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之后。

请进！武警的声音很浑厚，而我的目光却停留在了他手里拿着的枪上。除了军训和一些阅兵，很少这么近距离地看到真枪。初次见面的编导老师已经走了，离我四五步远，而我还在回头瞻仰这个面容英俊、一身正气的武警叔叔，没准儿人家不比我大……

你自己上三层吧，我先去办公室了。

哦。由于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单位，编导老师也只是在大门接我进来，然后告诉我我该去的地方，就办自己的事情去了。而我一进到这个单位，看到全部由透明材料建成的主楼和各式各样的汽车，各种类型的美女，还有手中的介绍信。想到以后就要在这个全国万众瞩目的媒体上班，心情极为激动。

在国际大都市北京，我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工作。三年之内吃的苦，回头看看，也就放在了心底。谁让没有后台没有关系呢，自己打拼，就有可能头破血流，皮开肉绽。

我看了看贴在身上的通行牌，又一次看看这个建筑的构造，感叹自己可以有机会来到这里，北京媒体的窗口。其实像这样别出心裁的设计，宏伟大气的建筑，几年前恐怕只有欧洲才有。而如今……我知道我是幸运的。

抬头望去，四十多层的建筑，晶莹剔透。在晴天之时，可谓巧夺天工。感觉目光直接与阳光相接，有点炫目。正门对着的大厅，足有几千平方米。地面的大理石被清洁员擦得锃亮，泛着光，很骄傲的样子。右手旁是电梯间，4架外观精美的电梯在这个现代化的建筑里犹如画龙点睛之笔。

按了电梯，我就站在原地。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我的视线，我微微一怔，刹那间的思维好像在判断眼前这位是不是家喻户晓的北京著名主持人。而她并没有意识到我的注视，好像在赶时间补妆。手里拿着带着镜子的粉底盒儿，另一只手拿着粉扑在脸上简单地拍了几下。

请问您去几层？她没看我，只是按了一下电梯，然后顺便问我。

没错，就是这音色，和电视里面的一模一样。我骤然惊醒。头发已经上好了发胶，睫毛也夹得很漂亮。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举止优雅而让人倾心。

三层，我去三层。

三层要去那边坐，这里是到七层以上的电梯。

她微笑示意，下了电梯。我站在原地，却难免有些尴尬，内心深处发出了些许的感慨，原来在电视台真的可以随时随地看见在电视上星光熠熠的明星。如果这样，想要谁的签名就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一个年轻而单纯的声音：请问你也是实习生吗？

嗯，是的。还没有来得及看看谁在和我说话，就下意识地回答了。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明星，让我有些魂不守舍了。原来在大学当愤青的时候，肆意抨击着各路大牌，而现在，也只能睁着一双渴望的眼睛，像什么什么丝一样，喷射出各种各样的崇拜。

我叫梦菲，你好。

白皙的右手伸了出来，我的目光才被这牛奶般的颜色拉回正轨。顺着这颜色，我看到了一张还算平常的脸，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那笑容了。

我的脑海360度转了一圈，在记忆里搜寻着这个笑容，心里泛起了些许的苦涩。

你好，我叫魏天豪。

我也是实习生，刚刚研究生毕业。

嗯，我毕业三年了，本科。

电梯来了，我们上去吧。

去机房？

嗯。我的脑子里面还在这个笑容的影响下翻腾着。一条裂缝在心底隐隐作痛，可能这辈子都无法释怀于这个浅浅的微笑。那旷古的留白，在记忆的落寞中填补着该有的心境。

几分钟的交谈，让我感觉到了这个女孩儿的阳光和自信。而这两个特点，早已经铭刻在了我的骨子里，如果再形象一点，早就镶嵌在了我的灵魂深处。只是我刻意地压制着，让这份带有痛感的思念久久不能重见天日。

在我面前，重新出现了这两个特点交织的融合体，是上天的安排，还是命中的过客。我的思绪被莫名地拉扯在遥远的记忆里面。这时的记忆好像一片草丛，思想就像草丛里面蹿来蹿去的蟒蛇。只能听见沙沙作响的声音，而不见半点头绪。

