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没有亲人祝福的爱情(4)

作者: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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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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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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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372字

更叫叶子尴尬的是,每天早上,只要叶子和李伟一起床,李伟的母亲马上就推门进房,房间还未整理清扫,还弥漫着昨晚两个年轻人在一起的汗味和体味,还有凌乱的床,揉皱的床单,散落的睡衣、内裤。


这时,叶子总是羞红了脸,窘迫地说:“阿姨,对不起,我们起晚了,我来打扫吧。”


李伟的母亲不冷不热地说:“还是我来吧。年轻人不要太贪恋了,误了工作和学习,还是要早睡早起。”


叶子站在房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像被人当众扒光了衣裤,无地自容,直到李伟母亲的扫把扫到她脚下,她才逃也似的跑了。


更有一次,李伟的母亲把叶子的衣箱衣柜抽屉全整理了一遍,居然拿来几个散的避孕套给叶子,让她把这些东西收好,不要让人看见。


叶子的脸上像被人狠狠地掴了一掌。


在李伟母亲过分的客套关怀中,叶子感到他母亲暗藏的恨意。


好多次,叶子都想对李伟讲:“咱们走吧,回海口吧,咱们离开这吧。”但一想到李伟下决心回来,实在不容易,况且又全是为了她和孩子,就只有强咽下去。


另一间房中,有激烈的争吵声传来,像锐利的铁钉,强把蛋壳刺穿,把她从蛋清中硬拽了出来,叶子不想醒来,可那激烈的争吵声,还是一阵阵穿刺进来。她猛然惊醒过来,这不是在做梦,是真的有人在吵架。


“你以为她真爱你?你知道她姓甚名谁?她几斤几两?你能保证,她跟你睡之前,不知道你的家庭情况?她想攀高枝,好享福,你知不知道!”


一个女人高亢激越的声音一字一句传入叶子的耳中,每听一句就像被人扇了一耳光。


她想,自己苦苦奋斗自尊自强,是个有志气有能力的女人,如今怎么一瞬间就被人说得一钱不值,不知廉耻了呢?我要攀高枝,还用得着攀你李伟家这么高的枝吗?这个女人真是太恶毒了,太势利了!无怪乎自己的儿子宁愿在外流浪,也不愿回家找亲爹亲娘呢!


士可杀不可辱!


叶子再也听不下去,跳下床,不顾一切冲进了那个正在争吵发出高分贝的房间,直直地站到了李伟和他母亲的面前。


那个女人愣住了。


“我叶子现在客气地叫你一声阿姨,你听着,没错,你全说对了,我就是利用李伟,我就是欺骗他,怎么样?我喜欢,他愿意,你管得着吗?”


再次见面,是在一年半之前,李伟忽然来到了我工作的化工厂,突然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当时正是中午,我刚吃完饭,和车间主任、生产科长一起去高炉车间。高炉车间设备坏了,正在检修,于是我们又来到成品车间的大棚里聊天。就在这时,我看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向我走来,我心中惊叫一声,下意识地转身就跑。那是春末,梅雨季节,天上地上到处是雨水泥水,但我全无知觉,在泥水和雨水中狂跑。


李伟就在后面追。


车间主任和科长发呆地看着我们,不明所以。


这个我日夜思念的男人,如今突然来到了我的面前,我却害怕见到他。此时的我太丑了,我正在发胖,我的头上戴着一顶白色工作帽,帽上落满灰尘,我的身上穿着一件尼龙透明绿花衬衣,下身穿一条紧绷屁股的洗得发白的浅蓝牛仔裤。这一切都足以显示我糟糕的心情,我正在经历着人生的低潮。


在b大学学习了两年,我回到了原先所在的工厂,回到了生产科原来的工作岗位,我想把在学校学的经济管理理论用到生产中来,对生产能有所帮助。


当时,我们这个两千多人的国家二级企业,年创利税从来没有超过十几万元,劳动生产率之低,可想而知。科长是个自学成才的技术员,非常支持我的想法。我们一起下车间,一道工序一道工序蹲点,摸清了所有生产供应环节存在的各种问题,然后,写了一份长达四十页的改革报告,厂长看后说“好”。再复印六份给了三个副厂长、供销科长、财务科长一人一份,这以后,就再没了音信。我问科长,科长说:“别着急,等等看。”又过了两个月,还不见动静,我又问科长,科长说:“这很正常,通常是一百条建议,能用上一条就很不错了。”我却想不通,为什么明明是切实可行能带来好处的建议,却不用呢?


