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翼豪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2:49
|本章字节:12506字
沈晴驰栽了,是因为他老爸对不起百姓,自作孽不可活。陆虎赢了,但经济方面的损伤,人情方面的拖欠,都会让他在以后的日子里面多一些荆棘和坎坷。可这些,就能让我为邢璐夺回一些该有的尊严?就能让我为我自己在蓝琳面前挺直腰板儿而增添砝码吗?
非也,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像如今我还在处心积虑地为历史长轴上的那个点煞费苦心,其实早已经物是人非,即使力挽狂澜,也只能给自己内心一个懦弱的交代,因为当时,不曾坚强,没有假如,不能重来。
一天之后,法官立刻开庭。这次社会各界的关注度比以往都要高,各大媒体和各路八卦人士都闻风而来,感觉今天就是盖棺定论的日子。
我却心中打鼓,不知道结果将是怎样。毕竟,在这个权力金钱至上的社会,他们的博弈才是最上档次的,才是一步走错全盘皆输的,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
我们文化中心和法制中心都委派临时组成的小组前来报到。没想到这次的场面很像那次出差时候的发布会,全国各地的媒体都带着自己的台标抢占最有力的位置。
这次真像那次新闻发布会啊。
梦菲这句感叹,让我心里的石头落下了。她的语气带着旷古的乐观,真像我刚来单位时见到她,然后她问我是不是实习的一样。有时候,现实和曾经的重合,让人有一种宿命感。这种感觉久久都没有消退,萦绕于心。或喜或悲,都不那么重要了。
嗯,是啊,当时我们……
我想到了别的,其实不愿意再提及那些,或者说很怕再触碰。有时候记忆就像井里面的水,不知道哪天就突然往外冒,冒的时候水泡不大但也让人看着不舒服。
我们什么啊我们,我们当时就是这样一副惊讶的表情。
是啊,现在看来,没想到除了演艺圈,还会有如此多的媒体和记者。
我没有继续往下想,因为这几年,在感情方面的迷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如果再对那些事情展开畅谈,就不知道这次采访之后会不会像上次一样,鱼水之欢。
风雨之后总会在地面留下什么痕迹,大雪一场也不可能永远无痕。这就是经历,每个人都要度过的时期,当一切都成过往,当惊叹变成习惯,也许就只有顺水推舟的惯性,没有开天辟地的勇气。
看着梦菲,感觉她也回不去那个最初了,性格解放了,岁月的痕迹却出现了。不知道她最初的梦想实现了多少,奢华的享受又持续了多久。如今已经没有了当时的惊艳,平凡的生活或许才是真实的。
梦菲。
嗯?
你后悔过吗?
后悔?
是啊,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不是我的出现,不是我在你的生活里横插一刀,或许你还乐而忘返乐不思蜀呢。
乐不思蜀?还无懈可击呢。你以为玩三国杀啊,真是。
可是我记得你说过不想再因为日常生活、起居工作而担惊受怕了,而如今,你不是又要继续这样的生活,继续失去安全感了吗?
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过去可能因为个人经历加上社会风气让我找不到自我了。哪天真应该给你看看我在大学辩论会时的样子,我尊重唯物,但不追求物质享受。不知道自己怎么走上了这样一条道路,竟然成了我大学时期最看不起的小三。知道我当时最看不上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就是那些一下课就往校门口跑,然后坐上一辆奔驰而卖笑卖身的。
一道金光在思维中炸开,这道光是共鸣产生的。如果三年之前我遇上的是梦菲,而不是蓝琳,或许我就可以让她的生命中没有这段让自己回想着都唾弃的经历,或许我会牵着她的手走进婚姻的殿堂。
可我自己又何尝不在回想着让我嗤之以鼻的生活。我陪她看电影,在奢华的饭店吃下她用勺子喂我的食物,在床上小心翼翼配合着她的动作。这一切,如果女主角不是梦菲,而是别的我不认识的女人,我一定也会时常对自己的行为作呕。现在,我可以做到闭口不谈,关闭思维。
估计快结束了,你们两个过来,一会儿看着机器,我得过去看看有没有机会问个问题。
是编导老师,他对我的照顾我都记在心上。一转眼相处的时间也不少了,他会用自己的工资请我吃大餐,他会在去往外地的路途中把自己的外衣盖在我的身上,他会因为谁让我在台里跑腿而暴怒发飙。
虽然他总迟到早退还嘻嘻哈哈,虽然他总有话直说一针见血,但是这份师长之情,我终身难忘。现在,他又把自己的背影留在了我的瞳孔之中。每次都是这样,他挤在一大拨的记者中抢着问问题,回来一脸疲惫一身臭汗,但从不和我抱怨,之后在采访稿上写上我们俩的名字,让我在月底也能拿到奖金。
大门一开,一片寂静。刚才所有的喧嚣在刹那间成了浮云,大家的目光都停留在了法院的门口。第一个走出来的是沈晴驰,难道一切证据都没有立足点,难道他赢了?我心中立刻出现了很多问号,不知道是不是苗静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本想给苗静打个电话,后来觉得还是再观察一下。可记者们蜂拥而上,骤然间变得嘈杂,听也听不见,看也看不清。
大约一分钟,陆虎也走了出来,这就很奇怪了。按说两个人怎么都能无罪释放,还是法庭休庭择日再审?
