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毕业后，恩珍跟堂哥出来打工。工地上的小工都是提水泥，搬砖头的活儿，堂哥说她一个女孩子做不了，对她说，学电焊工吧，这活轻巧些。

起初看焊枪点出的火花一闪一闪，恩珍觉得很好玩。后来才知焊工并不轻松。手握焊枪，一蹲就是半天，腰酸胳膊疼。脸被烤得黑黝黝的，工服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焦洞。

工地上的男人们，干活虎虎有力，但大多没什么文化，喜欢开粗俗的玩笑。起初，她听了都脸红，时间长了，也就见惯不怪了。

只有喜林，在他们当中算是个有文化的。喜林和她是一个乡的，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喜林吃苦肯干，头脑又灵活，老板让他学绘图纸做绘图员，他很快入门了，现在已是设计部的经理了。

喜林对她很友善，经常过来说几句关心的话，吃饭时还常借机和她坐到一起。她感觉喜林是喜欢她了，有点暗喜，毕竟喜林是工地上唯一文质彬彬的人。

经常拉着一斗车砖从恩珍旁边走过的一个老人，瘦弱的身子佝偻着，间或还听到他一两声粗重的干咳。他使恩珍想起自己的父亲。

那时自己上学，母亲常年多病，家里就靠父亲一个人撑着。刚刚40多的父亲，满脸皱纹，像个老头一样。她出来打工，就是为了分担父亲肩上的担子。发了工资，她一件好衣服都舍不得买，留下必需的费用，其余的都寄给了家里。

这天，要下班时，喜林走到她身边，说，恩珍，快下班了，很热是吧？

她说，是呀，哪比得上你坐办公室的，不遭晒，不经雨。

喜林说，南阳路上新开了家“大榕荫”凉茶店，下班了我请你去喝凉茶。她惊喜地应道，好呀。

下班后，恩珍收起工具，向“大榕荫”走去。

喝了两口茶，喜林说，下次再出来，把工装换了，不能打扮得漂亮一点？恩珍呆了，你不是知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既然约我出来，又何必说这样的话？她放下茶杯就跑出来了。

喜林跟在后面喊，恩珍，恩珍。

恩珍没有回头。

路过工地时，她看到那个老人，还在拉砖。

前面是一个斜坡，老人躬着腰，低着头，一步一步艰难地移动。她跑过去，帮老人推上了坡。

老人到坡上歇下，说，姑娘，多谢你！点了一支烟吸起来。

她说，这么大年纪了，还出来做这么苦的活？老人呵呵地笑了，不苦，不苦，挣到钱，我浑身精神呐。她问，你挣多少钱了？他说，已经存了一万多块了。

看到老人满足的样子，恩珍就像自己的父亲得到宽慰一样，心里略略得到一丝安慰。

晚上，恩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来到工地，拿起了焊枪，火花四溅，把夜照得很亮，照亮了周围的楼群，照亮了远处的湖面和树林。

可焊枪一停，四周很快又陷入黑暗。

就像今天喜林的话，使她心中那一点点的火花，亮了又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