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暗花溟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43
|本章字节:27016字
江无忧做了最后的挣扎和犹豫,然后把自己与图玛的事说了一遍。当然,比告诉方初晴的更详细。
“皇上确定她们不是同一个人?”憋了半天,沈澜问了一句,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似乎有东西离开了他的胸腔,让他没来由的有些难受,又没来由地期待皇上肯定的答复。
还好,皇上非常肯定,非常非常地肯定。
“尽管长得一模一样,还时常让朕产生混淆,但朕确信,她们不是同一个人。”江无忧有点遗憾,可沈澜却有点隐约的高兴,只是因为太微弱了,他自己没觉出来。
“皇上因此喜欢她?”他不知道自己怎么问出这么一句,特别是在说正事的时候。说完,就有点后悔。
“朕不知道。现在不知道,将来对她如何,朕也不清楚会怎么做。”江无忧倒老实,不过他立即话题一转道,“朕的右师王为什么会问这些,难道……日久生情?”
“切,我还没堕落到那个地步。”沈澜从鼻子中哼出一股气,似乎把方初晴也从脑海中赶走似的。然后他放下心来,针对这场意外的刺杀,与江无忧研究了半天要怎么做。
这对话,幸好方初晴没听到。不然她一定会气愤。日久生情怎么会是堕落,喜欢上她又为什么是堕落?
江无忧没在沈府用晚膳就走了,甚至沈府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的圣驾光临过。当然,府中人也不知道方初晴遇刺的事。毕竟,她只是个小人物,哪个神经病闲疯了才会刺杀一个奶娘!而且在昨晚的意外事件中,沈府的丫环们只有几个受伤的,损失不大,当时大家都被人流冲散了,也没人看到具体发生了什么。
晚饭后,沈澜不知去向,方初晴在屋里待得闷气,就约了维维一起到院子里散步。对自己小命的珍视令她格外听话,没有走出广武院大门一步,就在那荒凉的院内走了走,顺便和维维聊聊天。在如此明媚的春日,整个广武院却连半朵花也没有,实在是够荒凉,好在地方尽大,空气还不错。
“唉,好好的水灯节,就被不知哪个天杀的恶徒给搅了,害我好多东西都没买。攒了一年的钱,就打算昨晚花呢。”维维恨恨地道。
方初晴没吱声,也跟着叹了口气。她还不是一样吗?想给顺子嫂、紫瞳、绿眸、维维等几个相处不错的人买些临别礼物,结果她的人头差点成为别人的礼物,现在她只能亲手做些东西送人了。此时,她灵机一动,对维维道:“别沮丧了,姐姐给你做糖吃。”说着望了望黑沉沉的天空,“反正看样子要下雨了,闷得紧,也睡不着。为着无思、无我的周岁宴,我瞧大厨房那边新进了很多新鲜食材。好维维,二爷不让我出门,你帮我拿一些来好不好?”
“好啊。”维维毕竟还是才及笄的少女,对甜食一类的东西很喜欢,闻言立即同意道,“就说是二爷要的,看谁敢不给。二爷一年到头也不在大厨房吃多少顿,可伙食银子却照付,他们从广武院这边赚得可肥呢,现在二爷这边开了口,没个不给的道理。”
“也不用很多啦,我就是试着做,说不定还不好吃呢。那就做粽子糖吧,那个相对简单些。”方初晴笑道,和维维说了几种原料,然后也去做准备。
沈府内的各院都有小厨房,广武院这边的格外大。因为沈澜虽然是军人做派,听景鸾说在外征战时风餐露宿、卧冰饮雪时也没叫过一声苦,可一回到家就挑嘴得不行。所以,他很少在大厨房吃饭,都是请了名厨在自家厨房单独给他做。
小厨房的事是赵管事的老婆赵妈妈管着的,这两口子也不知怎么了,方初晴住到广武院这么久,他们就硬是避免了与她碰面,偶尔遇到,也是掉头就走。为此,方初晴疑惑过,也暗中提防过,不过因为一直不明就里,也就糊涂着过去了。爱咋咋滴吧,有时候真相总在不经意中显现,太执著了是虐待自己。
今天在小厨房值夜的,是一个与方初晴熟识的小厮,他听说方姑娘要做点吃的,又想起她是二爷的“宠姬”,就以为是给二爷做,乖乖让出了地方。