失望感让我倍感无望和寂寞,我又开始感到饥饿,总也吃不饱,迅速地增肥,终于变得窝窝囊囊、不修边幅、惨不忍睹。


李伟的突然到来,看到的就是这副没有梳洗打扮的真实面貌。所以我躲,我怕,我恨他的突然袭击。


终于,他堵在了我的面前,我还想逃,他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别走,叶儿,我来看你。”


这一句话,就把我定住了。


我日思夜想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他似乎没有发现我的丑陋模样,又说:“我上午刚到,住在凌江宾馆,跟我去坐坐好吗?”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听见此话,机械地摇摇头。


“你要上班?”


我点点头。


“你现在好吗?”


我心想,好什么好,你都看见了。羞惭感充满了我整个心房。


他见我不作声又说:“我住在凌江宾馆306房,晚上,你一定来找我,我等你,我明天去海南。”


听了此话,我脑中“轰”的一声炸响,为什么?


李伟走了,我没送,我回到办公室,转了一圈又一圈,不知该不该去见他。


最后到了五点多钟,办公楼的人都走尽了,我才下决心先去洗澡洗头,然后回家换衣服。


我把所有的衣服都倒在床上,一件一件试穿,全穿遍了,发现一件满意的也没有,最后我决定穿那件银灰色,软缎印花,桃心短袖连衣裙。


我妈在客厅,看我半天没出房门,就问:“干什么呢?叶儿,翻箱倒柜的。”我吓了一跳,生怕被我母亲识破,匆匆扒拉了两口饭就出了家门,谎称去同学家玩,母亲在后边说:“早点回来。”


我径直向凌江宾馆走去,脑中一片空白。


在凌江宾馆的大堂,我碰到了县委办公室的小龙,他是我姨父的下属,我有些羞涩,似乎他能把我识破。


小龙没问我什么,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我找到了李伟住的306房。敲开门,屋中只有他一人。他抽了一烟灰缸烟头,显然他已等了好久。


他让我坐在椅子上,我顺从地坐下,还是低着头,不敢看他。问过一些话后,两人就沉默起来,气氛沉闷而尴尬。一会儿他起身倒了一杯水给我,我也起身去接,手却不听使唤,“当”的一声,茶杯掉到地上摔碎了,李伟捉住我的双手,把我拉入怀中,我已无力再恨自己不争气,这个我曾发誓要忘却的男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又把我搂在怀里。


他开始亲我,和我脸贴着脸,久久不愿分开。他亲我的额头,像一位兄长般疼爱;他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好香”,深深地吸吮,好像要把我吸到肺腑当中;他亲我的嘴唇,却只在唇上轻轻一碰,我以为那就是电视中常演的男女之吻。渐渐我又听到了他粗重的呼吸,他紧贴着我的身体越来越烫,他把我搂得更紧,我的大脑早已没了思维。突然,他猛地把我推开说:“不,我不能害了你。”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


过了一会,他平静下来说:“我们到外面走走吧,带我看看你们县城最漂亮的地方。”


天还在下着雨,我们撑着一把伞,走在凌江道上,这条水泥道是沿河而修的,空气清新,风景秀丽,是我们县城最漂亮的地方。


我们相互依偎着,走啊走啊,走了一段又一段,走出城外又返回,返回又走出去,总有说不完的话,融洽而愉悦。我又变得机敏活泼起来,完全忘了这一年多相思的痛苦,只有满心的欢喜和无尽的依恋。


不知不觉已是半夜两三点,他说:“叶儿,我送你回去吧,太晚了,我怕你父母担心。”


到了家门口,我的心更是涌起了万般依恋,难舍难分,揽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胸口,怎么也不愿分开。


过了一阵,李伟说:“傻丫头,进去吧,我们明天一早又见呢!”


