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香艳的死

作者:柳暗花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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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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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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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34222字

四月二十四,无思、无我来到这世上的一周年纪念日终于到了,沈府热闹非凡、张灯结彩,庆祝这对金孙的周岁生日。同时,无人所知的是,这也算是方初晴重生于大江国的日子。


景鸾办事很牢靠,尽管和政城全城戒严,人心惶惶,但沈府却如世外桃源,一点也没受到城里紧张空气的影响,一派欢乐繁忙的景象。


朝中,沈澜的手令一发,弹劾他的折子就雪片一样飞到御书房的桌子上,说他在其位不谋其政、行事鲁莽大意,这才使得敌国奸细混入近卫营,危及大江国的社稷江山,往日其功不足以抵其过,要求降职严惩。甚至有人把他的私生活拿出来说事,认为他好色无度,无中生有地指责他经常出入花街柳巷,影响了大江国官吏的形象等等,各种莫须有的罪名罗列起来,足有二十三条之多。总之,害得江无忧差点得了指关节炎,不断的批示:已阅、后议。无中生有,不予追查。


当那群最看不惯沈澜平日之嚣张的老臣之首,副丞相高全当面指责沈澜时,他只冷冷地扔下一句话,“那就让皇上把我免职罢官,近日进驻北境就由高大人带军吧。”


当时把这位已经八十多的迂腐老家伙噎得够呛,半天顺不过气儿来。之后,其他人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是啊,北境得有人守着,那边条件艰苦,要面对的敌人凶恶,有谁敢自己前去?又有谁舍得送自己的子侄前去“锻炼”一下呢?


右师王跋扈又可恶,那么辛苦受累、送死流血的事还是让他干吧。


就在这样的气氛下,无思、无我的周岁宴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皇上御驾亲临,还带着大批封赏。一时之间,沈府风光无二,不管妒忌也好、羡慕也罢,都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除非遇到大风暴,不然沈府这条大船是不会倾覆的。


太太念在奶娘有功的分儿上,特许方初晴与自己同席,不过方初晴却突然伤风感冒,因为怕把病势过给孩子,就没参加这对小家伙一生中的第一个生日。


其实,她伤的是心,又不想当众失态,如果在这个好日子难过落泪,会不会不吉利,继而影响到两个宝宝的未来呢?不是她迷信,而是关心则乱,因为这一天的到来意味着她离开沈府的日子也不远了。她舍不得无思和无我,却不得不割舍,那种心痛的感觉是她从没感受过的,似乎整个人都给挖空了一样。


在寂静无人的广武院后院,窝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远处传来的模糊的欢声笑语,手里拿着无思、无我的小衣服,方初晴不禁哭倒。不管她将来身在何方,恐怕很难再看到他们了吧?他们还那么小,根本没有记忆,所以会彻底忘记曾经有她这样的一个人,把他们妥帖地抱在怀里,温柔地哄着、轻轻吟唱着、给他们最初的哺育和最无私的爱。


可她怎么能忘记呢?


记得在现代时看过一段上帝与婴儿的对话,大概的意思是:婴儿说,“我明天就要出生了,可是我那么小而无助,真的很怕。”上帝说,“不要怕,因为我已经安排了一个天使在等你。她会爱你、照顾你、保护你,把所有的爱全部给你。”


这里的天使是指母亲。她多希望成为无思、无我的天使啊,可是她不能。


她不想哭出声,所以压抑着呜咽,坐在床前的脚凳上,缩成一团。沈澜进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的情景,令他想起了他那不堪回首的童年中唯一的温暖,心,顿时软化成春水。


“初晴……”他第一次没有连名带姓地叫她,亲切了许多。


方初晴把头埋在膝盖上,控制不住地哭出了声。


“放心,只要我还在,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回沈府,随时可以见到无思和无我。”他也坐在脚凳上,笨拙地轻拍着方初晴的肩膀,“还有……别以为他们小就不会记得你。他们一定知道有人那么疼爱过他们。好比我,虽然我的奶娘很早就死了。但是在我心里,她才是我的母亲,我永远都记得她。可惜我再没机会孝顺她,所以无思、无我比我这个当二叔的幸运多了。他们想你时,至少……你还在。”


他这话说得伤感,更加重了方初晴的难过,而他放在她肩上的大手那么温暖稳定和安全,令她一时软弱不堪,扑在他怀里,哭了个痛快淋漓。


沈澜半侧过身子,把她完全抱在怀里,不断柔声安慰,轻轻摇晃,因为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哭,内心的悸动泛滥成灾,无法自抑。而因为他平时的傲慢与强势,这温柔显得分外动人,就好像是烈日酷暑后的绵绵细雨,悄无声息地滋润了方初晴的心田。


在满府节日般的气氛中,在高朋满座的喧哗欢乐里,有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无人角落中,拥抱在一起,似乎天地间只有他们彼此可以相互安慰。卸下心防的二人,第一次那么接近对方的内心。直到院外有小厮“二爷、二爷”地喊,沈澜才放开方初晴,放开那难得的宁静与柔情,低声问:“真的不去看抓周吗?”