喂，你怎么了？

啊？

她已走出了电梯，身后是落地玻璃。我走出电梯之后，感觉到了一阵眩晕。在强烈的阳光下，努力但也不能看清这个几分钟前才看见的面庞，而这有些刺眼的光，试图揭开我原有的伤疤。在这种潜意识的迷离中，她的脸好像扭曲了，声音好像变质了。我努力分辨梦境和现实，可依然执迷不悟于湍急的思维瀑布。

走啦，不跟我来，你找不到机房的。

好像耳鸣产生的后遗症一样，时间流过，我才渐渐清醒。听到这句话，我迈开的步子才回到现实中来。可这个背影，依然散发着五光十色的幽冥，难以捉摸。

于是我跟在了她的后面，她果然说的没错。由于这个楼的构造很奇特，可能由于各种转播大厅和录音棚都在这个楼里，可谓经过了九转十八弯才来到了机房。

编导老师在门口倒水喝，看见我来了就问我：很难找吧？

嗯，是啊。

编导老师这么问，估计是觉得我来得太晚了。

多亏有她带我进来，不然我可能还在迷途中。

哈哈，她是梦菲，也是刚来的实习生，你可以和她多交流交流啊。

嗯，好。

这样吧，你先和我去吃饭。下午三点有个全体工作人员的大会，实习生也要去签到的。这儿的工作咱们开完大会再开始展开。

哦，是。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精神状态。机房的空调就在我的身边，呼呼的冷风让坐在这一排的工作人员都穿上了外套，而我却没有感到半点儿凉意。

这时我才抬头正视了一下被他们称作机房的地方。不愧是北京的媒体，这样的设备在学校和其他实习的大公司完全没有见过。大家打字的声音密密麻麻，好像暴雨的雨点打在雨伞上一样，没有节奏，却胜似节奏。

墙上的壁挂大屏幕，反复播着刚刚存入网络硬盘的最终版节目。网盘刷新的速度很快，让我感觉到了大家的效率。

不知不觉目光又停留在了那个阳光和自信的面庞上。她的目光也看着我，嘴角微微上翘，很性感。

我没敢迎着那个目光，于是转身离开，和自己的编导老师来到了食堂。这段路程也让我印象深刻，足足走了十分钟。外面酷热的天气和室内凉爽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想吃什么？

嗯，我早晨吃过饭了，现在不过十一点……我推辞着，毕竟和这个编导老师今天才见的面，而且是通过节目主编给我介绍的。到现在，我们的对话可能也不过十句。

一层是简餐，茶餐厅。二层是一份一份的菜和米饭。三层是盖浇饭，面条。四层是西餐厅。五层是海底捞和中餐馆。你选吧。

他的话语很快却没有什么语气，平平淡淡地介绍着。我有些不知所措，后背开始流汗了。

可能见我久久没有说话，然后说：那你跟我走吧。

行。

我们来到了三层，这里都是速食，很快也很方便。

吃什么自己去看看吧，然后过来我给你饭卡。

饭卡？我没有饭卡。

嗯，我知道，用我的。

这样可以吗？那我怎么给您？

不用。

我还没有说别的，他就走开去找他自己想吃的饭了。这样的几句话把我晾在了食堂的中央。由于从大学出来第一次来到这种规模的公司，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吃饭还能免费？我自己犯嘀咕。算了，我去看看吧。

于是我顺时针从每个窗口的前面走过。这个全国人民每天开电视看到的标志，竟然被刻在了每个盘子上面。而盘子里面的饭菜，看起来都非常可口。

啊！

啊，对不起！没有看清是谁，只感觉到自己的脚踩了别人，我连忙道歉，脸颊可能已经红得像苹果。

魏天豪啊，没事儿没事儿，姐不介意。

又是那个好听的声音，好像能轻易地穿越我的内心防线。心田里好像经历了一场小雨，润物细无声。

梦菲啊……

哈，真巧。来吃饭啊？和谁来的？

嗯，我的老师。

和老师来的？你没有饭卡吧？

嗯。

没事儿，姐请你。说着她递给了我一罐雀巢咖啡，特浓的。

然后在我没有说任何想吃的食物之前已经买了和她一样的盖浇饭。这种性格是我喜欢的，我心里说着。

嗯，谢谢。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拒绝咖啡，更没有拒绝午餐。她那个转身，头发划过了我的脸颊。那一缕清香，让我的心跳加速。我跟着她坐在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有点不知所措。