方初晴一见此处食材丰富、各种厨具、作料也一应俱全,令她颇有些想要大展身手的感觉。又因为看到有现成的黄心儿山芋和冰糖、蜂蜜,她便突发奇想地打算先做一盘蜜汁红芋给沈澜尝尝。
人家是救命恩人嘛,而且还是超级爱甜食的人。虽说他那可怕的形象、气质和甜食的距离好像是地球的两极那么远,但他喜欢就好呀。
先把山芋去皮,削成两头尖的橄榄形块,洗净,放在沸水中煮开,再捞出冲凉。然后把竹箅子垫在沙锅的底部,加清水、冰糖熬化,加上红芋、蜂蜜烧沸,撇去浮沫,移小火上炖。大约一个小时后,待汤汁黏稠时,把红芋捞出,在盘子中摆成花朵型,再浇上原汁就行了。
做完前期工作,在慢炖的时间里,维维已经拿来了做粽子糖的材料,方初晴这边也找到了代替冷却板和刮刀的东西,两人高高兴兴地开始制糖的第一道工序:熬糖。
一切都很顺利,而且出人意料地成功,可正当蜜汁红芋可以起锅,方初晴正和维维嘻嘻哈哈地进行到剪糖这道最后的工序时,她忽然又感觉全身的汗毛竖了起来。
有了昨晚的经验,她很确定那是杀气临近的感觉,顿时慌了手脚。不过她反应很快,愣了几秒后,立即冲过去把门窗全部关严。不是她喜欢被瓮中捉鳖、关门打狗,实在是她以极快的速度瞄到,小厨房已经被很多黑影包围,跑到外面死得更快。
“救命啊!”
在闩死厚实的、油腻腻的大门前,她用最大的肺活量和声量呼救,只希望哪怕被一个人听到也好!
“快到厨台下面去躲着!”看到维维都吓傻了,她再度开口,同时,把能推到门边的重物全推过去,然后搬着一坛酒,开了封,守在窗子边。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的速度间完成的。在面临生死的关头,方初晴爆发出了极大的潜力。
幸好,厨台是石制的,台下有抹布有水盆,万一刺客用火攻,勉强可以抵挡一阵。感谢在现代学习的火场逃生知识和紧急应敌技巧。她相信,只要坚持三五分钟,她就能有活命的机会。因为对方是偷袭,不可能久战,而她的呼救声只要被人听到,沈澜就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来救她。
果然不出她所料,厨房坚实的大门和堵在门后的杂物阻止了刺客破门而入,窗边也响起来刀劈窗板的声音。她高度紧张,守着灶台,当第一个黑衣蒙面人露头,她也顾不得锅边奇烫无比,端起那锅本来煮好要刷洗厨具的沸水,奋力泼了出去。
那倒霉的刺客大概没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也敢这样凶猛的反抗,发出一声长而凄厉的惨叫,被这滚水一浇,就算全身长了毛估计也能一次性褪干净了。而不过数秒,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肯定是被伙伴杀掉,以防止这叫声招了人来。
但,一切都晚了。那人的声音嘹亮度可比方初晴高多了,只怕满广武院全听得到。那么,只要沈澜没死,他就肯定能在一分钟内赶过来。
受这个想法的激励,方初晴拾起灶台中燃烧的柴火棒,大喝了一口酒,趁着窗外闷热无风,用心吃奶的劲儿喷了出去。于是第二、第三个刺客身上都着了火。
但人家毕竟是职业杀手,在方初晴还来不及如法炮制地喝第二口酒的时候,一个黑衣蒙面人已经跃上了窗子。方初晴慌乱中只得把手中着火的柴棒扔了出去,心道:我的小命要交待!可是……没想到那刺客居然没躲开她的攻击。再细看,不是敌人无能,而是趴在窗上死了。
她愣了一下,之后大喜过望,因为那意味着救兵来了。“救我救我救我!”她一连串的叫,人已经光速逃遁,也钻到了厨台底下。再看维维,居然给吓昏倒了。
佛祖、菩萨、真主、上帝、圣母玛丽亚……
她缩成一团,向所有知道的神佛祈祷,只听外面乒乒乓乓声不绝,但呼喝声却很少,约莫过了五分钟的时间,声音渐稀,然后厨房的大门被劈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略带焦急地叫道,“方初晴,出来!”