“不了。”方初晴抬起头,正撞进沈澜的眼睛。那一刻,他们的目光忽然奇怪地胶着在了一起,分不开似的,最后还是沈澜把这眼波硬生生扯断。


“那我叫人来送吃的给你。”他丢下这句话就走了,剩下方初晴不住地用双手按住胸口,因为心跳得好厉害,她得保证心不会冲出胸口。


另一边,沈澜也气息不稳,强行提着劲儿走到一个偏僻的走廊中,平息了半天才恢复正常。


太太很高兴。


她最爱的儿子虽然在一年多前离她而去,而今天她却得了两个前途无量的金孙。在宝宝们的抓周仪式上,无思抓了代表将来可以以文位极人臣的小金印,而无我抓了代表将来可以以武封侯拜相的小金马。在座的宾客恭维话不断,都说沈府的两个金孙肯定会像他们的父亲和二叔那样,成长为大江国的栋梁。


皇上江无忧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也很高兴。小金印和小金马全是他送的,特地用了一种很闪亮的金子,还加了些闪动光芒的碎宝石进去,这样比较容易吸引宝宝们的眼睛,想不抓这两样都难。


他做这样的手脚是希望太太能感到快乐幸福,这样就算沈沅去了,也会安心一点。顺便,依着沈澜的意思,他还正式封了无思为左师王世子,无我为右师王世子。这是他们的二叔送给他们的周岁礼物,兄弟间公平一些,就会避免很多悲伤的事。像沈氏兄弟经历了那样天差地远的幼年过程却没有反目成仇,而是成为亲密无间的战友的,已经算是异类了。但就算这样,他们之间也少了该有的亲昵亲情,总似隔着一层什么,像有着过命交情的朋友,却不似血缘之亲。


整个周岁宴都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宝宝们的亲娘身子弱,又因高兴多喝了几杯,所以在抓周仪式后,在宴席还没有结束前,她不胜酒力,还打翻了一盘菜,弄脏了衣裙。


“你先回去洗个脸,换件衣服,然后喝盏醒酒茶。”太太和蔼体贴地对梁竹月说,“反正宴席还有第三道,待会儿你再过来谢过了各位贵客就行了。”大江国风俗,周岁宴是大生日,酒宴要撤换过三次才算完。


梁竹月勉力站起,先跟皇上、老爷太太和众位宾客告了罪,然后轻声细语地道:“正好,竹月还要从园子里请出一坛好酒献给各位呢,待会儿一并拿来。”


“是什么好酒,还要这样隆重登场啊?”江无忧笑道。他笑,别人也跟着陪笑。


梁竹月略施一礼道:“是当年我与我们爷成亲时,他亲手所酿,藏于地下窖藏。他曾说,这坛酒要等自己儿子周岁时取出,与宾朋共享。可惜竹月不争气,五年无所出。如今虽然有了无思、无我,可我们爷……”她哽咽了一下,绝对令见者伤心,但她却“坚强地”说了下去,“过会儿竹月就替我们爷敬了大家这杯得意酒,以祝沈家传承历代、源远流长。”


为着没命见到儿子的可怜沈沅,在座的人都表示绝对要喝这杯,让左师王爷的在天之灵欣慰。


梁竹月这才躬了躬身,由刚升为一等丫头的小麦和小紫扶着,先行离去。走到门外时,又叫上了帮着传菜的维维,说是要她帮着办点事儿。虽说现在维维已经不是松风园的人,但大奶奶既然用人,哪敢不去?


江无忧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给沈澜,后者同样不动声色地以眼神示意在门外侍候的小厮,跟在了梁竹月的后面。


因为在无思、无我的百日宴上发生了刺杀皇上的事,太太觉得是沈府太招摇了一点,所以这回的周岁宴比较低调,除了一大家子人,只邀请了一些关系较好的亲朋。规模小,大江国风气又开放,自然也就不太讲究了,所以座位是混着安排的,并没有把男女全隔开。这也就是皇上和右师王大人能在席间“眉目传情”的原因,也是有幸参加此宴的未婚小姐们打扮得如此精心的原因。


可惜,大众情人兼种马右师王心里不停地想起困坐在自己院子中的一名小奶妈,还要分心盯着自己的亲嫂子,真是够辛苦,顾不得别人了。


而那小厮一路跟到了松风园,看大奶奶进了院子,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他就在门外找了个隐蔽处守着,只等大奶奶回屋修整完毕,他就可以去二爷那儿交差了。


“小麦、小紫,你们从那棵树下挖出酒坛。埋得不深,小心着别敲碎了。”到正屋门前时,梁竹月吩咐道,之后自行进屋。


一踏进门槛,她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聚仙香的味道。那是安息香的一种,最为宁神,是“那个人”最爱的。


她心头一喜一惊。喜的是,他没有背誓,真的来接她走了。惊的是,为什么他不等在琴阁,居然跑到了松风园来了?难道,他不怕被发现吗?不过今天是大日子,园子里留守的丫头少,他武功又那么高,自然不怕被人瞧见。


她犹豫了一下,没进里屋,直接歪在外屋的床上,对跟在身后的维维道:“现在我头晕得紧,怕一时半会儿过不去了。你呢,候着小紫和小麦挖出酒来,先抱到席上去,当场开封,再传我的话儿,请你三奶奶帮我劝敬大家。就说我头疼得厉害,要睡会儿,散席时会到的。”


维维应了,才要出门,梁竹月又叫回她道:“也给方初晴端一碗去,毕竟她是孩子的奶娘,我再不喜欢她,也要敬她日常的辛劳。”说到这儿,长舒了一口气,挥挥手道,“不用管我了,叫小麦小紫不要进来吵我,我自己脱了衣服躺会儿就得了,这会儿心烦得很。”看样子非常疲惫。


而等维维一走,她立即精神抖擞地站起来,走到里屋去。那个人,不出所料就坐在床边,气质沉静安详,似乎等了她有一会儿了。


“你也不怕被人发现。”她啧道。


那人一笑,“没关系,只要发现我的人不会说出去就行了。”