hi，菲菲。

丽姐，来吃饭啊。

是啊，那我先走了，你们吃。

好，下午见。

丽姐？我看了看这个逐渐远去的背影。很浓的烟熏妆，露肩露背露肚脐，一身黑色调的衣服。头发在头顶盘了起来，耳环足有网球那么大。天啊！这也太……

怎么了？被丽姐吓到了吧？

这妆有点过了吧！

哪里，丽姐就是这个风格，从来都是迷倒万千的典型。

哦！我端详着梦菲的打扮，其实也蛮漂亮，唯一比丽姐多的，就是那一份清纯。我突然觉得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遇到她还真是我的幸运，就是不知道直觉准不准了，总之，这是我自大学毕业以来第一次有归属感。这种踏实源于这个和我年龄相仿、干净自信的女孩儿。

喂，你怎么神经兮兮的，盯着我看什么？赶紧吃饭，一会儿还要工作呢。

嗯，知道。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一个怎么样的形象。说话吞吞吐吐，筷子差点掉在地上。

回到机房，我无所事事。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工作，好像连开一句玩笑的时间都没有。屋子里都是打字的声音，偶尔加上几声咳嗽。空调依然大口地吹着冷风，好像不知人间冷暖的样子。我本来想和旁边的人熟悉一下，可人家一个个看着屏幕眼睛都放绿光，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于是我坐在了靠墙的椅子上，玩着手机游戏。心里暗暗咒骂自己的编导老师，跑得无影无踪把我自己扔到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连个搭话的人都没有，这种窘迫真是难耐。

我还在郁闷的情云之中，一只手狠狠地拍了我的手机一下。

啪的一声，吓了我一跳。抬头一看，是梦菲。

制片人来了，收起来。她的表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精致的脸上多了一抹异样。

制片人！

稀稀疏疏进来了那么多人，我都不知道制片人是哪位。但整个机房的打字声音立刻消失了。一片宁静，或者说一片死寂。

哪个是制片人啊？我小声地问了一句。

那个，中间的那个女的。

梦菲说话的时候都没有看我，让我感觉到了压抑。于是我的目光移到了那些人身上。

进来了四五个人，他们走过的地方都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无论是工作着的还是审片子的，所有工作人员的目光，都随着他们移动着。

大家最近辛苦了，努力一下，特别节目马上就开始做了。一个平稳普通的声音。

这个声音在空中久久没有离开，或者说是没有其他音色取而代之。只是在她一句话和一句话之间，充满了静谧。

通宵可能在所难免，准备一些人丹，别中暑，多喝水。

又是一句平淡的叮嘱，我完全没有听出这些话里面有什么关怀的温度，但大家貌似都接受了，并且吸收了。

这时我才看见她的庐山真面目：一米六不到的身高，高鼻梁，细边眼镜，斯文且严肃。

阿楠，今天提早把最终版节目发到网络硬盘上，下午三点有会，所有人都要参加！

好！

说完她就离开了机房，大家的目光将她送到了门口。过了几秒，大家恢复了刚才的工作，好像一个程序早就编好了这些步骤一样，机械化，熟练化。

这？制片人？

是啊，不像？

嗯，不太像吧，也说不好。我第一次来到这种单位，不过他们毕恭毕敬的态度让我有点接受不了啊。

梦菲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我感觉到了目光的重量。的确，这些话不该在这里说。

你们这儿干嘛呢？说话那么大声？

从梦菲的后面传出一个声音，一个带有威严的男性声音。梦菲的脸色变得有些紧张。

啊？

没……他让我带他去卫生间，他不认识……梦菲回头解释着。

呼……吓我一跳。

这谁啊？

直到我走出机房有十步远，才敢再次说话。刚才的质问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主任……赵主任……

唉，刚走了个制片人，又来了个主任。这里的制度还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