏雪莲跟这个男人握手,他肯定冲过去了。


他的世界刚刚绽放就宣告破碎,这一次,比他在大学中那次“失恋”来得更加深刻,惊心动魄。


他看见聂山鹰回过头奇怪地看着他,他立刻转身往宾馆后面的通道走去,像幽灵一样迅速消失。他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一种可耻的行为,他甚至觉得,他刚才从聂山鹰眼中看见了愤怒和鄙视,虽然,那肯定只是他的心理作用。


或者,正是从那个时候,他对聂山鹰的感情发生了变化,他开始把聂山鹰当成假想的对手,他决心走一条跟聂山鹰完全不同的道路,要像一个对手一样地站在聂山鹰面前。这就是原因。


不是海棠,是她。


她的名字叫热那娅。


……


“你想着另外一个女人,却来找我,想侮辱我吗?”海棠压抑而愤怒的声音把他从恍惚中拉回到这一张摆满虚荣和浅薄的桌子,击碎了他所有的伪装和表演。苏树东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所有关于她的美好都化为乌有,甚至连厌恶与愤怒都提不起力,他觉得索然无味,觉得自己极端的无聊和卑鄙,心理阴暗,完全是一个小人的做法。


是的,她是无辜的,他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来演这一场戏?他想找回什么?他本来准备羞辱她,但是她的表现让他无地自容。他被彻底击败,输得一塌糊涂。


他站起身,很真诚地对她鞠躬:“对不起。”


他转身揭下西装,大步离开。


半个小时后,他来到西川大厦,透过车窗仰望。他明知道这个时候热那娅不会在这里,但是,两个小时前,她应该还在吧?不是休假的时候,她就会每天下午从这里袅袅走上台阶,进入大厅,然后又走下台阶,进入一个男人的车里,袅袅离去。苏树东痴痴地坐在汽车里,想象着,似乎这一片的空气中,还飘荡着她的气息。奔驰车像一个巨大的黑色钢蛋,静静地埋伏在九月的夏夜中。


第二天下午,他独自一人来到西川大厦十一层的白云湖景区省城办事处。办事处主任是谢淳恩任命的亲信,叫孟小军,是一个下岗工人,以前在工厂做销售,虽然没有介入谢淳恩的黑道事业,但对江城的人和事并不陌生。苏树东曾经是白云湖景区保安经理,现在是江城黑道新崛起的红人,孟小军对他的意外到来表示夸张的欢迎,但是十分钟后,他就完全明白这位不速之客的真实来意,不是像苏树东宣称的那样,来省城推销东明公司代理的名酒。


春节后的某个下午,苏树东曾经一个人默默守候在这幢楼外面的停车场,只为远远地看她一眼。半年后的今天,当他又一次看见她,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慵懒的绝艳之姿,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重新回到苏树东身上,心中仿佛被一道铁绳慢慢勒紧,绝望的痛苦,又像是被几缕羽毛轻扫,迷醉的舒坦。他努力控制自己,像一个普通的朋友拜访一样开始客套,泛泛聊天。半个小时后,他彬彬有礼地告辞,解释自己要去忙,但同时又表示最近驻扎省城,有的是时间天天过来。


他遵守了自己的谎言,天天下午都准时报到,待在那里的时间逐步增加,最后几乎完全跟办事处的作息时间同步。


热那娅对他的到来感到由衷的高兴。除了旅游旺季,他们办事处的工作相当轻闲,甚至可以说是无聊,苏树东的到来毫无疑问增加了乐趣。他本来就为每一天都做了精心的准备,从穿着、说话到带一些小而讨巧的礼物。他们迅速热络起来,熟悉之后,苏树东毫无顾忌地不再理睬孟小军,只对热那娅一个人表演。他给她说他的过去,说他在学校中的糗事,说他辛酸的童年和少年,毫不忌讳他的贫穷和苦难。他觉得在她面前像在一个人躲在密室中那样安全,他可以对她敞开心扉,他这些倾诉意外地在热那娅那里得到了共鸣。


他们变得亲密起来,虽然仅仅局限于言语的交流,而苏树东也似乎完全满足于在办事处的办公室里跟她待在一起,他甚至没有想过请她单独吃饭、看电影什么的。他对她充满纯洁而虔诚的爱慕,她是他心中的神,能够每天见到她,听到她的笑声,感受到她的呼吸,就是世间最美,他乐于保持这种状态,直到热那娅那个女友阿娃娃来到。


“我说嘛,怎么这么多天不打电话叫我逛街,原来是给人缠住了。”阿娃娃一眼就看穿了苏树东,苏树东也没有掩饰。“你喜欢她?”她直截了当地问他。


“是的,非常。”苏树东的表情非常坦然,似乎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阿娃娃提了另外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不知道。”苏树东难为情地挠挠头,“可能我没有看见你吧。”


“你中邪了。”阿娃娃指着他,得意地笑了起来,“只看见一个女人的男人是苦人儿,有你受的。”


热那娅微笑着看他们闹。她没有因为揭破了苏树东对她的爱慕而忸怩,她可能认为他喜欢她是很正常很好的事,没有什么不妥。那天之后,她继续听苏树东的故事,跟他说话,对他微笑,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


这一切,孟小军冷眼旁观,表面上保持充分的热情和配合,最后,他觉得事情有可能往坏的一方滑去,或者说往某种难以掌握的局面发展。作为办事处负责人,热那娅的领导,他具有某种责任和义务阻止它。


这不是因为他个人对热那娅具有隐秘的居心,也不是因为他的正义感,而是某种精明人的胆怯和自我保护。是的,这件事跟他的确没有太大的关系,他也惹不起苏树东,但是他没有忘记热那娅的男友是马享,马享是聂山鹰的大学校友,甚至可以说是最好的朋友,将来如果出现某种不愉快的结局,一个因为沉重打击而丧失理智的男人有可能把这种怒火发泄到他身上,谢淳恩保不住他,也不会费力气保他。孟小军考虑了方方面面的关系,最后,他拨打了马享的电话。


虽然孟小军刻意委婉,马享还是立刻从他吞吞吐吐的提醒中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他感到了震惊,同时觉得耻辱。这些年他一帆风顺,如果不出意外,马上将由副职变成正职,完成仕途的又一次重要升迁。虽然只是一个处长,但是身处要紧的位置,考虑到他的年龄和能力,显而易见前途似海,任何人都不会忽视他的存在,但是现在,苏树东蔑视了他,公然闯进了他最忌讳的个人领地。


他以前知道苏树东一些简单的情况,因为他跟随聂山鹰从上海归来,这几年再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孟小军不可能详细地向他解说苏树东的背景。他考虑片刻,拨了向明宇的电话。威胜公司内,除了聂山鹰,向明宇是唯一被马享接受认可的人,他的想法跟苏南的秘书一样。


“向叔,我想打听一下苏树东。”他客气地跟聂山鹰一样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