梁竹月看着他,突然打了个寒战,一瞬间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跟他有瓜葛。他总给人很可怕的感觉,不像沈氏兄弟和皇上,念在青梅竹马的分上,总让她三分。


不过这想法很快被她抛诸脑后了。他来了不是吗?他依约来带她走。而她再也不愿意待在沈府,不愿意面对那些所憎恨的那些人,还要装出一副亲爱的样子。


她恨太太假仁假义,真疼她的话,就算她做什么出格的事也不应该苛责,就像王妈妈,更不会为了下人们的事迁怒于她。她恨沈沅娶了她却不爱她,与她相敬如“冰”,没有夫妻间的甜蜜。她恨皇上爱她却不接她进宫,还间接地杀了她全家满门。她恨沈澜有眼无珠,她豁出所有的自尊和脸皮主动投怀送抱,他却无动于衷,害她不得不栽赃阑珊,失了最后两个亲近人的心。她恨方初晴,管她是不是原来的那个人,死去了就不应该醒来,不仅夺走了宝宝们的爱,更夺走了沈澜的关注。她甚至恨无思和无我,为什么他们不是她亲生?她有太多的恨了,以至于甘愿与虎谋皮,铤而走险。


今晚,一切都会结束。她所有的恨,和所有的爱。


“有急事的话,怎么不去琴阁等我?”沉吟了下,她坐到妆奁前,问道,“这边毕竟人多嘴杂。”


“我不想琴阁被人翻个底朝天。如果可以,那边的秘道还是不暴露为好。”那人笑笑,走过来拆散梁竹月的头发,“我最爱你这把长发,真是美。可惜啊!”


“什么可惜?又为什么会有人把琴阁翻个底朝天?”酒精让梁竹月的头脑有些迟钝,而且久没被男人爱抚的她,现在沉醉于那双抚弄她头发的手上。


“那坛酒,可没问题吗?”那人答非所问。


梁竹月嫣然一笑,显得妩媚娇柔,可说出的话却阴森无比,“我家爷就是死在这坛酒上,临死前痛苦地把脸抓得稀烂。再者,酒坛是密封的,谁会怀疑呢?你说,能有问题吗?”


那人吻着梁竹月的长发,哼道:“谋杀亲夫还说得这么漫不经心,你这个女人,真是蛇蝎心肠。”


梁竹月对这评论根本不以为意,望着镜子中自己的容颜,幽幽地道:“谁让他背叛我?背叛我的人都得死!”


“所以你轻易就答应了帮我毒杀沈家满门吗?就因为你向沈澜自荐枕席,而他宁愿往屋子里带青楼粉头却不要你?”


梁竹月吃了一惊,手中才拿起玉梳,却失手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要吓到,宝贝儿。”那人笑得残酷,“在我的棋盘上,可不止你一只棋子,消息来源还是有的。”


“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好一会儿,梁竹月心虚地说。


那人不置可否,只是一双手在身前的女体上轻巧地摩挲着。他是风月老手,很会摸,才片刻,梁竹月就已经脸色绯红,显然是情动了。


那人牵着梁竹月往床边走,梁竹月虽然觉得不妥,但却无法抗拒,只说:“之前我很怕你不带我走,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酒还是我送的,我脱不了干系。现在你来了,证明你是守信的人,我也就不怕了。”


之前他说过,诸事已经具备,只要沈澜一死,他大事即成。她不懂朝中局势,但想皇位既然易主,沈府就会倒台,她还有什么可怕的?于是,她决定下手。


那人慢条斯理地把梁竹月的衣服尽褪,白鱼一般赤条条按倒在床榻上,自己则解开衣襟,和衣压覆上去,一边尽享鱼水之欢,一边轻声道:“你不必为我这么做,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让你做大事。毒杀沈沅,是你自作主张。让你想办法放倒景鸾,你一直没有办到。难道我会让你去偷澜二的机密文件吗?哈,他可是个厉害角色,绝不像你想象的那般有勇无谋。本来你的存在价值只在于挑拨皇帝小儿和澜二的关系,令他们反目,可惜,皇帝小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爱你。所以啊,我一直高估了你这只棋子的价值,直到这几天……”


听他这么说,梁竹月很恼火,不过她恨声的反驳都被破碎的呻吟和娇喘所替代,只断断续续地问身上的人,是不是配合他杀方初晴的事和今天对沈府下手的事,让他觉得她有价值。


“急着杀方初晴的不是我,不过是帮朋友一个忙而已。至于对沈府下手,你真以为会成功吗?”那人冷笑。如果这么简单就行,今天他早就坐在皇位了,还用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天日吗?这天底下有一种东西叫气数,气数未尽时,总有这样那样的所谓天意,阻挠着他的成功。


“那你为什么让我出手下毒,断我的后路。啊~啊~”梁竹月抓紧身上人的臂膀,又是抓又是咬,尖叫着,也不知道是恨还是爱,是快乐还是痛苦,“为此我废掉了我的一个棋子!”


“背叛你的人都得死。可对我而言,对我没用的人就得死。”那人动作加大,在梁竹月控制不住的呻吟中,双手掐上了她的脖子,收拢,再收拢,“月儿,你已经没用了。而且,自从你打掉我的孩子,我就一直想这么做了。”


梁竹月眼神中流露出惊恐万状和到达极致快乐相混杂的古怪神色,终于什么都明白了。之前的人是背叛她,而现在在她身上耸动的人却是彻头彻尾地骗了她。


她抽搐着、抽搐着、抽搐着、耳边模糊地听到那人近乎温柔地重复说着:别怕,别怕。你最信任的王妈妈和最讨厌的那个叫晴翠的妓女在那边等你呢。我也会很快送方初晴下去,让你在地下也不寂寞。


她很想说她不愿意去地下,她可以再为他生孩子,可是她什么也没说出,渐渐没了声息,死不瞑目。


那人抽身而出,一边整理自己、系好衣带,一边喃喃地说:“我算对得起你,让你在上天堂般的快乐中死去。知道吗?皇帝小儿和澜二已经怀疑了你,而为了帮图鲁杀掉方初晴,你的棋子暴露了,那么只要你不能开口,线索就断了,又有谁会顺藤摸瓜地找到我?所以你已经是弃子,你必须死!”


