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前面是路,后面是桥(1)

作者:纯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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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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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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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4966字

巴特做梦都想拥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虽然这孩子是“偷”来的,那是在他们最激情的时候燃烧的结果。他见过孩子小时候的模样。那时,他没想着要去抱抱看上去很陌生的小孩,他也根本想不到他的孩子会随同另一个女人流浪到同一个地方来,然后又与他擦肩而过。


经历了许多后,他强烈地感到人间就是一个大熔炉,将人从这头转移到那头,而你永远无力逃开熔炉对你的砺炼。


当他看到罗尼身体上的那块胎记后,他的内心就发出无数的呼救信号,却不知道该向谁呼救。他没法对言子说清事情的真相,更不可能对罗尼说清什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罗尼在他视线里循环往复地出现、经过和消失。看得他的情感已经脆弱到极点了。他感到即将崩溃的恐惧。


他甚至幻想着有一天他确实很老的时候,罗尼,那个被他渴望了千万遍的孩子能喊他一声“爸爸”。人有时过分渴望一件事的时候会变得天真……


你的双手有点颤抖,二分之一的年龄,被你失手掉落在地下摔成粉末,再也无法拾起,还有二分之一的年龄正欲滑落,你接住了。可是,总不如时间摆得工整。


你不知道你的年龄是否剩下了二分之一,也许,明天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你的年龄被划上了句号。


你在想,你为什么非得把年龄分成分?在你心里,二十八的青年和八十岁的老翁没什么区别,都可称是一辈子,不同的是,生命里一种最本真的意义,或者称之为价值。


你从前以为无价的才叫珍贵。近年来,当你走上年龄的顶峰时,你开始接受价值,开始明白,有价的和无价的,同样都有价值,只是分量的不同。你开始理解珍贵的东西终是有价值的东西,你也开始悲哀地醒悟一个被你的老祖先醒悟了无数遍的道理:年龄的价格永远没有定数,时间就是独垄年龄的货币,而时间只能支出,却不能发放和回收,这是命中最悲哀的事实。


时光忽尔尾随着你,忽尔牵引着你,忽尔又与你并肩前行,你的年龄始终朝前,你累极了,有点无奈。你不得不把握着聪慧的思想,与年龄如影随形。时间又不经你的同意,就把你的年龄幻化成一座美丽的拱形桥,像一条五彩的弧线,慢慢地从一端滑翔到另一端,谁也分不清哪是起点哪是终点……


他的心绪时常随着罗尼的背影而变得混乱。时间是残酷的,它给了你年龄,让你更深地记起一些事,却让你更快的忘掉一些人。他心底的那个女人,那个为他生了孩子的女人在他的记忆中已经失掉了最初的鲜活和立体感,慢慢变成一张薄脆的纸片儿,飘飘扬扬,无从落脚……而就是这个被他爱过的,成为平面的女人居然留给他一个那么鲜活、健壮的孩子,罗尼。他感觉自己永远都是替身、替补。年轻时,他疯狂地想要席卷一切,以为自己能够主宰这个世界拯救这个世界。他以为他就是主角。他以为他能够给那个女人一个安全的家,和她共享人所能享受到的一切。曾几何时,他天真地回收了年轻时代的愿望,然后用手卷巴卷巴,羞涩地揣进了裤兜。


作为父亲,他应该是个不折不扣的好父亲,只是,他没被承认。要不就是他不承认,要不就是别人不承认。罗尼怎么也做不到面对一个陌生的男人喊“爸爸”。他长那么大从没喊过“爸爸”或“妈妈”。没人告诉他巴特就是他的亲生父亲。那种血脉相连的感应是没什么能够阻挡得了的,他看到透过巴特的那眼神,他敏感地断定巴特就是他母亲爱着的那个男人,就是他的父亲。而这个从天而降的“喜讯”,没法让他欢呼没法让他告诉别人甚至没法让他告诉他自己。他忽然被一种怨恨俘虏了,如果不是这个叫巴特的男人,世上也许没有他。他痛恨他的生身父母。


他知道,年龄有一个密码,始终躲在他的身体里,不是谁都能发现的。小的时候,他放肆地观赏一切进行一切。那个年代,小孩子没有什么正规的玩具,不是玩泥巴甩火柴皮和烟盒,就是扔那一堆被叫成是“拐”的羊骨头,有的孩子就沿着小河边领着小狗跑趟子。玩具和游戏是少了点,但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挺多。他在年龄的上方画了一枚只有他自己认识的记号,小声嘀咕了一句谁听不清的话:孩子们活得多单纯多自由。


记得每逢他生日的清晨,格娘必会给他两个水煮蛋,当时的心情他形容不出来,他长大后才明白那就叫“幸福”,他把幸福全吃进肚里了。从他记事的时候起,格娘就从没过过生日,有一天,他问格娘:“你的生日是哪一天?”“记不清了,我希望没有生日,和你一样大。”格娘摇摇头说,笑得有点无奈。于是,他就默记8月8日这一天,发誓一定要给格娘过生日。他根本就没去寻找他的年龄密码,或许,他根本就无视它的存在,他以为,没有它,他照样长大,他不懂,它是什么?就像他永远没法看清他自己是什么一样。


他长大了,长成一棵大树那么高,他的身体里刻着一道又一道越来越深的年轮。他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他甚至以为自己也可以去养活他的家人和孩子了,可是,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这种威胁来自他的内心,他用枪口对准自己,或者说,他将自己对到了枪口上,他不得不面临一种矛盾:要不离开枪口,妥协;要不迎着枪口,拼命。他说,现在这年头,只要肯花钱,他就会有一把真枪。明里暗里,他分不清谁有枪谁没枪,更分不清谁的枪真,可以丧命;谁的枪假,只是玩命。他不妥协,他还是想“拼命”,他认为那样更踏实更安全也更像他。


他也有无聊的时刻,他在无聊的时候摆弄他从前、现在和以后的所有年龄,他把年龄想象成了一把无需钥匙的锁,那锁没有锁孔,它需要主人的指纹、声音、暗语和思维才能打开。这一切的进行仍是缘于密码。他忽然想到为自己解嘲。他没能走进他的年龄通道,他居然连自己年龄里包裹着什么都不十分清楚。


尽管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母亲和父亲之外的男人有了他,他在感觉上有些别扭,他无法理清这层层奇怪的关系。因为他有格娘陪伴,他也理所当然地习惯和接受着他和格娘之间发生的所有事件,包括***这件事。他面对着那个孤独的,即将变老的陌生男人,心里渗出过带着甜味的苦情绪,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