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韩顺就摆起龙门阵：“其实，这也不是我总结的，我是在一本书上看到的。具体来说就是：第一条，感情投资，长线收益。你看，长坂坡一战，刘备被曹操打得丢盔卸甲、仓惶逃命，连爱子阿斗也陷落敌阵。当赵子龙冒死救出阿斗来到刘备面前，把阿斗交给他时，刘备却将其丢在一旁说：‘为汝这孺子，几损我一员大将！爷这个刘备摔孩子收买人心的故事可谓妇孺皆知。无独有偶，曹操也有一个类似的故事，不过这个故事不像刘备摔子般为人熟知。张绣降而复反，曹操幸亏典韦死拒寨门，才得以保全性命，其长子曹昂、爱侄曹安民也死于乱军之中。脱险后，曹操祭奠典韦，‘哭而奠之爷，并对诸军将士说，‘吾折长子、爱侄，俱无深痛；独号泣典韦也爷，结果，‘众皆感叹主公之爱士，过于亲子爷。刘备的做法，让赵云感到在刘备的心目中，他的位置比阿斗更重要，从而令赵云一生对刘备忠心耿耿，包打天下。而曹操的做法，则令他的手下皆感叹主公之爱士，过于亲子。试想，在这样的领导人手下做事，谁能不卖命呢？我们今天的领导人一定学习刘备、曹操式的感情投资，这会给本人的事业带来无法估量的长线收益。”

高扬赞许道：“有道理，再说第二条。”

“第二条是团队纪律，高于一切。马谡兵败如山倒，重要据点街亭失守后，诸葛亮为维持军纪而挥泪斩马谡，并自请处分降职三等。团队纪律高于一切，当别的事情与团队纪律发生抵触时，一定要以团队纪律为矛盾的主要出发点。诸葛亮挥泪斩马谡做得非常好，我们当领导必须学习诸葛亮的这种做法，必要时刻也必须挥泪斩自己的马谡，这样的事业才能长治久安。”

“佩服，你说的确实有点意思，接着来。”

“第三，要信任下属，事不躬亲。诸葛孔明一生事必躬亲，积劳成疾，死于军中，五十四岁的人生，虽业绩彪炳，却没能为蜀国培养出一些像样的人才，最后落得‘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爷这后继无人的结局。当事业还在发展阶段时，领导人尚可事必躬亲；但是当事业越做越大时，领导人事必躬亲就是问题了。你看到后来，一国宰相诸葛亮连任免一个县官这样的芝麻小事，也要亲自处理，事无巨细、亲历亲为、日理万机，累死在五丈原。这就警示我们，作为一个领导人，最重要的是建立人才培养体系，网罗一批能干之人，然后放手让这些人去干，自己切忌不可事必躬亲。那样的话累死自己不说，也会让心腹有隔阂。比如雍正皇帝，比如明孝宗等等。”

“呵呵，我老佩服你了，继续说。”

“你是真爱听啊，还是忽悠我？”

“是真的爱听，说啊。”

“呵呵，既然你喜欢，我就再给你白话白话。第四要严格自律，以身作则。曹操之马惊入麦田，踏坏了一大块麦苗。他立刻唤来行军主薄，拟议自己践麦之罪，并掣剑欲自刎，郭嘉极力劝住曹操，操便割发以代首，于是三军悚然。曹操这割发代首，展现了领导者的自律，落实法制，再次验证以身作则，为人典范的领导主题。违法必究，将能有效地行使权力而实施对团体的管理，这是形成领导威望的一个重要原因。尤其是领导自己犯的错误，更应该赏罚分明。群雄逐鹿，曹魏一统，个中缘由，从这件小事中就能以管窥豹。”

“嗯，有道理。再说。”

“再有，当领导的要胸襟豁达，宽容心态。曹操击败袁绍以后，原谅营中和袁绍暗通款曲之人。这是一个领导者必须展现的豁达与胸襟。曹操是一代奸雄，他很清楚，如果要清算和袁绍有来往的人，恐怕自己的手下有一半都保不住。何况当时敌强我弱，有些人不一定是勾结袁绍，可能只是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相反的例子，周瑜虽然很能干，但心胸狭窄，诸葛亮三次用计，便把他给气死了。这就要求当领导的必须具备豁达的胸襟，宽容的心态，一定要开阔眼界、开阔思路、开阔胸襟，努力具有更加广阔的世界眼光、强烈的国际意识和为大局服务的全局意识。就像你问我乔剑川的那个乔大扒的故事，要没这个胸襟，那做官的人还不都得被气出大肚子病来？”