他走到门边,确定院子中没有人会看到他,然后又转头看了梁竹月的裸尸一眼,冷笑道:“这种死法被人看到才够侮辱性是不是?你这般模样才能让死鬼沈沅在地下的帽子也绿油油的是不是?还因为家丑不能外扬,沈府和江无忧会死命按下这件事。澜二的心乱了,还能专心对付北境吗?皇帝小儿的心乱了,还能专心对付内政吗?太太的心乱了,还能顾及沈家的产业吗?月儿啊月儿,其实你还有利用价值,但必须是在你死的时候。还有,忘记告诉你了,你全家满门是我杀的。不过为了激起你的仇恨,我才栽赃在了皇帝小儿的头上,谁知道你这性格偏执的女人轻易就相信了呢?念在露水姻缘一场,我提醒你一声,再投胎时做个聪明人。你的全部问题在于,你总是追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说完,他悄悄溜出松风园,却没有想想他所追求的,不也正是他得不到的东西吗?就没想过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吗?


而松风园,将成为“情杀”事件的第一现场被彻查,园里的人会被连番审问。相应地,琴阁会在一段时间内少人关注。


梁竹月听不到那人在临走时说的那番话了,她将作为一个难言的羞耻而存在于沈府的回忆中。而那人也没机会听到她死前的狂笑和心声:我死,是我始终看错了人。但很多秘密将与我共同埋葬在坟墓里,别人再也别想知道,你们所有的人也别想好过!


比如,方初晴作为无思、无我的亲娘,却永远被蒙在鼓里,母子不得相认。


比如,这对小崽子的亲生父亲是谁,将永远没有人知道。


比如,我还为你留下点好东西,如果有人找到,是皇上的造化;如果没人找到,是你的造化。


我恨,我希望所有人不得好死!所有人比我还要悲惨!


哈哈哈哈……老爷,我不等任何人,在地狱门口,我只是等你而已。


……


那人悄无声息地来到松风园大门口,听到小麦和小紫大声说笑,却没惊动一个人。大门,甚至根本没关好,完全是开着的。他站在门边儿等了一会儿,确定院外也没人,这才闪身而出。


一切,都太顺利了。只要今天晚上方初晴一死,图鲁明天一走,所有的事就都风平浪静,所有的准备也已经慢慢做好,只等他登高一呼的那天。


不过他机关算尽,却没料到举头三尺有神明,因为志得意满,因为沙沙的风声,他根本没注意到松风园外的一片花丛中蹲着一个人。此时看到他,那人又惊又吓,连大气儿也不敢出,死死憋着,等他的身影消失,才敢起身。


“那不是老爷吗?为什么他在大奶奶的屋子里?那可是他的儿媳啊,而且还是长子遗孀。”田玉清惊得连嘴都合不上了。


她是来请梁竹月的,因为维维抱了坛酒回去,说是让她代敬各位。虽说那酒是封着的,坛子外还带着泥土,显然没动过,但满府的人只有她知道梁竹月不是个好东西,还是谨慎点儿好。再说了,无思、无我的周岁宴,她一个当婶娘的代行母职算怎么档子事啊!


所以她嚷嚷着,说孩子的重要日子,当娘的自然事事在场。酒可以先满上,但谁也不许先喝,等她亲自请了那位对沈府有功的人回来,大家同饮才像话。


沈府第三代子嗣单薄,太太的三个儿子中,唯大房生了对金孙,大奶奶当然有功。而她和四房两个不争气的,还要借大奶奶的敬酒喜气,也打算为沈府开枝散叶呢。


席上的人都觉得她说得对,先派维维给另一个有功之臣,也就是奶娘方初晴送酒去了,其他人都等大奶奶一起。于是她就借着酒劲儿来松风园了,一个丫头也没带。也幸好没带,不然老爷半夜从寡居的长媳院子里出来,这丑事得传到天边去。也幸好她席上多喝了两杯,在花丛边摔了一跤,趴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不然还看不到这一幕呢。


这情况令她突然心生警觉和不满。


老爷表面上对大房很厌恶憎恨,一直表示只指望他们三房这边,但是现在看来,老爷这个老奸巨猾的没说实话啊!他到底和梁竹月是什么关系?她和她家老三所惦记的是沈家的偌大家财,可别到头来白忙活一场,全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梁竹月在沈沅死后很久又有了身孕这件事,是她最先怀疑的。因为早就派人盯着梁竹月,也早安插了自己的人在松风园,所以一点蛛丝马迹也瞒不过她。这位沈府圣洁单纯的大奶奶曾断经两个月,有呕吐现象,还有孙大夫经常往来于琴阁……


太太不知道,别人不知道,但她可知道这位孙大夫的家门底细,在娘家时就听说过这秘密了。这老狗医术虽高,医德却没有,只要给的银子够多,可以帮人解决任何“困难”的事。


随后,她故意大嘴巴,假装胡说八道,把这事抖落了出来,为此还受了惩罚。可惜太太没有怀疑,但想必二哥那边多心了吧?不然,好好的,为什么方初晴被王妈妈喊打喊杀?二哥为什么死保到底?说是贪图美色,呸,眼皮子浅的白痴、贱人才会这么想。二哥是个做大事的人,再说有什么绝色没见过,断不会为了个残花败柳的奶娘跟大房明面上对着干。而松风园的反应也更证实了她的猜测,后来梁竹月总是到琴阁去吃药看病,必是为了掩人耳目,再后来她身子弱成那样,必是小产的后果。


虽然最后这事也没能撼动梁竹月,但总也算有收获吧?只是今天看到这一幕,她开始严重怀疑老爷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他和大房勾结,打算架空二房和太太,对他们三房纯属利用?难道奸夫是他?天哪!这老混蛋,扒灰的事也做得出来,就不怕天打雷劈!


