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杜文娟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48
|本章字节:7704字
见吴紫藤和司马君向汽车走来,几个人都没有说话,但脸上依然洋溢着激情,以前只是从媒体上看见过藏族人跳锅庄,刚才真真切切地看见了。以前只是从图像上看见威武的高头大马、骁勇善战的骑士,刚才也看见了,虽然只是一晃而过,毕竟是欣赏到了,真实地出现过了。他们的激动不比吴紫藤逊色,但他们不明白女人为什么看见激动的场面会伤心落泪,他们都看见吴紫藤在哭泣,又看见司马君揽了一下吴紫藤的肩膀,从这个动作,不难看出两人的亲近。但在野外,在旅途中,又是在青藏高原,性别显得并不重要,生存是首位。在这种特殊环境中,一个团队之间,一个集体之中,很少有人关注性别。男人和女人在世界第三极几乎没有差异,只是简简单单的人而已,只是站着行走的动物。在这片土地上,人是最脆弱最需要保护和同情的动物,许多动物远比人强悍、繁荣、长久和自由奔放,所以在雪域高原,人们往往会相互激励,相互搀扶,山明水净地待人处事。在艰苦的环境中,所有人似乎都很友善,都会相互帮助。他们觉得吴紫藤和司马君只是两个亲密友好的驴友。
几个人按原来的位置坐好,沿着雅鲁藏布江河谷继续前进。这是一段开阔的河谷,阳光照耀在水面上,泛着蓝莹莹的光芒,河谷两岸是金色的油菜花,油菜花地的外侧种植着规则的柏杨树,隔不多远会有一个标志牌,牌子上写着“此林地由某某省市援助栽种”。柏杨树稀少的地方会有一两块西瓜地,西瓜的瓜秧不长,瓜叶也不繁盛,瓜的个头不大,但皮薄,兴许是高原上日照时间长的原因,西瓜特别甘甜。离河谷较远、没有绿色植物覆盖的地方,是光秃秃的山,光裸的山峦呈现出褐色的荒凉,几个人终于打破了沉寂。
周晓鸰说:“318国道真是铺满鲜花的道路,我们来的季节多好,油菜花盛开,谁会相信雅鲁藏布江河谷是金色的河谷啊。”
扎西洛娃说:“这不算什么,西藏漂亮的地方多的是,这里只是西藏产粮比较多的地方。”
司马君说:“咱们一直要沿着这条河谷走吗?”
扎西洛娃和周晓鸰同时说:“过了日喀则就不沿雅鲁藏布江河谷走啦,向西南方向,从拉孜县、定日县到达珠峰方向。”
司马君说:“我们是不是一直在向喜马拉雅山行进?”
周晓鸰说:“我们早都在喜马拉雅山间行驶了,不但看见了喜马拉雅山,还看见了冈底斯山,走在雅鲁藏布江河谷,就是行走在两座山脉的中间,一侧是雄伟的喜马拉雅山,一侧是高峻的冈底斯山,多了不起啊,我们行走在世界上两列伟大的山脉中间,想一想都自豪和骄傲。”
司马君说:“本来还不觉得怎样,你这么一说,真还有这种感觉,我们从青藏线一路过来,经过的大江大河也很多,看见了黄河,还看见了长江源头,长江源头也非常壮观,给人一种漫天满地都是小溪小河的感觉,到处都散布着水塘、水湾。水流中裹挟着半推半就的冰块,肆意的流水到了后来就汇成了江河,长江之所以是长江,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非凡的气度。”
周晓鸰说:“是呀,从青藏高原流淌出的每一条小溪,到了后来都是闻名天下的大江大河。走川藏线的时候,感觉最为明显,从雅安出发不久,就有一条河,当时并没在意,过了河,有人问我,知道刚才那条河叫什么名字吗?我说不知道,他们告诉我说是大渡河。我惊讶地反问了几次,那就是大渡河呀,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后来经过的金沙江、澜沧江、怒江真是让人终生难忘,每个跨越过这几条江河的人都会永远记住它们、怀念它们,这些江河给人的震撼是永久的、里程碑式的。”
吴紫藤已经从梦幻中清醒过来,被雅鲁藏布江两岸迤逦的风光吸引住了,她也忍不住说:“看来,你在川藏线上看到的河流是已经成型的河流,已经是大江大河了。我们在青藏线上看到的河流是正在发育的河流,有的地方好像还不规则,只是铺天盖地的溪流、小渠、水洼和冰凌,还没有河流的规模。”
司马君说:“嗨,你说得还挺形象,想一想,还真是正在发育的河哩,有的地方连河床都看不见,满眼望去都是水,天上是雪花,地上是流水,感到全世界都被水润泽着,整个三江源都是沼泽,都在漫天肆意地流淌,满世界的雪花和流水都集中在这里,不停地补充水源,不停地发育和丰满,那是一片多么神奇而壮观的高原啊。”
周晓鸰说:“是啊,西藏什么都神秘,不来青藏高原不知道青藏高原有多壮观,不亲眼看一看青藏高原的河流,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美景。但从观赏风景的角度来看,川藏线上的景色更加迷人。318国道从长江入海口的上海到西藏边境的樟木,基本上沿着北纬30度从东向西,一路上山川秀美,风景如画。不说内地,也不说大江大河,单就杜鹃花一种,就让人观赏不够,赞叹不已,可以说,318国道是杜鹃花之路。”
吴紫藤偏着头问周晓鸰:“杜鹃花,西藏还有杜鹃花?”