“还有吗？”高扬舔了舔嘴唇，充满期待地问。

“还有就是要慧眼识人，任人唯贤。你看曹操收许褚时，‘操下帐叱退军士，亲解其缚，急取衣之爷。曹操如此礼遇，许褚感恩戴德，‘遂招引宗族数百人俱降爷。曹操的爱才是真诚的，明知关羽身在曹营心在汉，仍厚待之，结果损兵折将，放虎归山。赏识深入敌阵的赵云，便下令不准伤害，以致于赵云杀出千军万马。对于归附之将，曹操皆容纳之，甚至于连张绣再度来降，曹操都能做到不计前嫌，反抚慰对方说：‘有小过失，勿记于心。爷要知道，任何一个群体都是由不同性格、不同经历、不同年龄、不同能力的人员组成，作为最高指挥官，一定要慧眼识人，任人唯贤。不论年龄大小、资历深浅、能力强弱，一律平等对待。这样才能笼络一批人才团结在你周围。”

“有见地，《三国演义》这样一部文学著作，却让你读出这么多的管理哲学和领导艺术来，服了。”

韩顺颇为自豪地说：“我才不是说了嘛，这是我在一本书中看到的，我觉得，看书就要深入地看，比如诸葛亮我就不大赞同他。”

高扬的兴趣一下子让他吸引了起来：“怎么，你对孔明有不同的看法？他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一直在感召着所有的为官者。在作者的笔下，他就是一个完人，所有他出场的片段，全都是浓墨重彩，无一不是在昭示他的聪明才智和完美品德。他没有恪守儒家教条，他尊王而不攘夷，进兵南中，和抚夷越，在三国中执行了最好的民族政策。他明法、正身、和吴、治军，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无私奉献精神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息。他的忠公体国精神，生前就深受蜀人爱戴，死后更长期受到后人的敬仰，已成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一份遗产。

你看，他头戴纶巾博士帽，手羽毛扇，坐着四轮车，掐指一算知寰宇，阴阳反掌定乾坤。呼风唤雨，巧布阵容，弹琴退兵，扶佐幼主，最出神如化的是居然骂人也能将人骂死，彻底颠覆了文人不能冲锋陷阵整死人的理念，真是神乎其神也！”

韩顺就笑：“这正是他的可悲之处。不可否认，诸葛亮是一个伟大的人物，可他真的是完美无缺的神人吗？我说不尽然！读过《三国演义》的人应该都记得吧，火烧新野，携民渡江，使马讨曹，荆襄大战，夷陵征讨，北伐曹魏，街亭之失，萁谷兵败，错杀魏延……几乎所有的战役都有他谋略上的失误和指挥上的失败。唯一有出彩的赤壁战役，还有人家周瑜的一多半功劳。赖在荆州不走，代替皇帝发号施令，这光彩吗？这道德吗？这值得宣扬吗？”

高扬惊讶：“你敢颠覆原著？”

韩顺：“咱是就事说事儿，决策失误，他不但不自责，反倒斩了替死鬼马谡。其实，真正可以导致马谡被处死的罪状，乃是马谡畏罪潜逃一事，但在诸葛亮请罪自贬的表章中，对此事却一个字也没提起，这就是诸葛亮的过人之处，说明他很会耍政治手腕儿。被作者誉为白脸奸雄的曹孟德马踏秧苗，人家还知道割发谢罪，可这个道德模范人物诸葛孔明先生咋就不能以身作则呢？最可气的是他死后也不放过不服他和他顶过嘴的魏延。凭人家脑袋后长个包就说人家是反骨，长反骨就一定要造反吗？说白了，不就是因为政见不同和你顶撞过吗？不听你的话就是造反？你是国君吗？这还有天理没有？你仅仅是个丞相啊，凭什么就一言九鼎，让所有的人都听你的调遣？这一言堂的作风能搞经济建设吗？蜀国还能发展吗？这不是典型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爷吗？火烧新野，看似胜利，可却把老百姓的房屋也都一把火烧了，让老百姓无家可归，自己也没有根据地了，这不是昏招是啥啊？没办法，老百姓赖上了刘备，你走到哪儿我都跟着，反正天塌大家死，过河有矬子。这又同蒋介石为阻挡日军而炸黄河花园口，让三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有异曲同工之处。火烧藤甲军时，他说他是‘大损阴德爷，但他烧了人家曹兵，又让自己的百姓颠沛流离，这又是损的什么德？让马超讨曹。马超战败后，刘备的蜀国就失去了一支可靠的友军，也丢弃了西凉的屏障，这对以后蜀国的发展受到的影响不是一般的小啊！若是没这个昏招，蜀国早向西发展，何至于赖在人家荆州不走啊？蜀国不是早就发展起来了吗？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他又怎么能整出《隆中对》来呢？真是不可思议！最终，他自己也闹个身心憔悴，出师未捷身先死，所以我说，悲哉，孔明也！”