怪不得他四天前说别院有一个宠姬病得要死了,他得回去看看,不能参加孙子的周岁宴了。当时还把太太气个半死,说他一直赖着不走,有正事倒溜了。原来,他是睡儿媳来了!他人品这么龌龊,她家老三跟着这号人,可得多长几个心眼儿,别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她决定到松风园里去看看。如果她猜得对,想必那个才承欢过的大奶奶还没收拾好吧?那到时看这贱人要怎么堵她的嘴?杀人灭口?这对狗男女没那胆子,毕竟她家老三也不是吃素的。可是……如果抓了把柄在手中,以后就有争起财产来,可就有大好处了!


想到这儿,她毅然闯进松风园,装出风风火火的样子。而园内,居然没个丫头或者婆子值夜的,她直接进了正屋。唉,松风园的下人们管得太松了,主人不在或者“有事”,就全去偷懒了。不过,也许是大奶奶为了“办事”方便,才故意如此吧。


“姐姐,快点跟我走,一大群亲戚朋友等着你呢。”她笑着喊了一句,没等里面的人应声就进了内室。


然后,她看到梁竹月赤裸地躺在床上,身下一片泥泞,才行房过的痕迹明显,而且看样子绝不是被迫的。而不知是不是烛火的关系,梁竹月的身体呈现出可怕的灰白,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好像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一样,似笑非笑地看着来人。


田玉清愣了一下,之后尖声大叫,巨大的恐惧令她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她的尖叫声引来了正在偏房说悄悄话的小麦和小紫,纷纷闯了进来。然后,同样吓得大叫。


“你们什么也没看见,听到没有?”田玉清勉强站起来,哆嗦着说道,“就只说看到我吓得半死地跑出来,死死咬住,一个字也不许说错。不然为了避免家丑外传,你们的小命肯定玩完。”她得保护她安插进来的人。


小麦和小紫吓得六神无主,忙不迭地点头。


“现在把房门锁上,小麦守在这儿不让任何人进去,小紫跟我去回了太太。”她连番吩咐,之后也不知是小紫扶着她,还是她拉着小紫,跌跌撞撞地跑回去,迎面正撞到景鸾提前离席。


她知道这事不能声张,连忙拉过景鸾,把事悄悄一说,景鸾的脸色顿时变了,立即回席上,附耳告诉了沈澜。


沈澜大吃一惊,但他定力极佳,脸上镇定如恒,不过由于手紧一指,过人的力量却把酒杯捏碎了,发出啪的一声响,吓了在座的人一跳。


“爱卿,想要朕送你一套上好的酒器就说话,何必毁了好好的东西呢?”江无忧笑道,投过来只有沈澜才懂得的一瞥。他太了解他的右师王了,非是巨变,他不会有这个反应。


沈澜迅速审度了一下形势,立即还了江无忧一个“我会全权处理,请皇上不要多嘴”的眼神,之后站起身来,朗声道:“各位亲朋好友,请不要再饮一滴杯中酒,有人下毒。”


此言一出,有如深水炸弹,震住了所有人,都觉得简直难以置信。但当人们看清右师王的脸色,看到他坚毅的脸庞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痕迹,那炸弹立即炸开了,惊叫声四起。


其实沈澜并不确定酒里有没有毒,但因为梁竹月死得蹊跷又突然,这酒又是她派人送来的,他才当机立断,把所有可能的危险都扼杀在摇篮里。


何况大哥沈沅中毒,十之八九是梁竹月下的手。那毒无色无味,极为罕见,这酒中会不会也用了同一种呢?这事他和皇上早就有过怀疑,但苦于一直找不到证据,这才不动声色,表面上也没有认真追究。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正打算顺藤摸瓜,关键人物就死了。是哪里出了岔子,令对方发现了他和皇上正在怀疑,这么早就杀人灭口呢?这下,线索从中间断开,再想连接起来可就困难了。


但现在,最要紧是稳住局势,保证不再有人员伤亡,顺利过渡到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上来。所以那句酒中有毒的话他不得不说,因为万一有人误饮,没事便罢,否则就是大事。


此刻,他笔直地站在那儿,镇静地等着在座诸位把恐慌情绪宣泄了一部分,才用身体语言所传达出的强大自信令大家略安静了下,只望着他。


然后,他才一字一句地道:“诸位放心,这不是刺杀,我沈澜必能保证各位安全,现在听我的命令,不要喧哗。”他并没有刻意放大声量,但字字铿锵,无论远近,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他的那种似乎带点轻蔑的镇静,还有他平时在武力上的赫赫威名,都令所有人很快对他产生了极强的信赖感,就好像坚信明天太阳会照旧升起似的。


“景鸾,把二、三、四队府兵全招到这里来,一队正常巡逻,预警范围扩大一倍。”


景鸾应了声,快步走出房门,很快就往天空中放了一个绿色焰火状的东西,也不知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老四。”沈澜又叫了一声。


一边的沈洛吓了一跳,“啊”了一声,蓦地站起,把桌上的菜都带掉在地上一盘。他不知道在这种紧要时候,他除了逃命、拖累别人,还能做些什么,不禁茫然又紧张。


“待会儿你带一队府兵,把娘和家中女眷全部护送到蘅芷院去。没我的命令,不得离开。”


沈洛愣了下,之后几乎是狂喜地应下差事,若不是二哥脸色冷峻到令他害怕,他恨不能扑上去亲二哥一口。好家伙,他可是沈府里有名的废物典型,没想到在这么关键的情况下,二哥却给了他这么重要的任务,多长脸哪!再说了,带一群女人躲起来,也没什么危险不是吗?


