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出卖

作者: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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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历史·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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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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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926字

当继宗赶回桃园酒家的时候,占魁已经骂他好几天了。


平时几个人在一起不觉得有啥,但继宗一走,张胜、占魁立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继宗遇事时的沉稳、冷静让人感到踏实;遇敌时像豹子一样的敏捷、凶悍则让人胆气倍增;喝酒时那种满不在乎、一口拿下的神情让人豪气冲天。至于继宗其他的种种好处,张胜、占魁哥俩睡不着觉闲聊时一一给总结出来。


继宗离开桃园酒家已经二十多天了,虽然前几天在山上匆匆一见,但人多嘴杂,哥儿几个也没得空好好唠唠。回到桃园酒家后,刚开始占魁还天天念叨着,到后来占魁忍不住嘴里开始埋怨继宗重色轻友,再往后简直就口无遮拦地骂继宗是见了女人就走不动的货。要不是继宗及时赶回,他说不定会甩手上山找继宗打一架去。


见继宗进门,刚才还火冒三丈的占魁立刻眉开眼笑,一肚子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他冲过来抓过继宗的手使劲摇着,拳头在继宗的胸膛上擂得咚咚山响,大声嚷着:你这浑小子,可想死哥哥了!你倒能沉住气住在山上,你瞧瞧我嘴上急出的这一嘴燎泡。说着,翻开嘴唇让继宗看他嘴里的燎泡。


占魁热血直肠,说话掏肝掏肺从不拐弯抹角,更不隐瞒自己的感情,几句话听得继宗心里热辣辣的。什么是亲如手足,这就是了。张胜在旁边一直笑眯眯地看着,等占魁这边宣泄完了,他过来轻轻地拍了拍继宗的肩膀,说道:回来得好,回来得好,占魁,咱们关门打烊、摆酒上菜。占魁乐得孩子似的一吐舌头,一溜烟似的跑进厨房。继宗一笑,咱哥儿几个好长时间没在一起好好喝喝了,索性把金龙哥也叫过来,咱们痛痛快快喝一场。张胜摆了摆手:别提金龙哥了,金龙哥前几天差点让人给暗算了,你还记得金龙哥那个队副梁荣贵吗?继宗一听,脑子里立马浮现出来梁荣贵那副油头粉面、细皮嫩肉的样子来。


他愕然地看着张胜。就是这小子搞的鬼,要不是发现得早,咱哥儿几个都得玩儿完。张胜愤愤说道。


继宗听了一愣,满脸的疑惑。


张胜指了指雅间,继宗会意,三人进了雅间关上门,张胜细细地把王金龙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那天王金龙刚从水帘洞回到柳林镇,一进据点就被洪吉永派来的人叫去。洪吉永一言不发、满脸乌云。王金龙刚要叫大哥,洪吉永一摆手,领着他来到后堂书房中。


你是不是抓过两个日本人?刚一坐下,洪吉永劈头盖脸问道。在路上,王金龙把一切可能都想了一遍,觉得不会有啥紧要事。进城的时候,他看到城墙上张贴的通缉要犯的布告,有一份分明是在通缉被他干掉的两个日军探子,因为这两个探子化名是张金龙、张银龙,与自己同名不同姓,所以他对这两人的化名记得非常清楚。他当时就明白了,鬼子在寻找这两个人。


可能洪吉永隐约知道点啥?今天叫自己来说不定就是为了此事,他心里迅速权衡了一遍。抓人的时候好多人都见了,不能硬扛着说没见,那样太假;放人后的事情自己做得很隐蔽,估计不会有啥漏洞,只要咬紧牙说不知道后面的事就不会有大碍。


见洪吉永果然问及此事,王金龙故意长出了一口气,一脸轻松道:我当是啥事呢,是有这么两个人,我又放了。\到哪儿去了?\他们自己走的,我哪儿知道啊?\嘿嘿……你不知道?洪吉永一脸的冷笑。


大哥,你的笑太人,我真不知道他们俩后来去哪儿了。洪吉永不怒反笑:看把你说的斯文胆小的,这世上会有让你王金龙害怕的事情?


大哥,你别跟我开玩笑了,我……还没容他说完,洪吉永一口打断了他:那两人是不是埋在柳林镇西头的荒地里?


王金龙心里一惊:走风了,张胜他们还不知信儿呢,洪吉永会不会派人抓他们?