蹲在厨台下,她看到了一双光着的大脚,于是那种奇怪的熟悉感又来了。她慢吞吞爬出来,倒不是故意如此,实在是危险解除后,感觉腿软得连站立都困难。而一个女人在油赤嘛花的厨房内看到半裸极品美男的机会有多大?大概比走在街上被恐怖分子打死的几率还小。可此时,伟大的方初晴却看到了。
沈澜散着的长发还在滴水,身上只套了一件薄薄的白色袍子,敞着胸,随意在腰间挽了一下,因为身上湿漉漉的,那绸缎袍子全贴在他身上,好似第二层皮肤,勾勒出他强健的上身轮廓和健美的双腿肌肉线条,还有……还有……掩盖不住的……那个……
总之,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很性感!很邪恶!性感的邪恶!让人会流鼻血的那种。
方初晴连忙转过身去,又到佛祖、菩萨、真主、上帝、圣母玛丽亚那儿全部报道了一遍。原谅她的不纯洁吧,请千万千万不要让她起针眼,她不是有意看到的。
沈澜看到方初晴虽然狼狈,却毫发无损,本来挺高兴,但根据她的反应,低头看看自己,不禁又万分鄙视。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至于吓成那样吗?他也没光着,不过衣服比较贴身而已。好吧,用厨房的灯火光一照,确实……似乎像没穿一样,可她生过孩子了,还怕男人?!
可是虽然这么想,他还是闪身到一个外间看不到的角落,把衣服脱下来,缠在腰间。这样虽然两点失守,至少第三点保护得严密多了。
“洗个澡也不得安生,你实在太麻烦了。”他哼了一声,不知为什么,略略有些恼火。
“又不是我把刺客招来的,干吗怪我?”
沈澜听到这话,心头一动,没吭声。而一边方初晴惊魂未定,心想你就不能安慰一下女人吗?真是半点风度也没有的家伙!
因为不服气,她干脆大方、大胆、甚至放肆地打量起沈澜来,反正那种扎在眼里就拔不出来的邪恶部位已经遮盖住了。吼吼,想不到这家伙的身材比想象中还好,比例完美,肌肉饱满结实但不过分,都说男人的伤疤是他的勋章,沈澜的身上的勋章好多,那大大小小的疤痕记录着他从军以来从未败过的各场战役,不过丝毫没有影响肉身的美感,反而增添了他无法言喻的雄性魅力。
听他说话的意思,大概是跑来救她前正泡在浴桶里,此时那发丝上的水珠落在他适度粗糙的男性皮肤上,不得不说,很诱人犯罪。看来,犯罪冲动不只男人有,女人也一样具备,要不世界上怎么有一种人叫女流氓呢。啊呜~~~
“人猿泰山呀。”美色当前,因为不动手,只好动口,冲口而出一句很无厘头的话。
“你说谁?”沈澜耳朵很灵。
“我认识的一个哥哥。”方初晴瞎掰,“从小生活在深山老林里,披着长发,腰间就围着一块兽皮,造型就和二爷现在差不多,所有的猛兽都要臣服于他。”
“不就是个猎户吗?怎么拿来和本王比!哼!”
才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现在的方初晴却差点笑喷了。哈,还头一回听说有人把泰山当成猎户呢。
沈澜见方初晴唇边漾出笑纹,无名火更大。好呀,在他面前装纯洁,却早就见过什么泰山半光着身子了。难道他不如那人身材好?难道他不如那人勇猛?改天要挖出那个人来看个究竟!
“我没有乱跑哦,连广武院的大门也没出。刺客来了,只能说明二爷保护不力。”看沈澜要走,方初晴很怕单独留在小厨房里,拦着他道。
“你到院子中看看,如果我没有安排,等我赶来,你已经死了十八回了。”沈澜头也不回,但是吸了吸鼻子,“大晚上的,你跑小厨房来做什么,这边这么偏僻。”
方初晴连忙看了一眼炉灶。
谢天谢地,蜜汁山芋有点过火,但还可以吃,粽子糖收拾收拾也能装一盘。她连忙走过去,把甜品端下炉火,但一碰东西,手心就传来钻心的疼,惊叫中低头一看,居然起了满手的水泡,想来是刚才被热锅热火烫的。
沈澜走过来,动作粗鲁地扯过方初晴的手看,讽刺道:“我才有几分欣赏你的急智,硬撑了几分钟等着援兵到,没想到你笨到这个地步。怎么?玩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戏码?立即、马上回房去,我叫景鸾帮你看一看,反正他闲得慈悲心泛滥,就当行善好了。”
哦,这个人!明明是好心办好事,可非得这么恶劣刻薄地说话吗?方初晴翻了翻白眼,眼看着沈澜泰山般的身影闪出小厨房,恨不得把那些甜品拿去喂狗。
不过,她最终还是忍着疼,把东西装盘再放入食盒中,怕糟践东西遭雷劈。这时维维终于醒了,她软声细语地安慰了半天,才和维维一起走到院中,正看到一队府兵正在清理刺客的尸体。
看到那场景,方初晴差点呕吐,但也相信了沈澜的话。她在水灯节上差点被暗杀后,沈澜确实加重了沈府的防卫。可是据初步目测,刺客有二三十人那么多,可见对方下了大本钱。桑青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哪,刺激得幕后黑手对她不停追杀?那她可怎么办?总这么着也不是事呀!