不过陆虎的表情相对沈晴驰来讲是轻松得多,他的身边并没有蓝琳,让我心中又多了一分疑虑。大批记者围追堵截,陆虎的私人保镖在他的周围,一共四名。他们都是非洲人,戴着墨镜,穿着西装,嘴里喊着什么,周围的人却没有退去的意思。
陆虎没有回答任何问题,也没有什么表情,径直地走进了一辆悍马。而沈晴驰,当我再想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了眼前所能看见的地方。
我很怀疑这个案子究竟怎么判的,为什么双方都能获得自由。按说这种对立性极强的案子,定是有一方赢,另一方输。
喂?苗静吗?你在哪呢?
我在单位。
你的材料交上去了吗?
交上去了,他们已经介入了这个案子,估计现在已经差不多宣判了,你在哪?
我就在法院门口,他们两个都出来了,看样子都没有什么事儿啊。
怎么可能?你稍等,我去问问情况,一会儿打给你。
苗静挂断了电话,我站在原地。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想法,或许官官相护的事实是谁也不能推翻的。我开始为陆虎惋惜,他为什么要因为这个案子苦苦支撑,金元政策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是没有什么胜算的。这一切颠覆计划的现实就这么展开了,或许从最初的开始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两个小时之后,全国所有的媒体和网络几乎都爆出了一组照片。这组照片记录了沈箫阔与xx置地董事长吃饭、桑拿、打高尔夫等等一系列的活动,地点也遍及全国各地的著名度假村、高档会所,以及一些比较隐秘的地方。
三十分钟之后,又爆出了一组关于沈箫阔在自己的豪宅被抓时的样子,没有狼狈,也没有悔意,一脸的正气,好像自己并没有犯什么错误一样。
或许他演戏演得多了,也就信以为真,可谓三人成虎。说实话的最大好处就是不担心自己会在以后穿帮。沈箫阔在官场呼风唤雨,在商界游刃有余,却在良知面前原形毕露,没有看清做人的基本准则和社会的正常秩序。
一切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都会遭到天谴,这句话更像是一句危言耸听的教诲,但意思还是值得借鉴的。
我坐在电脑前面,浏览着这些图片,心中似乎有点愉快,但愉快之上,好像又压着些许的沉重。由于赵主任现在去向不明,台里也放假一天,主要领导和制片人去开关于整风的大会。我们这些编导也就可以借此机会放松一下,去传说中的金钱豹吃饭。
自打来了台里以后,他们总说金钱豹,在这么多坎坎坷坷之后,终于如愿以偿。梦菲或许感触比我还要深,她坐在我的旁边,一直吃,不怎么说话。但眼睛里多了的是希望,或许她没有我那么敏感、那么多愁。我这个时候还在担心着周围的种种,好像还有东西悬在空中。
晚上到家以后,邢璐正在和女儿玩游戏。看见我回来了,就去做饭。
我坐在沙发上,听见炒菜的声音。她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对我说:回来了,上班累不累?而是沉默地转过身径直地走向了厨房。这个举动让我的内心有点空洞,好像就是因为少了这一句话,而缺失了很多安全感。
晚饭的时候,话语也少了很多。我曾很多次找个话题想展开,但是面对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只好作罢。不知道邢璐是不是已经在合计着离开我。
吃过饭之后,我抢着去刷碗。她也没有像以往一样和我抢,默默地走到了女儿的床边。我看不清她带着怎样的一种眼神,但我知道她可能绝望了。
有的时候,激烈的争吵会像核聚变一样,在瞬间把周围的一切摧毁,包括感情,包括亲情。但冷战则是在另一个层面永无止境地折磨着双方。可能的确是由于我梦中的那一声蓝琳,别走,让邢璐彻底感觉到了一种凄凉、害怕。
等我洗完碗,邢璐已经把女儿哄睡着了,然后自己侧卧在里屋的床上,背对着我。我本想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和她聊聊天。可现在的我,好像正在经历着历史年轮中的巨大变迁,在内心深处动荡着曾经。
我甚至不敢入睡,面前的女人已经是自己的合法老婆,无论于情于理,都不该用那把带着鲜血的利刃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我怕梦里再出现蓝琳,再喊出她的名字。
我不想伤害,又犹豫不决。回想邢璐的一句离开,真的可以轻松自在没有顾虑地放手吗?还是一切都是遐想臆断的,一旦成真,就会千疮百孔,悲痛欲绝。
我回想着和邢璐走过来的一路,心中泛着不舍的光辉。从第一次在星巴克看见她,到之前她突然来北京找我,再到我们走到一起。不说历经多少磨难,酸甜苦辣总是经历过了不少。现在,我们可能就差一套房子,就可以自豪地说,我们在北京安家落户啦。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才觉得有些事情本身就是镜花水月,没有察觉到的裂痕,在暗地里渐渐扩大。当自己发现海市蜃楼的时候,依然不愿意相信。
有人说一段感情要经得住时间的考验。我叹了一口气,去冰箱里面拿了一瓶科罗娜。时间,时间难道才是所有悲伤之源吗?一切物是人非都是在时间的流逝中找不到曾经的样子,一切情不自禁都是在时间的辗转中不能控制。