想到这儿,他一抬头,洪吉永正怒冲冲地看着他。大哥,这事是我一人干的,跟别人没关系。洪吉永慢慢坐下,半天才有些伤感地说:看来我洪吉永在你心里还不够份儿,我当不起你的这个大哥。多大的事啊,你跟我绕这么半天。\大哥,不是这意思,我不想让你卷进来。听了洪吉永一番话,王金龙有些手足无措。


算了算了,说正事。洪吉永摆了摆手:金龙啊!你做事也粗心太大意了!说完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按惯例,今天是洪吉永向酒井三郎做月汇报的日子。汇报结束后,洪吉永像以往那样坐在二楼待见室的沙发上,等待勤务兵牵马来接自己。待见室里有一排沙发面向落地窗,透过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见联队司令部门口的一切。


一般情况下,他这时都会闭目养神,偶尔睁一下眼,等看见勤务兵出现在大门外,才慢慢地走出去上马离去。


今天也一样,养了一会儿神之后,他漫不经心地睁开了眼睛,眼前出现的事情让他感到有些奇怪。只见王金龙的队副梁荣贵在司令部门口给卫兵比划着,看意思是想进来,但卫兵不让他进。


他来干什么?皇协军和日军各有隶属关系,梁荣贵有什么事要到联队司令部来办?洪吉永明白,本地皇协军中队长一级的军官里,除了王金龙有资格进出司令部大院,其余的根本没有这个资格,更何况像梁荣贵这样一个中队副。想到这儿,他不由多了个心眼,快步走了出去。梁荣贵只顾和卫兵比划,根本没注意到从里面快步走出的大队长洪吉永。是荣贵啊,你在这儿干啥?是金龙让你来的吗?乍一看见洪吉永,梁荣贵脸上掠过一阵惊慌:是大队长您啊!我……我……猝然之间,他实在编不出一个理由解释自己的行为。荣贵,跟我走,有事到大队部说去。洪吉永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梁荣贵脸色刷白。


洪吉永戎马半生、久历官场,人情世故极为透彻练达,一搭话就看出此人绝对是别有用心。他决定先稳住梁荣贵,也顾不上等勤务兵来接了,一路领着梁荣贵在街上东拉西扯、指指点点地来到了大队部。


进了大队部,洪吉永立刻变得面沉似水。梁荣贵,是谁让你到联队司令部去的?


看到洪吉永变了脸,梁荣贵更慌张,他嗫嚅着:没……没人让我去。\是酒井大佐请你去的?\不……不是的。\那你去干啥?\不……不……不干啥。\梁荣贵,蹈是非之地,必是非之人,我劝你快说实话,嗯!洪吉永重重的鼻音里包含着威胁。真……真的不干啥。\梁荣贵,你知道李二愣现在在哪儿呢?提起李二愣,梁荣贵一激灵,心里立刻缩成一团。


洪吉永所说的李二愣原是他保安团的一员得力干将,洪吉永对其极为看重,几乎将自己的侄女许给李二愣。谁知李二愣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和山里的土匪明来暗去,对别的土匪是斩尽杀绝,唯独对杏树坪的土匪网开一面。后来让洪吉永发现了,说他是养匪自重,一怒之下,当着全团士兵将其装入麻袋沉入冰窟窿里。因此,梁荣贵对洪吉永的心狠手辣怕得要命。梁荣贵知道,如果自己硬挺着汤水不漏,惹怒了洪吉永,自己的饭碗肯定是保不住,他随便给自己安个罪名就能要了自己的小命。还不如把事情说出来,洪吉永怕牵连到他自身,说不定能放自己一马。但他也清楚洪吉永和王金龙两人的关系,所以说的时候又有意识地藏一半掖一半。


主意打定,梁荣贵心里一下稳当了许多,便把王金龙捉放两个东北商人的过程一五一十抖搂得一干二净,还说自己原来并不知道那两个人是通缉要犯,最近看了通缉令后才知道两人的身份,所以想到日本人那儿撞撞木钟,看能不能弄俩钱花。说完,染荣贵心情一松,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听完梁荣贵的叙说,洪吉永又惊又怒。惊的是他今天刚从酒井那儿知道那两个人其实是日军谍报人员,华北派遣军谍报处正在到处寻找两人的下落,而此事恰恰与王金龙有关;怒的是面前这个心如蛇蝎的梁荣贵为了几个小钱竟敢出卖自己的上司。这事一旦抖搂出来,不但金龙完了,自己也得跟着吃瓜落。想到这儿,洪吉永不禁双眉紧锁,半天没吭声。


看着洪吉永一下就被自己给蒙住了,看样子还有点害怕,梁荣贵不禁有些得意:老东西,知道害怕了吧,老子还没给你说透,要不然还不吓死你?


