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悄悄逼近(4)

作者:周蓬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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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人物·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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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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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854字

梦和阴影


……那个干净的湖在哪里?森林茂密,野草青青。鸽子咕日古低旋。那个身穿树叶的女孩在哪里?她雪白的脖颈上挂着一串亮晶晶的露珠,赤脚走向湖岸。冬天,湖水结冰丁,她的眼睛没有结冰。她的眼睛一眨,像天空中的星星和水中的星星,再大的北风也吹不掉吹不跑。


太阳出来了,照着冬天的房子和麦垛在它走过的地方,幸福的蜘蛛在忙碌着结网,那是一只红蜘蛛,每天都把最好的消息传达。


比如:株雪树开花了。一座城堡落成了。一把丢失多年的钥匙找到了。一只迷路的羊回归了牧场。一个飞来飞去的幻影变成了美丽的鸟儿六月的麦穗装上了一辆纸叠的马车。一株生长在岸边的小草缀满了无数神秘的果实。哦,水中的游鱼吐着五颜六色的气泡儿,里面有一扇蓝蓝的小门……我走了进去,我走了进去这是我一千年的渴望。这是我一万年的梦想。这是一个真实的瞬间。一个让人?想哭想笑想爱想恨想大声叫喊的瞬间。一千年也不曾有,一万年也不曾来。哦,巨大的战栗从心灵掠过,撼动着肉体里那个潜伏的魔鬼


瞧呵人们,沉沉的夜幕已从水底升起,像一艘亿万吨的巨型货轮,打捞起星光和月光。它还像=""'座古老的庙宇,座永远也找不到出口的迷宫。哦,是的,是的,我在迷宫中呆得太久了,干尽了无聊琐碎的事物。一本正经的荒唐。一本正经的编瞎话。一本正经的活着或死去。瞧呵人们,在我们的身边都是些什么?江湖郎中,杂耍艺人,可悲可叹的吸毒者,占了一点便宜后走在大街上的洋洋得意者,抓耳挠腮的盼着升迁的人,股票交易所里的窃笑者和衷嚎者,阴险毒辣的报复者……要警惕呵,人们那欲望灼灼的眼睛,那炎凉的世态,那被污染的天空和大地时光嗖嗖穿越发梢和手指。我由一株细小的树苗变成了冬天的枯树。看大片的乌鸦鸣叫着覆盖麦田。有谁来解释我?有谁能够用一根思维之针,将我扎出血来?有谁知道那个小时的麦娃儿,那个活蹦乱跳的孩子,那个在银色的瓜园里食昆虫的儿童,如今去了哪里?


有谁知道梦与现实的焊接点?为什么一闭上眼睛是一片茫茫大水,而睁开眼睛却是一幅零乱的图案?


这时候你出现了。你终于出现了。那一天的雪下得多大呵。你独自一人站在路口,风掀动着你脖子上的红色头巾。我走着,看来来往往的光阴的气流在穿行。


每当有一个陌生人在街头出现时,我就说一句:生。接着,陌生的人留给我一个模糊的背影,说实在的,我永远也读不懂那个看似简单的背影。我仅仅知道那上面写着童年、伤痕、情爱和各种需求……粮食和水使他们长大。而他们一一‘包括我自己,又怎能对自己知道多少呢?生活带给的一切已经变成粒粒珍珠或沙粒,深深地嵌入了记忆的丛林。事后多半被忘却了。忘却是人类的天性,所以造成误解连接着误解。


他们错了。他们认为过去的事情,记着又有什么实际的意义?要面对今天,它突如其来,所以误解连接着误解。


这时,陌生人在街头缓缓消失,我就说一句死。


一一这个人我大概一生也不会遇到了,我们就这么错过去了。这在本质上和死没有任何区别。


是的,我就用这种方式来缩短时空,缩短生与死的距离。


心里存着一个企图让这个世界变得简简单单。


噢,一个人转瞬之间就在我的视野里消失了,我还来不及结识他〈她)呢。但对我而言,我们还算是幸运呵一一他(她〉毕竟投入了另一个人的思维里,并引发了他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联想。


这就是所谓的巧合和缘分吗?更多的人是不曾在一个叫麦娃的男孩面前隐现。他们活着或死去,都与他毫无关系。


而你一一我亲爱的少女,却在街头站住了。并且逃离街头好像逃离了生死的界定,来到我的身边。我们用凝视赚刻和重塑对方,不需要语言,不需要多余的表白。蓝天,白云,大片大片的阳光在头顶舞蹈,它们在为我们行着高贵辉煌的注目礼。


我们走向赤色。我们走向蓝色。我们与风相遇与雨相遇。毛毛细雨淋湿了我们的衣衫和头发。我们热烈亲吻,我们在雨中***。天空刷刷地打着一道道蛇一样的闪电……上帝,在给我玫瑰的同时,为什么把一根毒刺也给了我?