“老三。”沈澜不理会沈洛在那儿沾沾自喜,继续发布命令,“你也带一队府兵,把咱们沈府的贵宾都平安送出府,然后放那队府兵去加强巡逻,你也到蘅芷院候着。”


沈涵虽然一脸好脾气的样子,但比沈洛可沉稳多了,答应得干脆,却不多话。


到这时沈澜才回身望向江无忧,表面上很恭敬地道:“皇上,微臣请您在鄙府屈就一晚,天明时再亲自送您回官。皇上勤政,耽误不了你上早朝的。不过,您是到与蘅芷院相邻的采葛院歇着呢,还是……”


“有什么区别吗?”江无忧神色泰然,又给了众人增加了不少信心。


“第三队府兵是专门护卫您的。”沈澜道,“还有您的贴身侍卫及我的近卫队。”


哪想到江无忧却摇了摇头道:“朕哪儿也不去,天下间哪有比右师王亲自保护更安全的呢?”


沈澜上前一步,站在江无忧面前,似乎是深施一礼,表达对圣上恩宠信赖的感激,实际上却频使眼色。


“别添乱哪,我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朕和你一起去。到底出了什么事,好奇死了。”


“大坏事。你不必亲临,过一会儿我就会全部报告上来。”


“眼见为实,越是坏事就越是要群策群力,君臣同心。”


“你会碍事的。”


“朕会帮你。”


“你不能去,我不同意。”


“朕是皇上,除了黄泉路,哪儿都能去!非要我下一道口谕吗?”


“那皇上就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有一件急过所有事的事要先去办!”


以上,全是两个男人以眼神表达的,速度非常快。而那种默契,就算是孪生兄弟间也比不上。当沈澜以迅速而简短的命令安置好此处的事后,只说了句:景鸾负责监督一切命令的执行。之后就一下子飞跃而出,其速度之快,就算深谙他武功程度的江无忧也是第一次看到。


右师王去哪儿了?火烧了屁股一样。所有人心里都有疑问,因为沈澜的离开而感觉不安全。幸好,皇上还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让人心安了些。


“右师王这是……”一直站在江无忧身后的小德子多嘴道。


“英雄救美。”江无忧含糊地哼了一句,不禁担心起来。


而另一边,沈澜正使出十二成的功力施展轻功,往广武院飞奔。听到梁竹月暴毙,怀疑酒中有毒的第一秒,在第一时间内,他所想的,就是先跑来看看方初晴有没有喝下那酒。可是现场太乱,他不得不强抑着心中的焦急,先把那边安抚下来再说。不然真出了事,方初晴也没有好果子吃。


此刻,他只恨不得自己是一支箭,一下射到那只方初晴有可能已经端起的酒杯上,阻止她喝下去。真是毒酒怎么办?她中了毒怎么办?她死了怎么办?这些念头让他心慌意乱,也不知胸中涌动的是什么情绪。


他连大门也没通过,直接跃进了自己的院子,哪想到刚拐过进后院的走廊,就和仰面飞奔来的一个人撞到了一起。幸好他的内力已经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不然那人不可能只是趔趄一下,非得给撞得骨断筋折不可。


“别挡路!”他和那人几乎同时开口吼,然后又同时发现对方正是自己找的人。


“别喝那酒,有毒!”然后,两人又是同时吼出第二句话。


“你怎么知道?”


“你先说!”


就像安了连通式的电开关,两个人说每句话几乎是同时出口。然后,沈澜不耐烦了,突然上前一步,以体力压倒智力,以粗暴战胜细致,也就是干脆捂上了方初晴的嘴,终于可以开一言堂了,“本王命令你先说。”不过,这动作令方初晴的唇柔软温糯地蹭着他的掌心,痒痒的,有那么一瞬,他没舍得放开。


方初晴翻了翻白眼,拉下他的手,稍解开了一下领口的衣襟。


沈澜很惊喜,心想这女人倒很善解人意,知道要对救命恩人以身相许。本来他很反感这套,好心救了别人,那人还要缠着你、麻烦你、也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还美其名曰“报答”。所以他绝少救人,尤其是女人。但方初晴就不同了,脸蛋、身段、脾气,都合他胃口,貌似从没有其他女人这么合过。难得她这么主动,而他最近又憋了很久了,倒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


只是,现在不是时候啊。


正想要怎么拒绝才不会断绝下次机会,方初晴却从衣领里拉出个东西,然后又掩上脖子处那一片很引人眼球的腻白,害他没来由的有点失望。


“你给的这个,快看看。”方初晴举着那颗本来并不起眼的珠子,“你曾说会告诉我这珠子的用途,但你却把这件事完全忘记了,幸好我问过景鸾。”