掌心有伤,维维又吓得魂不守舍、哭哭啼啼,不能帮她,她只得把食盒挽在臂上,拖着脚步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景鸾已经等在那儿了。
“会不会疼?”当景鸾取出细针、纱布和药膏时,方初晴紧张地问。
“我们初晴还真是多灾多难哪。”景鸾笑得极温柔,“有时候我都奇怪,你真是为人妻、为人母吗?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很孩子气,有很多未出阁的姑娘才有的行为和心思。”
方初明吓了一跳,敷衍道:“我是保持了一颗童心,这样不容易老。试问天下女人,有不爱年轻的吗?”
“这倒是,但是你食盒里装的什么?”
“给二爷做的小点心,你要不要吃?要不你先尝尝,随便给他剩点好了。”
景鸾笑了起来,“这话可别让二爷听到。不管到哪儿,女人都拿他当宝,唯有你是拿他当草,当心他发脾气。”
方初晴耸耸肩,意思是随他去。
“女人们都怕他,你却不怕,这也难得。”景鸾说得意味深长,“或者,这就是上天注定。”
后半句,他说得极含糊,方初晴没听清,才要问问,他却转移话题道:“好了,疼不疼?”他手法轻巧独特,又一直闲聊分散方初晴的注意力,因此在后者还没发觉时,已经为她处理好伤口了。
方初晴惊奇之下自然大大夸奖,而且全部发自肺腑。
景鸾笑道:“不疼就好,现在咱们到二爷那边去吧,他还等着呢。”说着,帮方初晴提着食盒,率先走去隔壁沈澜的书房。
沈澜此时已经穿好了衣服,不过比较随便,而且因为头发还潮着,只随意地绑在脑后。方初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懒散、漫不经心的样子,颇有些纨绔子弟的贵气派头,模样也很勾人。
怪不得那些见惯男人的欢场女子也都对他死心塌地。他皮相好、肯花钱、地位高贵而且不可捉摸、十足危险,试问天下女人有多少能不为他倾心?
她很骄傲,她应该算一个。虽然偶动色心,但真心还留在自己肚子里。好像是……
景鸾把食盒放在桌上,见沈澜以指尖沾着茶杯里的水,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不禁眉头轻蹙,显然是很意外,但他和沈澜彼此默契,于是点头道:“交给我。”
“善后的事呢?”
“放心,风吹不过墙。”景鸾又点了点头,“我也会想办法让那些尸体说话。”
方初晴在一边听他们打哑谜似的,隐约明白景鸾是说今晚有大批刺客临门的事不会在沈府扩散,这大概也是广武院又大又偏僻的好处。至于让尸体说话,肯定是说要从尸体上查出些蛛丝马迹吧。只是,当她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沈澜在桌上写了什么字时,沈澜却把字迹擦去了。
景鸾看到方初晴气鼓鼓的样子,只感觉好笑,但他却只说了句:我去办事了。就离开了沈澜的书房。
而当他这个气氛调节器一走,房间内的空气立即紧绷起来。沈澜和方初晴谁也不开口说话,就这么互相看着,可惜不是含情脉脉,而是比谁的眼睛大,谁的气势强。
最后竟然是沈澜先绷不住了,指了指食盒道:“那是什么,还不侍候本王品尝?”
方初晴看看自己的两只爪子,被纱布包得白白的,再看沈澜也是一样,不禁暗叹歹命。同样是手受了伤,人家就得被人侍候,她就得侍候人,这世道!
她艰难地拿出食盘,眼看着沈澜吃相优雅,但速度极快地消灭了那盘蜜汁山芋,两爪灵活,明显没受到手伤的影响。然后,他又往嘴里扔了一块粽子糖才慢悠悠地问:“找我什么事?”
方初晴一愣,“不是二爷招呼我来的吗?”