周晓鸰说:“开玩笑,西藏不但有杜鹃花,而且杜鹃的品种和花色多得都数不清。现在相机没电了,晚上充了电给你看看,我拍了不少杜鹃花的照片。杜鹃花在内地叫映山红,有的地方也叫杜鹃花,内地的杜鹃花分布广,但不密集,横断山区和东喜马拉雅山是世界上杜鹃花分布最密集的区域,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杜鹃花,什么密枝杜鹃、金背杜鹃、银背杜鹃、韦化杜鹃、小叶杜鹃、大白花杜鹃、小粉背杜鹃、锈斑杜鹃、枇杷叶杜鹃、短柱杜鹃……光名字都一大串,杜鹃名字不同,分布的海拔高度也不同。大白花杜鹃和小粉背杜鹃生长在海拔3000米以下,4000米以上的高山灌丛草甸带,每年夏天也盛开着艳丽的花朵。站在山下举目仰望,五彩缤纷的杜鹃花从山脚下一直开到山顶,雾气之中,山岚之下,雪花细雨交相辉映,山花烂漫,独领风骚。雾中赏花,甘美香醇,似在仙境,恍若人间。不身临其境,真的不知道西藏的杜鹃花有多美,就像你不来西藏,不凝望西藏的天空,不知道西藏的天有多蓝一样。那是一种从天而降,飞流直下的繁花和胜境。天有多高,杜鹃花就有多高。从地上直上云霄,从天上直挂云帆般地——跌宕起伏,浩浩荡荡的花海。每朵花都有多种颜色,每种颜色都散发着不同的馨香,每片花瓣上都滴落着雨露和水珠,都是从更高的天宇和更高的海拔洒落下来的甘霖和恬静。由于那里杜鹃花的多样性和久负盛名,以前还有外国人去那里采集哩。”
吴紫藤感叹道:“真的吗,天有多高,杜鹃花就有多高?太美了,我还没有看见过那么多的杜鹃花哩。”
周晓鸰说:“不但你没看见过,世界上很多人都没看见过,那是一种从天上一直挂下来,雨一样从天而降的花海,从陡峭的山巅,瀑布一样席卷而下的粉红、大白、紫红、胭脂红,纷繁的色彩把山峦装扮得瑰丽美艳。我敢说世界上没有哪个地方的山,比杜鹃花装扮的中国横断山脉和东喜马拉雅山更娇艳、更迤逦的了。”
司马君说:“真是不容易,一个人长期在深山里生存都怕寂寞,那么美丽的花朵,年复一年,岁岁相似,默默地绽放,没有人欣赏,没有人问津,有什么意思呀。”
周晓鸰说:“它们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尽情地绽放美丽的花朵,什么也不为,没有一丝一毫的功利色彩。”
吴紫藤说:“你相机里都拍的有吗?晚上我可要好好看看,欣赏一下她们的花容,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也去那里看看。”
周晓鸰说:“高山杜鹃花期不长,你如果从珠峰大本营下来再去那里,估计花已经凋谢,花期已经过了。”
司马君说:“这次可能不行了,以后你再去吧。”
吴紫藤笑着说:“稀里糊涂来到西藏,心想以后不会再来了,看来说不定哦。”
周晓鸰说:“好多没来过西藏的人觉得西藏遥远偏僻,真的来了,就不愿意离开。西藏有一大帮藏漂族,常年生活在西藏,以拉萨为大本营,四周出击。有的专搞摄影,有的为宾馆饭店画画,有的研究藏传佛教,有的研究西藏音乐,有的专门跟踪登山队员,队员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有的干脆什么都不干,整天抱只哈巴狗,在拉萨的大街小巷转悠,从春天走到冬天,到了冬天再返回内地,第二年春天又候鸟一样飞回拉萨。而有的人一辈子的奋斗目标就是来一次西藏,条件好的,能够经常来,看来你也喜欢上西藏啦。”
司马君说:“她早就喜欢上西藏了。”
周晓鸰说:“是不是喜欢上哪个藏族小伙子啦?”
三个人都笑起来,不约而同地瞅扎西洛娃头顶的后视镜。三个人同时看见了扎西洛娃的笑脸和高个头男人痛苦的表情。司马君向前倾了倾身子,对前面的男人说:“想吸氧的话,说一声,我给你取氧气袋。”
男人没有说话,抬起手摇了摇。几个人闭上嘴不说话了,怕声音太大影响高个头男人,但他们又实在想说,想把川藏线和青藏线上的美艳都说给对方听,他们想知道更多的、自己没有发现和欣赏到的景观。此时此刻,三颗依然年轻的心激动不已,杜鹃花、峡谷、林海、砾石、彩虹、铁索桥、海子、泥土路、松鼠、锦鸡、熊猫、瀑布、羊皮筏子、寺庙、茶马古道、印经院、碉楼、桃花、雪山、冰川、戈壁、河流、高山、绿洲、野毛驴、语言、服饰、礼节、藏羚羊、诗歌、饮食、井盐、唐卡、晒盐女、藏獒、彩绘、温泉、玛尼堆、盐碱地、经幡、风马旗、康定情歌、牦牛、毡房、炊烟、沼泽、藏寨、沐浴……这些魅力四射、又毫无关联的名字,在青藏高原光耀万里,在三个依然年轻的人心中跳跃、升腾、喷薄、燃烧,他们激动万分,激情飞扬,但他们不能再大声说笑,他们得关照因高原反应而备受煎熬的驴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