而如今,首付还差几万块的时候,我却动摇了。
家里的琐碎总会让男人的心里背上很多负担。在外面可以独挡一面,那是因为没有感情的交织,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社会里面,争强斗狠司空见惯。没有情愫,就可以放手一搏,考虑后果,也可以勇往直前。但是在家庭里面,考虑的东西很多很多。在每个小元素都占据一定发言权的时候,不得不顾及所有的层面,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身心俱疲。
结婚之前,我从来没考虑过,竟然有如此多的旁枝侧节。在我看来,只是两个人爱得更深了,更加水乳交融了。不说以后都可以相敬如宾,只求一个平平安安、长长久久。
曾经最简单的愿望,也在现实社会中被击碎,没有痕迹,更没有碎片。想回首甚至都没有望眼欲穿的资格,想忘记却没有抽刀断水的勇气。
人有的时候活着,就是这样一个混沌的状态,不能随心所欲。有人说,混混沌沌其实挺好的,就像说傻人有傻福一样。心宽体胖也是这个道理吧。眼不见,心不烦。自己想的少了,烦的也就少了。这样的话,幸福指数仿佛比普通人都偏高,所以有人愿意这样。
但悖论都是在生活中产生的,梦境和现实总是有差距,而且可能随着自己认知的加深而逐步增多,直到让人绝望,才会默默地相信。
第二天到单位的时候,梦菲没有来,我有些担心。编导老师在安静的机房里面哼歌儿,有点自娱自乐。
我走到他旁边拍了他一下说:您唱什么呢?这么高兴?
哈哈,瞎唱,反正现在没人管。那孙子终于走了。
我知道他说的孙子是指赵主任,原来在他的压迫下,所有人都机械地工作。这让我想起了卓别林的《摩登时代》。现在他离开了,肯定是回不来了。整个节目组的气氛都变了,我来了这么久才发现,原来单位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死气沉沉。
只是梦菲的座位一直空着,我怕出事儿,有点担心。因为沈晴驰他老爹真的栽了,想自保的话,必定嫁祸于人。说起沈箫阔被捕,我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兴奋,只是觉得恶人有恶报,罪有应得。
可能在未来几年,北京的房价就可以向人们希望的趋势发展。当然,我说的人们指的是老百姓,而不是那一小部分人。
中午吃过午饭,万里无云。我拨通了梦菲的号码,她接了,还好没事,只是病了,已经请假了。我还打趣她,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完全可以泡病假,即使没病,也没人敢说什么。话虽然是这么说,心里还是隐隐作痛,我依然在怀疑自己的做法到底对不对。
下班买了点儿水果,就去了梦菲临时住的房子。这个房子我从来都没有来过,在北四环以外了。坐地铁,需要换乘一次。离单位明显远了很多,相比原来很不方便。
你来了。
她的声音有些虚弱,脸上也渗出一种蜡黄。白皙的皮肤在病痛的折磨下,有点干燥。刚进门我就感觉到了这里的阴冷,可能是没有阳光照射进来的缘故。我把苹果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如今我再一次审视她的房子,的确有点一落千丈的感觉,估计梦菲适应不了这一室一厅的地下室。
她坐在了卧室的床上,我坐在了她的旁边,然后问:住这里习惯吗?其实答案早就在我的心里。
还好。
怎么住这里了?你的工资不是也五千呢吗?
是啊。她笑笑,接着说,我要把这几年别人吃的苦都感受一下,这样才能让我觉得生活很干净。
女孩住地下室不好的,这样吧,明天我把剩下的钱都还给你,你去租个好房子,这儿也太委屈自己了。
不用,那些钱也不是我的,你就别还了。
我又打量了一下房间,窗子小得可怜。家具什么的都很陈旧,带着一种腐烂的味道。墙角还有蜘蛛网的痕迹,暴露在外面的水管也都起了皮。我真没想到梦菲可以把自己安置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面。看来她的本质根本就不是享受物欲的人,而是我最初见到她的那个样子。
我去厨房给她洗了一个苹果,走进水池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什么东西馊了的味道。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心里很别扭,然后把苹果递给她,她咬了一口,放在了一边。
苹果不能放,该氧化了。
我没什么胃口,嘴里都是苦的。
吃药了吗?
嗯。
我看了看表,已经快七点了。如果现在还不回家,不知道晚上又是怎样的冷战。有些事情该面对的时候还是必须面对的,不然随着时间的流逝,问题只能积攒到不能承受的地步。
梦菲,我该回去了,你照顾好自己。我拍了拍她的头,她的目光里面有种不舍的情愫在泛滥。或许她现在感觉到了干涩的孤单,那种在成长过程中必须经历的、可是她还没有经历的。
我临出门的时候,听到她说:不要走,好吗?
可是我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带着疲倦的眷恋,离开了这个地下一层的小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