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海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6
|本章字节:2918字
老尤是个有趣的人,平生只好两件事:拉二胡,写戏。
人民公社那会儿,累死累活挣不了几个工分。老尤白天在家睡觉,晚上出去拉二胡,唱自编的段子。今天这个队明天那个队,东家一把谷子西家一把米,倒也能将就着混日子。
公社要求大队成立文艺宣传队,大队便让老尤负责这件事。老尤干得很卖力,使大队的文艺宣传队名播四方。公社发现他是个人才,便把他调到文化站当站长,负责文艺宣传工作。
老尤果然没负领导厚望,编了不少歌唱大好形势的小戏,经常参加县里的文艺汇演,得了不少奖。
那时候,老尤就像一个明星,走到哪里都是春光满面,气宇轩昂。演出后,他经常舍不得脱戏装。卸装时也故意不彻底洗净,在浓眉上留淡淡一点儿墨,在两颊上留淡淡一点儿红。他成了当时年轻人的偶像,姑娘们的梦中情人。
后来老尤和宣传队里扮演《半篮花生》里小花的那个姑娘结了婚。两口子台上是革命同志,台下是革命夫妻,令很多人羡慕。
不过,这些都是明日黄花了。
现在,文化站成了乡里的一个闲职部门,除应付上级开会检查外,就再无什么实际的事情。
老尤整天端个凳子坐在墙面班驳的文化站门口,拉二胡。
去年春天,老尤应邀去县里参加一个文学家企业家联谊会,主办单位是本县一个明星企业,名曰“联谊”,其实是要他们这些笔杆子每人为企业写一篇歌功颂德之文。会后主办单位安排他们是舞厅跳舞,kv唱歌,浴城洗桑拿。反正不用自己掏腰包,老尤也就尽情潇洒了。说是潇洒,其实老尤还是显得扭忸怩怩,不像有个企业家,一进歌房就将一个小姐搂进了包厢。在浴城,给老尤按摩的小姐手放到了老尤的敏感地方,把老尤窘得汗流浃背。老尤平时没机会进这些场合,这回算开了眼界。他没给明星企业写颂文,回来倒写了一首《春问》:
春眠缘何不觉晓,
包厢暗做比翼鸟。
眉来眼去调笑声,
歌房浴城知多少。
这篇稿子被县报的副刊编辑发在《仙人掌》栏目,引起了县委书记的重视,下令整顿本县娱乐场所和洗浴业。
老尤又出了一次风头。
老尤爱写戏,可写出来的剧本现在没处发表,县文化馆编《群众文艺》的几个人都去办实体了。排演更难,一是无经费,二是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很少有人爱好排戏了。
但老尤还是写。
他在文化站门口拉二胡,写的角色就在脑子里交替出场。
当年的“小花”说,你再不想法去挣钱,写那些无用的东西,我就和你离婚。
他仍写。
“小花”真的和他离婚了。
很多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很吃惊。
连老尤也不相信,恩恩爱爱20年了,连孩子都18岁了,怎么说离就离了呢?
有次老尤喝了酒,半醉半醒之间,写了一首《仿苏轼〈蝶恋花〉》:
花褪残红名渐小,
叹不逢时,
无有光环绕。
文朋诗友往来少,
门前长满青青草。
作文不能铺财道,
多少佳人,
依傍商贾笑。
二胡一曲愁自消,
人笑我痴我不恼。
他把这首诗贴在文化站的墙上,又取下那把二胡,坐在门口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