“没事算了。”
“不不不,既然来了,肯定有事。”方初晴忍气吞声地道,“我想,皇上没告诉我那个人的身份,一定告诉二爷了,请二爷明示于我,别让我死了也不明不白的。”
“哪个人?”沈澜装傻。
“二爷,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这样就没劲了啊。”方初晴不让沈澜打太极,因为刚才她想过了,沈澜既然调动府兵保护她,就一定是知道她面临着多大的危险,也就是说,皇上肯定对他说了什么。桑青身份神秘,江无忧不告诉她,但对自己的心腹重臣,却未必隐瞒。
“就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对皇上很重要的人。”她补了一句。
沈澜把嘴里的粽子糖咬得嘎巴嘎巴响,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那我就明白地告诉你,智慧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到了这种生死关头,动脑子固然重要,但武力和实力却是起决定性作用的。而这些,你都不具备。也就是说,就算你知道了那个和你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是谁,你也摆脱不了自身的困境。你以为想杀你的人会跟你讲道理吗?知道你不是那个他们要杀的人,就会放过你吗?他们不会允许有一丝可能性存在于世,所以不管你是谁,你都死定了!”
“二爷,我不是来请您吓唬我的。”方初晴很沮丧,因为她感觉沈澜虽然说得直率恶劣,但却是事实。
“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知道她是谁也于事无补。而且知道得太多,将来于你未必有好处。所以,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皇上也是这个意思,你要是识抬举,就该知道他在费尽心思保护你。”
“那我……就这么一辈子蒙在鼓里吗?”
“无知是很快乐的,况且我会帮你永远解除危险。”沈澜又往嘴里扔了一块糖,“就算不能,你问那么多有什么用呢?一直待在我身边,由我来保护你不就好了。”
话一出口,他有几秒种停止了咀嚼糖块儿,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话容易让人产生歧义。好像……是某种一生一世的表白。他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想想一生都把这个小奶娘留在身边也挺有趣的,免得她去找什么泰山哥哥。什么破名字啊,一听就是下等人。
而听到这话,方初晴也愣了下,然后她就很惊叹。能把温柔的话说得这么不耐烦,也只有眼前的沈二有这个本事了。不过他是无心之语吧,但尽管如此,听起来还是很舒服、很愉快的。
“好吧。”她耸耸肩,“无知者无畏。怕只怕下回再有人想杀我,二爷又在洗澡怎么办?”
“你来侍候我洗澡不就得了。”沈澜眯起眼睛,很难得地笑了一下。
邪恶,怎么看怎么邪恶,比人家江无忧尊贵的笑、人家景鸾温柔的笑都差得远了!
“恕难从命。”方初晴一本正经地拒绝,“说到这儿我倒想起来了。虽然我最近没喂马,但也关心着桃桃和萌萌,时常去刷马,而且二爷能得到两匹健康成长的良驹有我莫大的功劳,那份薪水银子别忘了给我。”
“没见过你这么爱钱的。”沈澜站起身,正当方初晴哈皮地以为沈澜是给她拿钱时,他却走出门去。
“二爷去哪儿?”
“进宫面圣。”沈澜扔下四个字,扬长而去。
方初晴望着沈澜的背影,突然觉得江无忧很可怜,这么晚了,沈澜这种权臣还要去求见,说不定打扰皇上的温柔梦乡呢?
而且这君臣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奇怪。从常理来说,虽说沈澜和江无忧君臣之间亲若兄弟,而且沈澜和死去的沈沅对大江国来说是中流砥柱,之前也立下过汗马功劳。甚至可以说,没有沈氏兄弟,就没有现在的大江国,没有沈澜,江国立即就暴露在图国的铁蹄下。可沈澜也实在是太放肆了一点,江无忧也太容忍了一点。
但是所谓伴君如伴虎,沈澜这么不注意,性子狂放不羁到这个地步,将来不会惹出祸事来吗?一时之间,方初晴忘记了自身的危险,倒担心起那个令她恨得牙痒痒的人起来。
他虽然是个自恋的大阴人,但却不像个不明事理的人哪!
皇帝的寝殿前,侍卫和太监都被远远地支开了。
江无忧和沈澜并坐在台阶上,一个是一手托腮,很无奈地打着吹欠,另一个是双肘支着大腿,把身体一半的重量都压在其上,显得有些疲惫。
“这么说,不出你所料,对方是不择手段、甘冒奇险也要杀掉晴儿了?”清凉的春夜中传来江无忧温糯好听的声音。
“他们要杀的是图玛,方初晴不过是个倒霉蛋儿。”沈澜道,“而且对方很着急要动手,甚至不惜毁了早就布下的暗棋,可见图玛是多么重要,对方是多么想让她死。”
“暗棋?”