直到进了屋,我的情绪还没有平复下来,却见母亲和父亲坐在客厅中,亮着灯等我,一脸的严肃。


“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回来?”


父亲从来没有这么凶对我,我很惊慌。


“我去同学家了。”


“同学家,哪个同学家?”


我说了一个好朋友的名字。


“啪!”父亲气得一拍桌子,怒吼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撒谎,你说,谁教你的。”


我预感到大事不好,不敢再出声。


“你今晚是不是去了凌江宾馆?快说。”父亲一字一顿。


“是。”


“找谁去了。”


“李伟。”


“李伟是谁,干什么的?”


“b大学的团委书记。”


“他千里迢迢跑这来找你干吗?”


“他去海南出差,顺道来看我。”


“看你?他为什么要来看你?”


我又不吱声,我怎么敢说“他喜欢我”,况且我也不确定。


“看你,为什么不到家里来,你一个姑娘家,跑人家房间去干什么?”


我还是沉默。


“他多大年纪,有没有结婚?”


“二十七,应该没结婚。”


“应该?还是没有?”


“没有。”


其实,我从没问过诸如此类的问题,他也从没与我谈过。


“你想跟他谈恋爱?”


“是。”


“相隔几千里,怎么谈恋爱?将来怎么调动?你还不懂社会,不懂得生活的艰难。”


父亲的语气有些和缓,但他的沉痛刺痛了我的心,我流下泪来。


母亲示意父亲进房,说“你先去休息,我来问她。”


母亲尽量把语气放的和缓,说:“你这么晚回来,一直在他房间?”


我说没有。


母亲又问:“他没怎么样你吧?”


她有些紧张地盯着我。


我不知母亲说的“怎么样”是什么意思,心想反正不会是好事,就说:“没有。”


母亲这才松了一口气。


“孩子,听妈说几句,一个姑娘家要自重自爱,他远在北京,他的情况你根本不了解,他是处级干部,你是个工人,又在小城,就是将来跟了他,也要受欺负的,一个女孩子,只要找一个比自己稍微强点的就行,门当户对,半斤八两,不要高攀,高攀是要吃苦果的,到时妈妈老了,也帮不了你。”


我不想让母亲操心伤心,就点了头。心里真奇怪,怎么父母的消息来得这样快,这样准确!


“晚上,你姨父过来了一趟,告诉你父亲,你在宾馆和谁会面,把你父亲气得这样。”


又是他,他为什么在这事上对我这么关心?我完全能想象得出,他告诉我父母时那张假装关心的虚伪的脸,他得意的神情,还有我一向洁身自好的父母当时的尴尬表情。


他为什么要这样?是真的关心我吗?不!对这事,他大概以为抓着了我的丑闻,来羞辱我父母了。太阴险了。


第二天一早,父母把我反锁在房中,我没法出门,急得在屋中乱转,可我姐姐没敢开锁,也没钥匙。直到傍晚,他们下班回家,才把我放了出来,我知道,李伟早已走了,我的心中无限惆怅。


他走了,把我的灵魂也带走了,就此我整日生活在恍惚之中。


可是,我想,他是人,我也是人,我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跟他好,怎么就高攀了呢?我谁也不靠,靠自己,我自己能挣钱养自己。我们两个好,是我们自己的事,与他人有什么相干?


“我是嫁给李伟,不是嫁给你,你操什么心!”


叶子对着李伟的母亲说完这句话,扭头就走了。李伟垂着头,缩着肩,跟在她身后,叶子从来没有见他如此过。


叶子站在窗边,望着玻璃外空茫的天空,一动不动,脑中空白一片。


“对不起。”李伟无力的声音,像蚊子的叫声一样,遥远而飘渺。


她一直预备着要尊敬孝顺的未来的婆婆,没想到会是以如此的形式开篇和结局。门外客厅里和走廊上,到处响起“嘎、嘎、嘎”的扫地声,像钝锉锉铁的声音一样,反复地折磨着人的耳膜和心脏,使叶子的心越来越紧,越来越烦躁,越来越坐立不安。


李伟在房中转圈,来来回回地走动,强迫自己忍耐着,命令自己不要迈出这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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