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十五年,老了你我的爱情

作者:崔允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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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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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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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692字

二十岁,那时候的润成还相信爱情这个美妙的奇迹。


那时他和她约定要把他们的故事讲给孩子听。


过了十年又加五年的如今,润成和小颖没有孩子,甚至连那些美好的回忆都像不曾出现过。


“您这人怎么能这样啊!”


贤雅像河豚一样鼓起腮帮子,抱怨道。脸蛋被冷风吹得通红。


“那可是我要问你的。”


润成用问心无愧的表情回答道。他神经质地拆开黄油棒的包装,粗暴地把贤雅的手拽了过来。


“哎呀!能不能轻一点啊。”


贤雅的细声尖叫也是枉然,润成开始用力往贤雅的手上擦黄油。


“给我吧,我自己来弄。”


“别动。”


“您这样太粗鲁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贤雅试图从润成手里把黄油抢过来。左手食指的指甲烂了,血和油漆混作一团。不仅是手上,整个身子都被染红了。乍一看就像是出了车祸或者被不分青红皂白暴打了一通的人。


对贤雅而言,这本是稀疏平常的夜晚,只不过由于去居民会议之前读了那个狗作家的童话而痛哭流涕了一番。总之,宣泄过后倒是一身轻松。她为了在和其他居民的首次会面中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穿了一身黑色连衣裙,画了黑色的眼线。然而却忍不住去读了邮箱里那个狗作家的童话。那就是罪魁祸首。


童话美极了。无比地悲伤,令人伤心欲绝。这一定是主编为了挽回宁肯死也拒绝为程润作画的她而挖下的陷阱。因此她在和居民的见面会中以一副哭哭啼啼的傻大姐的样子登了场。到这里还能忍。虽然她所计划的潇洒都市女郎的形象泡汤了,但她还是以任小颖的身份做了自我介绍,而且行李也都打点好了,所以感到很是轻松。


事情的开端是这样的:在准备吃晚饭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厨房白突突的一面墙看着太单调,恰巧小颖留下的行李里面有红色的油漆。贤雅把油漆桶打开,开始粉刷厨房的墙壁。其间,她又觉得有一块墙面特别适合挂相框。她火急火燎地撂下了刷子,拿起了锤子。在她吭哧吭哧钉钉子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只飞蛾令她魂飞魄散,弄得她在慌乱之中锤了自己的手,并劈烂了指甲。她在剧痛中张牙舞爪,一不小心摔在了油漆桶上。真可谓是贤雅的独角戏加滑稽剧的终结版。


因钻心的疼痛而头晕目眩的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整理了一整天的行李里面并没有紧急用药。只要有消毒水和创可贴就够了,但是这副德行出小区大门绝对会被认为是僵尸,所以她想到了邻居。就像美仁说的那样,适当地换工互助应该可以把她从独身的最大敌人孤独那里救出来吧。


本以为能随手借来紧急药品的贤雅被敲不开的门弄得不知所措。那是因为润成为了工作把铃音设置成了无声模式。贤雅随着模糊的显示屏的光源逐步走近了卧室的窗户,之后发生的事就是作用和反作用弄出的造化了:男人的恐惧、女人的委屈、对百叶窗的愤怒以及发现了贤雅的润成的反应。


“还把百叶窗拉下来,您是不是太过分了?”


贤雅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把黄油从润成的手中夺过来。


“按铃没有反应的话就应该去别的家看啊。”


润成也不甘示弱。女人走进来的每一个地方都被染得一片红,令他很是心烦意乱。她越坐不住,房间就变得越糟糕。


“我就是凭一股傲气进来的。看到处在困境中的人居然冷酷无情地拉下百叶窗,这品德真是太好了!”


“整一副怪物的样子说什么呢,受了伤来借药的人怎么力气这么大。”


“所以我不是说我自己来吗。快给我。”


“你老实呆着就是帮大忙了!”


润成和贤雅的手在黄油棒上一通交错,胳膊交叉在了一块,肩膀也碰到了一起。润成想把胳膊扭到贤雅的身后,去控制住她的另一只手。贤雅反射性地一转身,就把脸撞进了润成的怀里。被全身的油漆味和油腻的黄油味所占领的贤雅的鼻子,顷刻间闻到了一股清新的纤维的味道。是薰衣草。头晕目眩的贤雅尽情地呼吸着。如果这一切都是噩梦,那现在就是醒来的最佳时机。


贤雅突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在润成的怀里。其间,黄油从润成的背后继续移动到了贤雅的背后。润成的胳膊环住了贤雅,贤雅的胳膊又抱住了润成的腰,就是这样一副情景,远远望去人家会误以为是亲密的恋人在相拥着跳激情的探戈,实际上两个人拼得很凶。贤雅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扑了上去,润成为了避开贤雅那只受伤的手而精疲力竭。


“住手!”


忍无可忍的润成抓住了贤雅的两只胳膊,随后绊倒了她。贤雅卧倒在了地上。不,是被润成扔到了地上。润成压着她喘着粗气说:


“来麻烦别人就别得寸进尺。别再给我动了,听见没?别动!”


润成那咄咄逼人的架势让贤雅一时说不出话来,在她脸上散开的男人的热气和抓着她手腕的蛮力压制着她。润成一屁股坐到地上,匀了匀呼吸。


“那……那个……”贤雅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干吗?”润成头也不回地回答。


“真的不能动吗?”


