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女孩S我与另一个我(2)

作者:康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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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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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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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424字

可惜,在我架空一切外界因素做这份“评估”的时候,我忘了一件事,环境会改变人的性格。当两个人在不同的环境里,会被打造成不同的样子,当向两条岔路上渐行渐远的时候,总有一天,两个人就会连影子也互相看不到了。


毕业后,我们都顺利找到了和自己学的专业有关联的工作。她进了一家化工行业的外企,我则在媒体做记者,我们分别在这座城市的两个角落租了房子,也说不上是什么为梦想打拼,至少也是在各自新的位置里勤奋地忙碌着。我们有了不同的话语体系和人际关系圈,比这些更重要的是,我们有了各自要扮演的新的“角色”,这个仿似面纱的角色感让我与之前的那个略显孤僻的自己渐行渐远,然而自己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未曾感知。


而她,比我自己更敏锐地发觉了我的变化。


有次和她约在西单吃饭,席间我接了几个工作电话,又刚巧碰到邻桌是熟识的同行,我换上一副工作中常用的脸孔,跟他们交谈和调侃了一番。等邻桌走了以后,她很认真地跟我说:“我觉得你变了很多。”


“什么意思?”


“以前你不是这种人,完全不会用这种假模假式的嘴脸跟别人说话,而且也不会跟人不熟装熟,就好像多老练似的,我看着都觉得累,你不觉得自己虚伪了很多吗?”


我当时反应很大。要知道,我在这个身份里,把自己改造成开朗、外向、容易相处的模式,这是必须的,没有其他选择的。我曾时刻提醒着自己,既然不想做职场上的边缘人或可怜虫,就必须得把自己心里的某个戏剧化人格调动起来,必须做出一个主流的、善交际的样貌出来。能迅速地成为一个“社会人”的标准形象,我内心深处还是不无骄傲的。


她的这句话完全伤到了我,于是我很不客气地反驳:“你不要做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我本来就是这样的。”新菜上来了,她似乎觉得不妥,于是道歉:“算了,你当我没说,对不起,吃吧。”


那天,我们接着说了点闲话,吃完饭就各自散去。没有进行以往例行的逛街、再找个地方喝饮料这样的节目。


随后的两个月,我们各自很忙,没有见面。我对她那番话始终有点耿耿于怀,偶尔我们会在网上聊几句关于购物的话题,我一直也是应付了事。


有一天,她在网上跟我说:“我要和xx(她上学时的男友)分手了。”


“为什么?”


“可能要和另一个人开始,所以就想先断了吧,不想不清不楚的,麻烦。”


我问了她具体的情况,她说,她要开始与之恋爱的人是自己的上司,一个离了婚的,40多岁的男人。在她眼中,那个男人极其有魅力,能带着她到一个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里去。这个男人,不是她那个空有一副好脾气的小男友能相比的。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但我们都不是那种需要别人参与自己决定的女生,每次都是自己做好决定,然后再“汇报”给对方。可是,不知为何,我当时却有种莫名的愤怒,当即甩话给她:“你还说我变了,我看变了的人是你吧!难道你选择他,就真的是因为你爱他?


xx有什么不好的?不就是现在没钱吗?你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点?”


“你别想多了。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没别的意思。”她说完这句话就下线了。留下一个错愕不平的我。我们都变了。以往,我们自诩是很有个性的女生,但那时的我们,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但后来,我们真的都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样子。唯一相同的是,我们都往所谓更加现实的路上越走越远,只是潜意识里仍然希望对方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至少这样能令自己心安。


然而,我们都只顾照料自己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心情,却忽略了对方也在角色转变的过程中自顾不暇。我们见识太浅,又太自私,以为彼此的心还贴得多么近,就可以任性地要求对方按照自己的愿望改变。