别走草儿,我要喝水。我渴,我真的很渴,我太渴了。


革失踪丁


春天在渐渐深入,人的欲望也在渐渐长成。


半个月后的一天黄昏,麦娃从省城回到了花园。他去开了一个空洞荒唐的会议,在那个会上,参加会议的人们除了大谈棉铃虫对庄稼的坏处之外几乎再无其它内容。会议因为要等一位重要领导的出席而推迟了整整一天的时间。那位领导本来说好要参加这个据说是很重要的会议的,可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需要他前去处理,使他不能到会。临行之前,领导打电话给此次会议的组织者,并且明确指示说会议一定要按时召开,不必等他回来。而会议的组织者说哪里哪里,一定等您回来再开,反正……会议组织者撒谎道,反正人还没来,下一个推迟会期的通知就是了,这很简单的。领导说既然如此,我一定尽早赶回。


而事实是:在当天晚上,会议参加者已从全省各地市陆续赶到,所以就出现了眼下的局面。第二天,会议总算在一片隆重热烈的气氛中举行。领导来了,领导一来,许多与此会议无关的其他部门的领导也陪同到会,这无形中提高了会议的规格,也给会议的组织者和参加者提供了大显身手的机会。首先是大家争相发言,大讲对害虫的消灭和预防问题,你讲完了我再讲,内容完全重复。后来轮到领导讲了,麦娃看到人们故意把笔记本弄出一阵声响,在认真做着记录,并不时赞许地点一点头,一脸媚态地冲领导笑着。每逢这时,麦娃总是把思绪放远,想到一些令人恶心的害虫。他不喜欢参加此类会议,好容易等到议程完毕,剩下最后的项目是到一个风景点去参观,麦娃便逃了出来,很快登上了返程的火车。


在会议期间的那一天的空闲里,他开始了在省城大街上的独自漫游。啊,年没到省城了,变化真是快得惊人,一幢幢高楼拨地而起,街道被拓宽城中心那条污染严重的河流得到了治理,水明显地消了许多。令麦娃稍感不快的是位于市区繁华地带的那家著名的新华书店不见了,经过改造,它变成了一家中外合资的豪华饭庄。麦娃多方打听,找了半天才找到书店的去向。它已经挪到了一家商店的第六层楼,仅仅占据了那层楼不到三分之一的位置,纷乱的人群更让它显得拥挤不堪。麦娃一进去就发现有两名小学生正窃窃私语着把一本与新婚常识有关的书籍偷偷事进了内衣。这是读书人的悲哀,麦娃不愿看到这样的一幕,慌忙把头扭向丁」边。他在书店里待了大约不到半小时就出来了,对于书籍,他现在越来越挑食,总之他没有看到书店的货架上有一本值得他掏腰包的好书。他失望地在城中踱步,显得有几分悠闲几分落魄。就这样,整整一个上午过去了。中午他在大街上吃了几串炸羊肉串算是午饭。下午他又去了明湖公园。波光瓶瓢,儿童们的笑声自溯心不时传来。湖堤上的一排弯柳正吐露着树叶的清香。不知怎的,这股柳树的清香气味竟又勾起了他对草儿的担心和思念。


“草儿,嗯,没有人能比得上她的。”一想到这一点,麦娃感到宽慰了许多,所以他盼着会议尽快结束。整整两天了,他不知道草儿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现在,他已看不到她。她也看不到他。他们的肉体已经分离,而他们的精神尚在一处。他开始担心着她的安全,这在过去是不必考虑的问题。但在眼下这个春天里,麦娃敏感地觉出花园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安宁,些来历不明的人已开始频频光顾那里。麦娃隐隐地感了某种灾难即将降临。


哦,荒凉的花园,月光的居所,爱情的摇篮。


一踏进园子?麦娃就感到了一股冰凉的气息,他的心立即悬了起来。夕阳的残照里,他发现有几处篱墙又被人拆散了,园子内留下了许多陌生人的脚印,以及烟蒂、尿液的痕迹等等。他叫了半天革儿的名字也没人答应。她到哪儿了呢?她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自奶奶死后,麦娃就成了草儿的全部依靠6每一次麦娃外出,或短或长,只要他一进圈子,就会立即感到一种温暖i那扇门永远都是开着的,灯光向外播散着一种诱人的桔黄色,你可以想象一个女孩正坐在一片光芒里等他吃饭。她的手艺好极了。可眼下却不是这个样子。麦娃在经过了一阵慌乱后心情稍稍平静了些。令他感到宽慰的是,屋子的门是锁着的,门前的小石凳安详地存在着,没有一丝零乱的迹象。他开了门,见屋内的一切也都安然无恙,只是瓶子里的一柬满天星几近凋零,看得出已经好几天没人给它换水了。


麦娃度过了一个失眼的夜晚。确定草儿的失踪是在两天以后。白天,失魂落魄的麦娃给他在盲常师范学校当讲师的朋友朱尔打了个求援电话,并且与朱尔约好晚上到花园会面晚上,朱尔如约而至,他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麦娃。仅仅两天的时间,麦娃已变得面目枯楠,形似瘦鬼了。朱尔知道他对草儿的感情很深,草儿也确实很可爱,谁见了都难免不动心;但像麦娃这般痴情的,一般人还难达到这个程度。朱尔当时也陷入了一场传奇般的热恋中,作为朋友,他很理解麦娃的心情。他们俩默默地坐在石凳上抽着烟,眼望着天上的一颗流星坠落到了花园之内。


“你先别急,是不是到亲戚家去了?”朱尔问。麦娃摇摇头:“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她没有亲戚的。”“她不是上着一个什么裁缝学校么?”“早学完了。”麦娃说,“那儿我也去过了。”说着,麦娃流下了泪他俩的谈话持续到深夜两点,自然是没有结果。朱尔除士带给他一些安慰的话之外并不能提供草儿的去向。最后,麦娃说这是命,朱尔,我现在相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