“皇上以为,对方在暗杀前没调查过方初晴身在何处吗?他们能在前次刺杀失败的第二天就立即再次动手,还在我眼皮子底下撒野,可能没有内应吗?沈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深入的。”
“有理。”江无忧严肃起来,“你打算怎么办?”
“在追踪呢。但是皇上,你到底什么时候告诉方初晴对她的安排?”
“无思、无我的周岁宴吧。”
“你还要去?”沈澜有点意外,“又要给人添麻烦。”
江无忧笑笑,“朕也是人,也有所想念的。难道,你是怕保护不了朕,再有人想刺杀朕吗?”
“上回是谁救的皇上?”沈澜鄙视地望了顶头上司一眼,“这次我亲自在场,不信谁敢轻举妄动!”
“那你赶紧回去吧,跟朕这儿耗着干吗?现在都半夜两点了,你不睡,明天朕还要早朝呢。朕勤政的形象不能毁于你手。”江无忧站起来,“难道是你春情萌动,不能入眠?听说你很久没有女人了,快点找一个吧。不然,赶紧回北境去,那边应该有你的相好。”
“皇上,请自重。”沈澜冷冷地道,语气中毫无恭敬之意。说完,也没行人臣告退之礼,就这么大步走出皇上的寝宫。
但他还没走远,李好就快步追上来给他请安,然后问:“不知方姑娘怎么样?有没有受到惊吓?”
小德子、小行子、李不和李好是皇上的心腹,就算不知道全部细节,也知道刺杀事件的大概,所以沈澜并没有感到意外。令他不解的是,那女人何时又和出了名的眼高于顶的李氏兄弟搭上了关系?
“还好。”他答,然后又贬低了一句道,“毕竟是个没用的女人,哭哭啼啼是免不了的。”
李好拧着眉头道:“可惜最近轮到我们兄弟在皇上身边当值,没得空儿到王爷府上探望。本来还想着方姑娘爱吃鸭油包,少不得要带点给她,虽说不值什么,好歹是份心意。哎哟,我得回去了,那就麻烦王爷给方姑娘带个好儿去。”说着,一揖到地。
沈澜应下来,心里却对方初晴这样交游广阔颇有点不爽。他出了宫,信马由缰地在寂静无人的长街上缓行,脑袋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思索正经事,一会儿脑海中又浮现出方初晴平时做出的可恶事情来。而因为他走的是一条从皇宫到沈府的必经之路,所以也路过了那间有名的烤鸭店。这令他想起李好的话,突然也想给方初晴带点吃的回去。于是他干脆跳下马来,大半夜地硬砸开了人家的店门,非要厨子立即蒸两斤鸭油包来。
如果上朝,他会骑马路过这里,如果是凯旋而归,他也会带兵经由此街到校场去,恭候皇上亲自检阅嘉奖。而他的外形又那么惹眼,令人无法忽视,因此就算瞎子也认得他,何况本店的掌柜和厨师的眼睛都睁得铜铃那么大。既然认得他,就不敢违背右师王的命令,又快又好地精心蒸了两斤鸭油包出来,不但宁死不收钱,还附赠了一坛掌柜珍藏多年的女儿红。
人家说得好听:如果没有右师王力保北境,图国说不定长驱直入,打到这江国的繁华之地来,到时候命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所以右师王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如果要钱,他就不是人了。
沈澜牢记着非人类烤鸭店掌柜的话……“这鸭油包新出锅的最好吃”,所以他也没道谢,只随便扯下腰间本来就空空的、没有一个铜钱的荷包做谢礼,快马加鞭地往回赶。然后,连想也没想就闯进书房隔壁的小房间,点亮了蜡烛。
床上,方初晴还在熟睡。因为之前太紧张了,根本睡不着,梦里全是《生化危机》中的场景,那些被消灭的刺客和那个整个脑袋被铁箭贯穿的少女扮演僵尸,追得她没处藏、没处躲的,惊醒了很多次。这次终于睡得沉了,对门闩被内力震断的咣当声,只当是远处传来的雷声,所以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她睡觉一向有品,不打呼、不踢被子,听看过她睡相的大学同学说,她睡起来轻巧又安稳。但是今夜闷热,而且她精神上太累了,导致肉体也很疲劳,所以破了例……宽大的丝绸睡裤一直卷到了最高处,整条修长的玉腿都露在薄被外,还因为弓着身子,无意中把纤细的腰肢、光滑的玉背也晒了晒。