几年后,我才渐渐明白,烈得像酒一样的感情,真的不适合友情。好在我们的本性还都算是懂得克制的人,才没有在错饮之后,醉得无法收拾局面。事实上,友情本应淡得像茶,所谓君子之交的说法,原本就是没错的。如果非要不皱眉头地把这杯清茶一饮而尽,一定会被烫到、呛到,或者让自己陷入不堪的尴尬境地吧。


我那次跟她放过狠话之后,心里是一直有点赌气的,暗下决心不再干预她的私事。总觉得自己的角色是忠实而正义的,而她这个为了利益抛却爱情的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她一定会回过头来向我哭诉的。我时常这么愤愤不平地想着。


但心里其实也不愿当面闹不愉快了。就算关系再近,互相留一点私人空间会比较好,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我想,她一定也这么想吧。所以那段时间我们至少还维持着表面上的联络,两个品位相近的女生之间,总是不会缺少话题的。


而我们友谊的终结,却因为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有一次,我家有一个远房亲戚要从英国回来探亲。而她那年一直念着想要买一款burberry(博伯利)当季的通勤包,于是想让我的亲戚帮她带。东西到手以后,因为当时一直很忙,没时间和她专门见面,就叫了一个快递把包给她寄了过去。第二天,她打电话说,包包带错了,不是她要的那款。说已经寄还给我了,让我交给亲戚,回英国退掉。


可是,那时,我的那位亲戚,已经在飞往英国的飞机上了。


我打电话跟她理论。她说,这个包她不喜欢,不想要,提出可以出国际运费再寄还到英国去。但我家亲戚住在伦敦的郊区,并不经常进城购物,让他带东西已经是很麻烦别人的事情了,如果再让退掉,我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我急了,冲她吼:“你永远都只顾着自己,从来就不知道别人在你背后的辛苦,你不知道经常麻烦别人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吗?”


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就挂了电话,发来一条信息:“把包再寄过来吧,发到付。我把钱打你卡上。”


我纠结了一下,最终没有寄这个包给她,折价卖给认识的人了。


很可笑吧。如今看来不过是小得不值得一提的一件事。但我们真的就这样绝交了。


那些天,我心情很糟糕,一直纠结着“她怎么可以这么冷血”,又在暗自带着阴谋论地想“人进了狼性为主的公司里,都会变成这样子吗”,有时候也自责“我不会是在仇富吧”,另外也总是暗自揣摩,她会怎么想我,会觉得我很小心眼?我说话很没水准?


想来想去,得出结论:那就算了吧。不管变了的人是她还是我,我们已经不适合做朋友了。人生反正都是有不同阶段的,既然没有必要,我和她也都是爱面子的人,那也不必再联系了吧。


之后,我以在她眼中“很虚伪”的性格,在新的角色里交了不少新的朋友。有交心的好友,也有基于工作关系的泛泛之交。我也会和别人把酒畅谈所谓人生的深处种种,会听别人哭着倾诉一整夜的情感琐事,也会把自己的相对“形而上”的困惑毫不保留地告诉别人。但面对所有的“别人”,我似乎是怕了那根像蛇的井绳,再也不过分介入和评判别人的生活,从未想过去干预或控制谁,而是和所有的朋友都保持着友善而客气的安全距离。


后来,我看到一些影视作品,里面总有一个角色会对诸如这种进入社会后的变化痛心疾首,或是万分伤感。我能感同身受,但总觉得刻意地放大这样的心痛,是极为矫情的做派。如果一种态度让我们可以更舒服地面对自己和他人,为什么不?太近了,太不设防了,容易滋生控制欲,不如清清淡淡、互不亏欠来得有余味一些吧。


和她绝交两年后的深秋,我和一群同行去台北小巨蛋看“滚石30”纪念演唱会的首场。大部分人是带着“被感动”的预谋去的,我当然有点不屑:如果是抱着一定要在歌声里痛哭一场的心态去看一场拼盘演唱会,那也未免太让自己入戏了吧。我才不要演给自己看呢。