他眼睛里一瞬间露出的得意让洪吉永一下捕捉到了,洪吉永意识到这小子肯定没给自己完全说实话。


就为那两个没屁眼的商人你就敢到酒井大佐那儿去打小报告,你不会不知道大佐阁下和金龙的交情吧?洪吉永不动声色地唬了梁荣贵一把。


岂止是两个商人,还有更骇人听闻的呢,要不我能直接去找日本人?梁荣贵很善于察言观色,而且极富心机,他知道此事非常重大,洪吉永看样子也有点手捧烫山芋左右为难,目下硬挺着装样子无非是不甘心,想把事情弄实了。自己如果再加点劲儿扇扇风,洪吉永一定会慎重权衡事态,首先考虑他自己的处境,到那时,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了。他心一横:索性都告诉你,我让你再装孙子。


那两个商人是日本人,让王金龙杀了。果然,洪吉永沉不住气了,眉毛急剧抖了两下,半天才开口道:荣贵啊,兹事重大,没凭没据的可不要信口胡说。\那两个日本人就埋在镇西头荒地里,两人身上的枪估计就在王金龙卧室里,不信您可以派人去搜啊。\这些你是咋知道的?\当时审那两人的时候,那两人神神秘秘的样子就让我觉得奇怪,后来王金龙单独在里面审问,我在窗外逮了几句,才弄明白这两人是日本人。等王金龙往外送人时我就多了个心眼,悄悄跟了出去,谁知王金龙胆大包天,在路上竟将二人杀了,然后拖到地里埋了。\荣贵,好小子,有勇有谋,是个人物,比王金龙强多了!洪吉永的脸忽然舒展开来,由衷地夸了梁荣贵一句,然后又加了一句:这事你没在王金龙跟前露过声色吧?看洪吉永对自己欣赏的神态和语气,梁荣贵可以肯定:洪吉永这一会儿工夫不知转了多少心思,王金龙可能要完蛋,看样子还有让自己取而代之的意思。什么他妈的哥们儿兄弟!到了关键时候谁不是先考虑自己,眼前的洪吉永一看他自己兜不起,立即翻云覆雨,转而笼络自己。梁荣贵心中得意非凡:王金龙太废物了,整个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匹夫,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咋死的!


遂得意洋洋地卖弄道:别说王金龙,任何人跟前我都没透过一丝风声。完了还余兴未尽地补充道:包括今天来县城,我都没告诉任何人。洪吉永绕了半天,就是要套出他这句话。此言一出,洪吉永立刻松弛下来。他满面春风地对梁荣贵说:干得好,荣贵。你现在先到联升客栈住下,等我悄悄把王金龙弄来收拾了,你再回据点收拾他的摊子,记住,一点风声都不能露出去,否则对谁都不好。梁荣贵心花怒放,乐得屁颠屁颠地出去了。


听完洪吉永的叙述,王金龙又惊又怒。自己一向对梁荣贵不薄,他为何要在背后害自己呢?王金龙有些茫然不解。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真他妈小人难养!\行了,行了,你自己一天到晚瞎跑,队里的事不管不问,一切任由梁荣贵操纵,时间长了他能不生出得陇望蜀的念头?如果再遇见个不凑手的事情难保他不动邪念。\这小子够阴的!


是啊,引而不发,城府够深、心地够险!在关键时刻拿你一把。\大哥,事情已然这样了,我也不想连累大哥,你把他交给我就行了。\什么话?你已经连累我了,我还能袖手旁观?洪吉永有些不高兴。那好,我听大哥的。\天黑前我打发这小子回去,你在半路上等着,到时……洪吉永牙一咬,手在空中恶狠狠一劈。


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一肚子美梦的梁荣贵在半路上被王金龙一绳子勒死,然后装进麻袋,丢进一口废弃的枯井里。


经过这件事情,王金龙也不由得警觉起来。自己一向也太自信了,梁荣贵能如此,别人保不齐也在背后有小九九,据点更不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铁板一块,自己今后必须步步小心、时时谨慎。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在据点里一待就是半个月,一步也不离据点,中间还找了个借口将库房和身边的人进行了调整,一律换上自己绝对信得过的人;然后放出风去,说梁荣贵姘上了县城一个富商的姨太太,两人卷着财产远走高飞了云云;最后还郑重其事地向上面打了一份报告,汇报了队副梁荣贵擅离职守,旬余未归。洪吉永则批了个汝可临机定夺的回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