沈澜举着蜡烛往前走了两步,细细欣赏了一回。可惜方初晴抱着被子,那个本应很美的部位没有浏览到。对这种行为,他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或者惭愧。之前方初晴不是看到过他浴后半光着身子的模样吗?现在他不扳回一城,岂不是输了?而且,眼前景色美不胜收,不看多吃亏。
看看那腿,简直是他所见过的美腿中最完美的。还有那腰,哪像是生过孩子的?近看的话,皮肤真好呀,白里透红,健康又细腻光洁,不像某些女人,只是一味地白。此时,她的头发散着,似乎还散发着幽香。看来她那男人是天底下第一号大笨蛋,放着这样活色生香的女人不要,看上了什么庸脂俗粉?不过话说回来,她闭着眼睛不跟他针锋相对时,看起来很娇柔啊。刚才皇上说要他找个女人,他觉得方初晴……
这么想着,他忽然想起了雪地热吻,身体立即就有了点反应,急忙转过身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方初晴新肉身的超强第六感又发挥了作用。她本来睡得实实的,好像是躺在浓得化不开的乌云之中,香甜得不得了。可突然,那乌云裂了一条缝隙,刺目的阳光照了进来,令她一下惊醒了。
有那么一瞬,她茫然不知所以。但很快,她发现了房间中有人,有男人,一个名叫沈澜的男人。不过这男人背对着她站着,并没有借机看她。啊,没想到啊没想到,沈澜还是个正人君子呢。
只是有句话叫君子不欺暗室,由于事出突然,方初晴倒没想到为什么这个君子大半夜破门而入,闯入了她的闺房。
“二爷,有什么事吗?”她很恭敬地问,因为对方品德高尚嘛。
“哦,今天你给我做了甜品,我回来的路上给你买了两斤鸭油包,算是还礼。”沈澜头也不回,不是不想再让眼睛光顾一下那绝美女体,而是掩盖自己身上的变化,“掌柜说趁热吃最好,我就给你送来了。还有……你没穿肚兜,穿的是什么玩意儿?”
方初晴愣了下,随即大怒。敢情他是偷窥过她了,那还摆出正人君子的模样干吗?无思、无我早就断奶了,她的奶水也就彻底干净了,不过胸部没有干瘪或者下垂,腰身也保持得苗条结实,全凭她抽空就做各种体操、舞蹈,外加手法正确的按摩和局部坚实肌肉的锻炼。
当然,要想获得好的身材,还要借助她现在身上穿的东西。这肉身胸怀伟大,没有奶水后也有70d甚至e的样子,肚兜虽然漂亮,却没什么承托力,所以她自己经过多次实验,做出了第一款大江国女性内衣。尽管料子没弹性,没有钢托,版型也不好,针脚更不用说,但对保持上围不变形还是很有功效的。
她那么费尽心机,连睡觉时也不脱掉,无非是为了以后做准备。可怜的她,连第一春还没见过就直接过渡到第二春了,那么至少让她遇到些美好的事。而不管什么女人,都会想在心上人面前保持最漂亮的样子,可是……她却被可恶沈澜看光了,再想想之前还被他亲过好多次,真是太吃亏了!
她懊恼地想,倒没想过两人第一次肌肤相亲是她先动的手,而且说起观察对方的身体,也是她先的。
“二爷,请自重。”愤愤不平中,她一时想不到骂人的话,只好说了这么一句。
沈澜听到耳里,不禁觉得好笑,因为不久前他也是这么跟皇上说的。他没再回头,背负着双手,施施然走出屋外,剩下方初晴望着他的背影,恨不得扒光他的衣服……呃不……是气得双眼四处乱瞄,想找东西砸在那背上。
不过……她看到了鸭油包。然后也不知怎么……突然有一幅回忆中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了脑海里,令她猛的一激灵,慌忙穿好衣服,追了出来。
“二爷等等,我好像有点线索!关于……关于刺杀的。”
沈澜硬生生停下脚步,心里也是一凛。但他很快就恢复了镇静,转身走进自己的书房。方初晴跟了进去,把从皇宫回府的那天,在烤鸭店门口遇到的怪事说了一遍。
“我不确定那个人与刺杀有关,但当时他看我的神情非常古怪。而正是在那件事后,我才成了被刺杀的目标。之前我并没有在意,是刚才看到鸭油包,突然想到了这一点。”她说,“不过或许,这只是我的猜测,那人跟刺杀事件相关也说不定!”又或许,她的前身认识那个看起来很狂妄、却又很心虚的男人。因为当时不觉得,这时回想起来,记忆深处却似乎有些印象似的。
人有时候看到某些陌生人、陌生的场景,偶尔会有熟悉感,听人说那是前世今生的记忆。而那个男人对她的前身来说,又是什么有关联的人呢?