可是,到了现场,才发现那些私人的记忆,真的是能在歌声里历历在目的。


伍佰、张震岳和五月天翻唱红蚂蚁乐团的老歌《爱情酿的酒》时,我几乎有点想哭,但终究忍住了;赵之璧唱《在你和天空之间》时,我终于掉下一颗不值钱的鳄鱼眼泪;而锦绣二重唱一上台,我几乎要崩溃,但环顾了一下四周,我还是决定和旁边的人开几句玩笑,忍过去了。


最终的崩溃来自于无印良品的突然登场,唱被几年前的我称为是“口水歌”的《掌心》的那几分钟。他们的声音几乎没有变,仍然清亮如初。两个人从舞台的两侧走出,轮流交换地唱着,从主歌到副歌,然后接着主歌,而心痛是你给我的无期徒刑,唱两遍副歌,玄之又玄的秘密,好,拥抱一下,下台。


不知他们的“和好”是否真的是冰释前嫌,还是仅仅因为这场演唱会的商业噱头,或是因为看在某位大佬的面子上不得不来?反正,我再也没办法强装淡定,几乎是奔跑着到了场馆外面,拨了一个电话给她。


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声音很好听。我极力忍住哭腔:“对不起,我找s。”


“啊,是这样,s应该是这个号码之前的主人,以前有人打电话也说找她,但她应该换号码了……”


《掌心》的旋律犹在脑海:“这样会刺碎刺痛我的心……也割破你的掌你的心……”我挂了电话,蹲在楼梯的角落,无法抑制地大哭起来。


据说有一个定律,路遇前男友这件事,一定会发生在自己最蓬头垢面的时候。


也许,这个定律之所以能被大家总结出来,是因为所有人最不想见的人都是自己心里最在乎的人吧。好胜心太强的我们,希望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自己能看上去富足而充实。而这个带着些许冷幽默的定律,就是为了证明了“事与愿违”这个成语的普遍性而存在的。


我后来遇到她,还真的是在比较狼狈的时刻。


今年夏天,我和一个朋友去保利剧院看话剧。看的下午场,被关系不错的这个朋友临时叫出来的我穿着夹趾拖,带着框架眼镜,随便拉了一件恤就穿上出来了。是黄渤主演的《活着》,他的舞台感染力很足,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都完全调动着全场的情绪。看完以后,我和朋友都有点失神,散场后,她去洗手间,让我在门口等她。


我正回味着话剧的情节发呆,洗手间里出来了一个女孩儿,一只手整理衣服,另一只手还在甩着水,是s。


心情犹在剧中,我一下子调整不过来我的表情。又一下子反省过来,自己穿得实在太宅女,太不能显示“我过得其实还不错”这个事实了。想来,穿得同样也很随意的她一定也这么想。


相对无言。从洗手间的出口到我站的地方这几步远,好像有这几年那样长。


愣了几秒钟,她先开口:“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黄渤演得真好啊。”


她尴尬地笑,看得出她和我一样,只想赶快逃走:“是啊,这个剧真是挺不错的……对了,你电话换了?”一刹那间我有点释然——原来她也是给我打过电话的。


“对的,我辞职了,辞职以后就换号码了。你也换了吧。”


“对,公司那会儿发了黑莓手机和新号码,就换号码了……”我们彼此都想解释些什么,问些什么,但从何说起呢?不知道。这时我朋友从洗手间出来了,我心里几乎是长舒了一口气。于是我急急介绍着:“这是我朋友xx,这个是我大学同学s,嗯。”


她应该比我更想结束这段对话,匆匆忙忙掏出手机,我们交换了电话号码。


她说要去停车场开车,我说去坐地铁,我们就往相反的方向各自走远了。


出了剧院,外面太阳晒得正烈,热得很。身边朋友问我,是不是还在剧情里没出来,我点点头,眼睛在流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