高扬若有所思：“可也是啊，让你这么一说，我也有同感了，你看携民过江，带着老百姓去逃难，这是爱民吗？大耳贼刘备是怕被人抓住，便于他在紧要关头好化妆逃跑，才说要带着无家可归的老百姓走，可诸葛亮一个军事指挥家，咋连这点军事常识都没有？拖家带口的，那是逃难吗？倒好像是去赴宴。辎重缠身，哪有不送死的道理。红军长征时的湘江战役，德国人李德就犯了诸葛亮的毛病，让几万红军战士命丧湘江，关键时刻，让大家轻装前进，才摆脱全军覆没的窘境，也导致了博古和李德的下台。”

韩顺赞许地点头：“所以，看问题要一分为二，对中国传统的东西，我们绝对不能怕颠覆。老爷子两年前在你家说的话你都忘了？现在这不正是机会吗！”

高扬笑起来：“谈古论今地绕了这么大一圈儿，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呐？我算服你了，有人说我说话好显摆，可我看你也挺能白话的。”

韩顺也笑：“能白话是一个官员的基本功。”

高扬捶了他一下肩膀：“净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就不明白了，那老头一天到晚疯疯痴痴、魔魔怔怔，我和尚升都不敢见他，你咋还信他呢？”

尚升走进书房，不满意地说：“我爹才不魔怔呢，他说的好多事都应验了！”

高扬：“行行，那你陪大哥去！”

韩顺就挑理：“咋的，这陪我都不愿意了，我自己去行不？”

高扬无可奈何：“你啊，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你可是党的高级干部啊！”

韩顺不以为然：“高级干部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业余生活。”

高扬强调：“可那是封建迷信。”

韩顺也不服：“那是科学！那是用易经八卦推算出来的，怎么能扯到迷信上去，你也是文化人啊！”

高扬便告饶：“好好，我不和你犟。走，尚升，咱陪大哥去你家找老爷子给他算卦去。”

韩顺不依不饶：“你看，你又说差了不是，这不是算卦，是科学预测！”

高扬不想再和他纠缠：“反正你们当官的都是铁嘴钢牙，都说官字两个口，讲不过你们，走！”

韩顺边往起站便说：“呵呵，官字两个口，确实啊，给你说个我今天看到的一个典故。一女子在楼上，见到墙外有人小便，那人用手指着小便调戏她，那个女的羞愤自尽。当地的官员把那个男人抓了，因为他既无言语调戏，也无手足勾引，所以无法给他定罪。这时，一个老吏提笔批道：调戏虽无言语，勾引甚于手足。于是，那人的罪名成立。”

高扬笑过后说：“我记得苏轼也有过这样的故事，灵隐寺有一个和尚，名叫了然，他常在花街柳巷转，迷上一个叫秀奴的妓女，最后钱财散尽，弄得衣衫褴褛，秀奴却不再见他。一夜，他喝醉酒后又去找秀奴，吃了闭门羹，他竟闯进去把秀奴给杀了。和尚被捕后，负责审案的官吏在他的胳膊上发现了一副刺青：但愿同生极乐国，免受今世苦相思。就有点同情他，适逢苏东坡做杭州通判，案子上报到他手里，我们这位大文豪提笔判道：这个秃奴，修行忒煞，云山顶空持戒，只因迷恋玉楼人，鹑衣百结浑无奈，毒手伤心，花容粉碎，色空空色今安在，臂间刺道苦相思，这回还了相思债。于是，下地狱去还相思债了。”

韩顺慨叹道：“这都是你们文人的杜撰，你看，伴随杀人者人头落地的，居然是一阕朗朗上口的词，这样的司法文书往往因其独特的审美价值而大受欢迎，至于事实真相，则不会有多少人去认真探究了。”

高扬：“这是汉语言的伟大之处，模糊而富有象征性，可以意在言外，说了，等于什么都没说；不说，也能等于什么都说了。或是明里看是说甲，暗地里说的却可能是乙；明里看是说乙，暗地里说的却可能是甲。这可都是你们这些官场中人给弄的啊。咋能往文人身上推啊？”

韩顺不服：“你可得了吧，要没有你们这些文人推波助澜，这些传统能发扬光大吗？”

高扬便不置可否，顺着他的话头来：“所以说中国文人自古就最专注两件事，一是维护皇权，二是热衷名位。他们除了以文墨求俸禄，以高论谋稻粮外，更可笑的是拿狂言当指南，用脸面做利器，居然耍耍笔杆子就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其实是在兜售满嘴虚假，一肚子尽是男盗女娼。正可谓，文采是彰显着才华的外衣，洋溢着相对的隽美，掩饰着绝对的丑陋。”

韩顺慨叹着问：“是啊，这还真是文人的悲哀。你是不是也这样啊？”

高扬马上反问：“那得问你这个局外人啊？”

两个人就笑。

四

尚家。

尚仙居老人还没有睡，他正拿着六枚铜钱在排列六十四卦。桌角上的那本《易经》已经翻得掉了角，还有的页是使用透明胶带粘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