“也有可能是登徒子。”沈澜想了一下道,“这就是你没事招蜂引蝶的后果。”
方初晴气不打一处来,想不到沈澜在这节骨眼儿上还不忘记挖苦她,真是可恶透顶。不过她刚要反唇相讥,沈澜却问道:“那个人是什么样子?”
“三十来岁,中等身材,有点瘦,神情倨傲、衣着华丽、不过气势虚弱,看起来不太自信,却又强装出厉害的样子,应该是阴险男吧?”方初晴尽量形容得贴切些。
沈澜一听,眉头皱得死紧,似乎有些担忧,不过又似乎有点兴奋。他立即喊来在廊下站岗的府兵,把景鸾从床上叫了起来,然后又让方初晴详细描述那个男人的五官,由景鸾画出。经过大半夜反反复复的修改和确认,天色大亮时,画像才定稿。
“就是他!”方初晴很肯定。
沈澜和景鸾对视了一眼,心头都是一沉。因为他们都认识这个男人……图鲁,江国国主图祖安的亲侄子,图国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曾经在战场上用卑鄙无耻的方法差点要了沈澜的命的那个人!可是他潜入和政城干什么?这么甘冒奇险又是为了什么?
“景鸾,立即拿着我的兵符到京畿衙门、步兵营和骠骑营去。”沈澜当机立断,“传本王的令,就说我的近卫营中混进了敌国的奸细,偷走了北境布防图。现在下令城门紧闭,严禁出入,全城搜捕,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但愿,他还没走。”
“二爷,这样好吗?”景鸾略有担心,“这会让京里那些一向看不惯您的老臣借机生事。就算皇上对您万分信任,但是三人市虎、众口铄金,将来怕对您不利。”
沈澜沉吟了一下,道:“事有轻重,且不管他。倘若放虎归山,以后才有的烦呢。至于仕途前程……要扳倒我,还要他们先掂掂自己的分量!”
“二爷……”景鸾满目忧色,
“记得。”沈澜坚定地挥挥手,“此事严禁在府里传播,谁敢在太太面前多嘴,直接乱棒打死。”
天哪,怪不得人家说他是二魔头,果然无所畏惧且不讲理。不过他这样果断利落,倒真是很有上位者的气势和男人的气质。而且,看来她在烤鸭店门口遇到的男人是个大人物,不然沈二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非要找出他来不可。
她很想问问那人是谁,但估计沈澜不会告诉她,所以干脆也不问了。只是听他的语气,现在抓捕那人也不只是为了防止刺杀她的行动再继续了。
“不禀明圣上吗?”景鸾起身走到门口时又问。
“事不宜迟,你先去办事,我立即进宫。”沈澜毫不迟疑地要先斩后奏。
他也站起身往外走,但一只脚才迈出门槛,就又想起什么似的返转回来,站在方初晴面前,“你老实待在府里,哪儿也别去。还有……”他从衣领里扯出一个东西,挂在方初晴的脖子上,“这个你随身带着,至于有什么用处,我从宫里回来后再给你讲。”
那东西带着他的体温,贴在方初晴皮肤上的时候,烫着她的胸口,令她有如触了低压电一样从头麻到脚,接着是几秒种的身体空白感。她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她该接受还是拒绝,但她还没说话,景鸾就惊讶地望了沈澜一眼,似乎那东西很贵重,不应当轻易送人似的。
不过沈澜只摇摇头就走了。
而等他们的身影消失,方初晴把那挂件提起来一看,见那是一颗黑色的珠子,质地说不清,反正不像是珍宝一类的,从外表看也不怎么起眼。把这东西送人,真不知是沈澜小气,还是景鸾大惊小怪。
折腾了半宿,她实在有点累了,没心思也没力气继续猜测下去,干脆回屋睡她的美容觉去了。
那边厢,江无忧听完沈澜的汇报,冷冷一笑,“依朕看,图鲁此来的目的是和某些死灰复燃的叛国势力相勾结呀。他为了示人以诚,只得冒险潜入和政城。杀晴儿,不过是意外的发现吧?但他此来,未必就没有寻找图玛的原因。”
“先抓到他再说!”沈澜手掌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