之前他送她这宝贝时,她还觉得这位右师王怪小气的。他那么有钱,好歹送一颗钻石吧,也不用太大粒,三五克拉的裸钻就行,没想到只给了这么一个黑不溜秋的小挂件。而且没说白送,只是借戴。可后来问过景鸾才知道,这珠子居然是无价之宝,普通人都没听说过的,来自一种猛兽的体内。因为那已经灭绝的上古之物身含剧毒,所以它的内丹就可以解百毒,是大江国自建国以来,流传了二十几代的皇宫秘宝。


沈澜镇守北境,被图国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每年都有好多次针对他的暗杀,但都没成功过。可在他封右师王的那年,差点中了暗算,被毒杀于回京的途中。于是现在的皇上就冒天下之大不韪,把这宝珠赠给了他。当然,知道这事的人不多,但只是太后和那几位老臣的那番闹腾就够瞧的了。


所以,当沈澜把这珠子挂在方初晴的脖子上时,景鸾实实在在被惊到了。虽然只是借戴,虽然只是怕刺杀方初晴的人想出毒毙的办法,但这举动仍然显得意义格外重大。毕竟,当初江无忧赐此物与沈澜,就已经显出皇上对右师王的无比恩宠。那现在右师王把它暂借给一名普通奶娘,是不是也说明了一点什么?


“变红了。”借着月光,沈澜看了看那颗珠子。


方初晴重重点头,“还发热呢。不信,你摸摸。”


沈澜后退半步,免得方初晴离得太近,令他产生一些不正当的想法。可他脸上装出来一种微微厌恶的表情,令方初晴自尊有点受伤,不禁也退了半步,心想我身上也没病菌或者怪味道,犯得着这样保持距离吗?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身份虽低,但精神上却是与你平等的,没有巴结讨好你的意思,至于吗你!


她气鼓鼓地又扯开领口,把那珠子塞在衣服里。


刚才维维来给她送酒,说是大奶奶珍藏多年,为了感谢她对无思、无我的哺育之恩。当时她就感觉古怪,毕竟梁竹月有多讨厌憎恨她,她虽然不理解,但却是明白的,梁竹月是多么小心眼的人,她也完全清楚,所以她当场就产生了怀疑。


吃一堑长一智,反复犯同样的错误就太白痴了,再加上最近她比较倒霉,到处有人想要她的命,所以就多了个心眼儿,把那珠子在酒杯边碰了碰。哪想到那珠子就迅速由黑变红,最后还发起烫来。


虽然景鸾也没有详细跟她说明这珠子要怎么用,但突然的变化总归不是好事。随即她又想到全家人同饮一坛酒,立即吓了一大跳。难道梁竹月疯了,要毒死所有的人?她不太确定别人的酒中是不是也被下了毒,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想也不想就丢下维维,跑出来报信儿。


沈澜看着她,气得恨不能立即把她拉到房间里去“教育教育”。这是个什么女人哪,就算已经是嫁过人的,也不能这么不拘小节。她到底明不明白在男人面前随便拉领口是一种挑逗的行为?


可是,现在不是时候。真他妈的该死!


“前面的人都没事。”他沉声道,声音中莫名的低哑,方初晴没听出来。


“那我回去了。”她转身要走。


沈澜一把拉住,“但是前面出了其他状况,这里不宜久留。我派人……算了,你跟我到蘅芷院去。那边有府兵把守,比较安全。”他还是亲自“押送”吧,虽然他自信图鲁的刺客绝对再进不了沈府一步,但保证万无一失似乎更好些。


“出了什么事?”看到沈澜神情严肃,方初晴很惊讶。


“梁竹月死了。”


啊?方初晴轻叫一声,为这消息而震惊不已。她虽然不喜欢梁竹月,但这突然的死讯还是令她无所适从。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思考能力,知道这时候不能多嘴,更不能扯沈澜的后腿,于是连忙道:“好,我跟你走。但是你等我一分钟,我得把维维叫着,她还在屋里等我。”


“不用了。”沈澜说得冷冰冰的,然后拍了拍掌,立即有两名守院子的小厮跑过来。


“把维维抓起来,牢牢看好,等我回来发落。”


“二爷,这是做什么?”方初晴一惊,问道。


“她是别人放在你身边的棋子。”沈澜哼了一声道,“本来我还想观察几天,眼下这情况,少不得要从她这里找找原由了。”


“也许……不是她……”方初晴想阻止,可越说越小声。


对维维,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这小丫头是王妈妈派来服侍她的,一来就跟她特别亲热。大宅门里人事斗争激烈,这么不设防,显得有些过了。还有上回她被诬陷偷钱,她藏钱的地方轻易被人找到,试问如果不是经常待在她身边的人,怎么会知道?而事后作为跟她亲近的人,维维并没有受到牵连。再有就是前两天小厨房刺杀事件,虽说刺客的目标是她,但沈府这么大,对方为什么直接找对了地方?而且是在维维去寻了食材回来以后?刺杀过程中,维维还晕倒了,这一切也太巧合了吧?


是的,她怀疑过,但她不愿意相信。因为维维只有十五岁,这么天真可爱,在她重生初期是唯一对她好的人,尽管有目的。于是她当鸵鸟,她选择愚蠢,她回避去仔细想,只是现在的事实再也不容她回避。


沈澜看她目光闪烁,隐有泪花,干脆转身就走,让她在后面小跑着跟上,没精力没心思再去想些没用的东西。到了蘅芷院,远远就看到府兵把院子团团围住,而四圣人沈洛煞有介事地在院子外走来走去,手里还拿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切菜刀,一脸忠心耿耿、誓死保卫家园的模样。


“二哥来视察吗?放心,这里交给我,娘和府中的女眷都会安然无恙的。”因为头一回被重视,沈洛的小胸脯挺直着,小胳膊小腿紧绷着,小脸板着,昂扬道:“头可断、血可流,没有贼人敢靠近此处一步!”