“对,别动了,求你了。”润成不知不觉地用了非敬语5。然而无论是润成自己还是贤雅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两个人都已经累得不行了。


“但是我现在倒在地毯上,不知道您介不介意。”


还没等贤雅说完,润成即刻回了头。那速度,比被狮子袭击的瞪羚还要快。已被染上红色油漆的地毯映入眼帘,那可是他亲自从印度买回来的十分珍贵的地毯啊。


润成扑通一下跪在了贤雅的面前。


“您……您这是怎么了?”


贤雅惊慌失措地问道。润成长叹了一口气。


“我再说一遍,不管我做什么都别动。”


还没等贤雅回答,润成就一把把贤雅抬了起来。当被吓坏的贤雅想要挣扎,润成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绕住我的脖子,就没有下文了。贤雅尴尬地举起手绕住了润成的脖子,润成的脸近在咫尺,近得只要稍稍动一下脑袋,她的嘴唇就能贴到他的脸上。


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剃过须的或是小疙瘩的痕迹,皮肤白得没有血色,耳边有一个浅浅的伤疤。紧闭的嘴唇,细长的人中,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睫毛下是向外延展的双眼。当他眨眼的时候,藏在左眼里的双眼皮忽闪忽闪。居民会议的时候光顾着哭了,晚上又在应付各种状况,无暇观察这么一张脸。


这个说话没教养的大叔长了好一张伤感的脸啊。贤雅心想。在幽幽的薰衣草香中她刹那间屏住了呼吸,她怕自己的气息会吹到润成的脸上,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乖乖裹在茧里的蚕。


润成把贤雅带到了浴室,把她放到了马桶盖上,仿佛有一只红色的蚕茧在雪白的浴室里蠕动着。润成把黄油棒递了过去。


“我去换衣服。你把这个好好涂在有油漆的地方。不管是血迹还是油漆,都得先擦干净,才能知道伤口究竟在哪里。”


“好的。但是您是怎么知道黄油能擦掉油漆的?不是我们那边的人的话,一般是不会知道这个的呀。”


润成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不是眼前这个漏洞百出的女人,而是15年前他深爱过的那个女人。那个对别人冷漠疏离对他却火热的小颖。


第一次一起过夜的那个晚上,小颖在正在睡觉的润成的屁股上用油漆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对此浑然不知的润成按照每周的惯例和爸爸一起去了公共澡堂,结果让爸爸暴怒。“在屁股上写恋人名字的白痴居然是我儿子,我得把那个屁股打烂。”爸爸怒吼着,抄起澡堂的扫帚就追了过来,穿着内裤上演了一番社区追击战。虽然幸好那天穿的不是三角裤,而是四角内裤,但这也不能抹去那次的巨大屈辱。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在他的追问面前小颖笑着说:“十年后可以笑着跟咱们的孩子讲嘛。”


小颖哈哈大笑,安慰着润成。也正是那时候小颖告诉了他皮肤上沾到油漆只要仔细地涂上黄油,再用柔软的毛巾擦掉就可以。那些夜晚,甜蜜又幸福。


二十岁。那时候的润成还是相信爱情这个美妙的奇迹的。好似红海被分成两半,以色列人在巨大水柱的掩护下走向迦南一样,年轻的恋人润成和小颖在二人的幻想世界里欢乐地向着永恒前进。直到掩护他们的信任之水柱坍塌,二人溺亡在绝望的漩涡前,他依然还是相信爱情的。过了十年又加五年的如今,润成和小颖之间并没有可以分享回忆的孩子。不,是根本不存在什么二人“之间”。


“那不是常识吗。”


润成心平气和地回答,瞥了瞥贤雅。在润成的眼里,她只是和回忆中真正的小颖完全迥异的同名异人罢了。虽然有着相同的名字,他也不想在这个用刚生下来瑟瑟发抖的小狗的眼睛望着他的女人身上回忆起他的小颖。润成把贤雅一个人留下,径直走回房间,关上了门。


夜深了,雪也积得很厚。贤雅踉踉跄跄地走来。路灯下随处可见枯枝的影子。贤雅伸出了手,虽然已经擦掉了很多,但是在手指缝里、指甲里还是留着红色的油漆。食指和大拇指上是润成给她缠上的创可贴。在贤雅讲述来龙去脉的时候,他一直在嘲笑说她没有自己生活的资格、独身不是打扰别人而是自立等等,但是在为贤雅撕烂的指甲消毒的时候,他又是无比地全神贯注。出人意料地细致和用心,和他那暴躁的性格大相径庭。他的手指又细又长。


回家的路显得格外地漫长。经过了肉搏战和挨批,她身心俱疲。想洗个热水澡,立马躺下睡觉。终于到家了,当她握住玄关门的把手,两腿不由得发软。但是蓦然间,她有种很生疏的感觉。


“咦,我是关了门走的吗?”


贤雅望着紧紧关着的大门回忆道。已经记不得了。打开门一看,屋里和她走的时候一样,一团糟。四处溅开的油漆、乱丢在一边的锤子和工具盒,还有四节的迷你梯子。但是很奇怪,还是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并不是因为刚刚入住而引起的对空间的陌生感,是空气之中有了一种细微的变化。贤雅穿过客厅,打开了房门。


一切都安然无恙,无论是按蕾丝的花样曲线剪裁的白色的装饰柜和化妆台,还是吊在床上铺开的床幔,还是用蝴蝶结捆起来的浅粉色床帘。是不是太累了,所以变得很敏感呢。贤雅拿着换洗的衣服走进了浴室。


进了浴室,她呆若木鸡。洗手台上的圆镜上贴着一个纸条。


你真的是任小颖吗?


贤雅蓦地回头,环顾四周,还看了看浴帘后面。没有人。然后又读了一遍纸条。贤雅打了个寒战。她的脑子比客厅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