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海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6
|本章字节:3222字
老杜是东北人,来上海已有二十几年了。
20世纪80年代,土地改革解决了农民的温饱问题,老杜想出来挣钱,一脚就闯到上海来了。为了省钱,白天去工地打短工,晚上就睡屋檐和桥洞。一个姓姚的阿婆看这个小伙子是个规矩人,就把他领到家里去住。姚阿婆是个孤寡老人,只有一间屋子加一个过道。她就让老杜住在过道里。
过了些日子,姚阿婆通过一个邻里给老杜找到了一份送煤的活,一户户送蜂窝煤,每天能挣七、八块钱。
那阵子,姚阿婆每天早上都给他煮一大碗热腾腾的开洋葱油面,是姚阿婆使他这个外乡人体会到这个大城市的最初温情。从此老杜就爱上了上海。
老杜送煤一送就是几年。后来,他常送煤的一户人家先生,帮他介绍了一个看厕所的活,这比拉煤轻松多了。老杜每天把厕所清理得干干净净,使人进去清爽无比。下午收工,老杜从菜场顺便买菜,和姚阿婆一起做饭。老杜最爱吃千张结烧肉和生煸蚕豆,还学会了喝绍兴黄酒。吃过饭,一老一少坐在弄堂口摇着芭蕉扇子聊天,那真是一段难忘的时光。
可惜,不久姚阿婆因病去世了。因姚阿婆没有子女,街道破例让老杜继续住着姚阿婆的房子。
老杜站稳了脚跟后,把两个儿子也带来上海打工,老杜也不那么寂寞了。
几年下来,老杜也积攒了些钱,在老家盖了一拣楼房,为大儿子娶上了媳妇。
新的区域规划使姚阿婆的老屋和老杜看的厕所都在拆迁范围,虽然老杜也得了一部分补偿,但丢了饭碗。
老杜一无技术二无专长,只好继续到建筑工地当小工,拉砖,拉水泥沙浆。这活累,拿的钱又少。在一处工地上,工程结束,黑心的老板把款卷跑了。老杜近半年的血汗白流了。
日子虽苦,但老杜很乐观,从不抱怨什么,整天乐呵呵的。刚来上海那会儿,老婆问,上海好吗?他说,上海好呀,米很香,就是碗老小,一碗两碗总是不饱。
老杜喜欢上海,说上海气派,热闹,更重要的是上海人好。尽管老杜也被人瞧不起过,也遭过白眼。这个城市让他流汗,也让他流过泪。但他还是爱它。“总的说来,它不坏。”老杜是这么总结的。是好心的姚阿婆使自己在上海有了家;有一次病了,是邻居为他去叫医生,还熬汤给他喝;每年中秋,都有邻居送月饼给他吃。
老杜在外滩照了两张照片寄回家,孙子见了,说上海的大楼真高呀。老杜说,你爷爷就是在上海盖大楼的。等你长大了,带来你看看爷爷盖的大楼。
老杜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大上海的发展,也有我老杜的几滴汗。
这几年,两个儿子在上海干得不错,挣的钱也不少,二儿子还当上了电子厂的班组长。他们见老杜年纪大了,在工地上干太累了,就劝他回家歇着去,带带孙子,享点老福。老杜也确实有点想家,就回去了。
可是呆了些日子,感到浑身不自在。他一不打牌,二不会扭秧歌,日子无趣、难熬。他辗转反侧几个夜晚,最后还是决定来上海。老婆挣大了眼睛,说,你没病吧?这把老骨头还折腾什么呀?
老杜说,真的,我在家呆不下,呆久了,非闹病不可。
来到上海,巧遇了以前的一个工友,他现在已是一个小区的物业主管,他说刚好他们那里缺个保安。问老杜愿不愿干。老杜一下子愣了,他说我恁大岁数了,行吗?工友说,行。
老杜穿上保安服,感到很精神,仿佛年轻了许多。这回孙子见了他的照片在电话中问:“爷爷你当警察了?”他说:“不是警察,是保安。”愣了会又说:“反正都是管坏事,做好事的。”
有一次一外地人来上海,问路问到了老杜,那段地形复杂,说了那人也搞不清,老杜干脆穿过几条弄堂,把他送到了目的地。那人说,还是上海的保安好呀。
老杜很自豪,走了几步,突然转身丢过去一句话:“上海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