看到沈洛的模样,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方初晴却差点笑了。而沈洛一回眼看到她,身子立即酥麻了半边,心头的小火苗噌噌地跳。


以前是对她起过色心来着,还觉得只是玩玩,一个当奶娘的,就连被他收进屋子里也不配。可后来不知怎么,每回见到这小奶娘都觉得她姿色更胜从前,就连修整过的脸也比以前更耐看,简直可爱死了,比那三月春桃似的少女还水灵,勾得他心里一阵阵痒,心思愈发重了。要不是因为她是二哥那边的人,他不敢得罪,都想开口讨了她收房。


现在这小奶娘也来蘅芷院避难,可不是天赐良机吗?让她也看看四爷的威猛,别以为只有二爷是英雄人物。倘若她眼里有他,他就敢找二哥要人了。你情我愿嘛,对不对?二哥没理由不成全。


沈澜根本没理自己的四弟,但见他贼腻兮兮地瞄着方初晴,心里暗有不爽。不过今晚大事为重,他不打算多说,只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到了前院,发现老三办事利索周到,各位宾朋已经全部被送走。而沈涵看到他,也立即走过来,低声道:“二哥,要不要把我这队人也留下护驾?毕竟皇上的安全最重要,娘那边全是女眷,应该无大碍。”


沈澜摇摇头,“不必,有我在,谁还能伤了皇上?不过你说的也对,娘那边用不了这么多人,你只带半队回去,另半队负责加强警戒,等天色一亮就没事了。”


沈涵点头应下,之后叹了口气道:“今年咱们沈府不顺,不知是不是犯太岁?看这出了多少事呀。对了,我家玉清还在那边候着,毕竟是她发现的,要不要她跟着,倘若二哥想问什么,她好有个应答。”看起来,田玉清已经把事情告诉了他。


“不好。”沈澜摆摆手,“三弟妹已经受了惊吓,再者这边已经没有丫环仆妇在,没人侍候着。如果有什么事,待会儿我自会问,你先带她去娘那边吧。”


沈涵没再多话,带着老婆就走了。沈澜这才有工夫把坐在残席边“闭目养神”的江无忧叫起来,一行人来到松风园。到了地方,所有随从全被留在外面,只有江无忧和沈澜君臣二人进了院子,从吓得要死的小麦手中拿到钥匙,开门进入。


那场景,令两人立即都背过脸去。


“一定要查出是谁干的。”江无忧淡淡地说,但沈澜知道皇上是动了真怒,他越平静,就是愤怒得越强烈。毕竟,他和死者之间有过亲近的关系。


而这种杀人法,是对沈家的极大侮辱,也是对梁竹月的极大残害,更是对他们的极大挑衅。纵然,他们早就怀疑这个女人私下有不轨之事、不臣之事,对她也再没有特殊的感情,但毕竟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分还在。所以才能容忍她明里暗里的作为,所以才会不动声色地调查,所以总是希望给她留一条路走,所以会顾及她的脸面。


可是今天,一切遮羞的东西都撕去了。他们和对立的那方只剩下你死我活的斗争,绝不能有半点犹豫和容情,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们君臣。


“在行房中被掐死的。”因为沈澜不愿意察看一丝不挂的嫂子尸身,这件事又应该极力掩盖,不能假手他人,所以身为万乘之尊的江无忧只得亲自检视,“线索断了。”他叹了口气。


本来,他和沈澜怀疑有一个人暗中行使阴谋诡计,在颠覆大江国,而那个人可能在沈府和宫里都布下了暗棋,并且梁竹月很可能是其中一环,但今天,一切的努力全白费了。他们小心地进行一切,假装完全不知情,就是怕打草惊蛇,因为对方太狡猾了。可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想办法再接上就行了。”沈澜是永不言败的性格,所以虽然也失望,却没有失去信心。


“可恨的是月儿被最后利用了一回。”江无忧笑得悲愤,“人家要毒死我们全体,顺便捎上晴儿。”


“这证明幕后主使和图鲁有关系,也能说明为什么他们能三番五次在我眼皮子底下刺杀方初晴了。有内应,自然动手方便。现在发现我们在怀疑,立即杀掉这内应。好一招丢卒保车呀。”


“图鲁那边也没线索吗?”


“明天早上如果抓不到,就干脆开放城关吧。”沈澜冷静地说,“我的部下差不多把和政城翻了个底朝天,但还是没发现图鲁一行人的踪迹,证明那幕后主使本事很大,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把图鲁送出了城。里里外外一共两仗,皇上,咱们都输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世上哪来的常胜将军?”江无忧从刚才的羞愤、狂怒中冷静了下来,“重要的是在不利中找到有利于我们的东西。比如,我们发现那个人和图国的贼逆有联系,说不定他们是联手。再比如,图鲁能在这样的严防死守下逃脱,说明和政城里有一个庞大而秘密的与外界联系的通道。如果能找出这个通道,不就等于掐住对方的咽喉了吗?我们输的地方,也正是我们将来能赢的关键呀。”


“嗯,说的对。”沈澜神色坚毅,一脸不服输的样子,“这回去北境,我还是会把景鸾留下,一来查查府里的事,查查杀手是如何出入沈府如入无人之境的;二来查查和政城还有什么人这么有实力,能在我的网上把鱼送出去。”


“很好。”江无忧点头道,“顺便,你和你在图国的钉子也通个气儿,看看图鲁究竟意欲何为?”


“遵旨。但是……你什么时候和方初晴说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