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药师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7
|本章字节:11692字
颜雨秋看了一眼她的金头发,更加生气了,抑扬顿挫道:“你是汤若望的学生吧。你们从西部欧洲蛮荒边陲之地过来,没见过世面,不懂文明也怪不得你们。实在是你那个日耳曼太远了,沐浴不到中华文明的教化。但你在此待着,只管进贡,领赏就好了。天朝上国的事,自然天朝上国会处理,岂能轮到番外小国女人指手划脚?侧福晋你要恃洋自重可就错上加错了,天朝上国几千年文明,岂会在乎这西洋小国。你读书不精,才满脑子胡思乱想,自然不知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道理。吃肉必须切得方方正正,吃菜必须是上等的食材。吃乃人生第一桩大事,马虎了,那是丢了读书人的体面。人伦不存,乾坤跌倒。这是圣人不允许的!那比饿死多少人都要坏。这也是朱老夫子的存天理,灭人欲。”
林芷彤真想一掌把他劈了,又觉得这样做不妥,解决不了事情,还连累了耿聚忠,便拉着费迪南德道:“告辞,姓颜的,叫你两声先生,是本女侠做得最错的事,以后别跟我假仁假义。”
费迪南德气得哭了,林芷彤道:“西洋姐姐你别哭,你那个上帝会伤心的。我算是看明白了。这朝廷官员是一群骗子,百姓是一群傻子。明明快饿死了,为何不冲进来抢粮?繁神侯府的角色,就是让傻子更傻点,这样骗子就能骗久点。老百姓就只能靠自己,不能靠别人赏赐,有能力赏赐的十有八九都是坏人。我就觉得我家老爷爷林冲去梁山去得太晚,后来梁山招安我的肺都气破了。今晚我再去找只老鼠,跟着找到粮仓的位置。我去把它劫了。”
费迪南德摇摇头道:“没用的。我就知道粮仓在哪里,但那是个高高的悬空仓库。仓库和地面没有楼梯,又有家丁、恶犬把守。除非有人能不用他们的梯子,飞到粮仓上面去。否则,怎么都会被阻止。”
林芷彤道:“悬空仓库有多高?”
费迪南德道:“有两丈。”
林芷彤道:“两丈算个屁。你去找些饥民在外等着,让饥民弄走恶犬,狗肉也是一道好菜。看我跃上去放粮。”
费迪南德道:“狗肉就不要吃了吧,阿门。”
林芷彤道:“狗肉要放花椒才好吃,阿门。”
颜雨秋正和国子监的几个教授、祭酒闲聊,他们准备以繁神侯府的名义研究一个新的学术问题——“孔子三月不知肉味”,这个肉到底是猪肉还是羊肉,抑或是牛肉。这研究经费自然找礼部要。忽然听家丁道:“不好了,不好了。粮仓被劫了!”
颜雨秋一脚踢开跪着捶腿的丫鬟,骂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劫繁神侯府的粮仓!再说没有梯子,贼怎么上去的?”
家丁道:“是侧福晋,带着一群饥民。侧福晋飞了上去,打开了仓库,往下面抛粮食。灾民都称她为菩萨。”
颜雨秋咬着牙坐在太师椅上,挥挥手道:“打出告示,就说是繁神侯府请侧福晋放粮的。粮食尽管放,我也早有此意。”心里道:林芷彤,你欺人太甚。我和你丈夫也不过是同朝为官,无非是你夫君官大半级而已,竟这般仗势欺人。手伸到我家粮仓了。你耿家不好惹,我繁神侯府就好欺负?何况耿精忠还造反了,不信你丈夫在京城日子好过。于是又给天子写密折,表示不处理侧福晋,自己就辞掉繁神侯之位。又给福建的学生写密信,让他们查查姓林的来头。
林芷彤和费迪南德终于被提前接走了。
费迪南德道:“妹妹你真像我们天主教徒,有信仰有力量,还有爱。你愿意入会吗?”
林芷彤咬着萝卜道:“就是那个阿门来,阿门去的。算了,我跟他不熟,就跟姐姐你熟。我还是信观音菩萨好了,但行好事,其他不论。”
费迪南德道:“行善就好,不管什么教,都该让别人好好活着,否则就是邪教了。只是太可惜了。否则我们就可以一起在教会里研究天文学、数学、医学、希腊哲学的。我保证那是另一个世界,比这要讲道理和逻辑的世界。”
林芷彤道:“你还是可以教我啊。你还懂医学,真了不起。数学就是算数吧?我也会啊,基本上算账我都懂,小时候家里的酱油都是我打的。”
费迪南德道:“我们的医学跟你们不一样。这数学也不仅是算数,还包括几何学等。我的师父就靠着几何学,帮大清皇帝做了很多红衣大炮。这样才站住脚的。”
林芷彤好奇心起,又觉路上无聊。就跟着费迪南德学了几日的几何。林芷彤天资聪慧,费迪南德又循循善诱,不久林芷彤便弄清了好多个公式。
林芷彤道:“你别说你的这些东西实在多了——三角形最稳定,两点之间直线最短——那本女侠打架的时候若马步站成三角形状,手总放在身体最中间,拳、掌也只攻击直线,岂不是攻防都很有优势。”想到这儿,自己呆了呆,觉得回太师府要好好试一试。
费迪南德笑道:“你真是个武呆子。妹妹有时觉得,你真不像这个国度的女人,你太独立了。至于打架什么的,我真是不懂得。看你飞上仓库,真是神奇。我想也许是功夫给了你不一样的勇敢吧?”
林芷彤正想吹嘘几句,突然觉得肚子疼痛,道:“西洋姐姐,你不是会医术吗?你帮我看看怎么肚子会突然痛了。”
费迪南德也不探脉,也不要伸出舌头。用一块铁片,贴着肚子听了听。林芷彤只觉得好笑,这样能看什么病?费迪南德严肃道:“你是不是几个月没有来那个了。”
林芷彤惊讶地叫了一声,道:“咦?你真是神医,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费迪南德道:“嗯,你真是神奇,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见林芷彤一头雾水,费迪南德用手指对着林芷彤的头,道:“你居然还天天练武,没出人命就不错了。要回京恭喜太师,也恭喜你妹妹。你怀孕了,该是四个多月了。你肚子也快显形了。”
林芷彤一下子就乱了,手足无措道:“啊,我还以为是我胖了。怀孕,我还是小孩我怎么能生小孩?四个多月——啊!”林芷彤惨叫一声,山东一个月,京城一个多月,从福建到京城路上一个月,这孩子是漳州怀上的。这个孩子是徐精的!
费迪南德向往道:“孩子都是天使。可惜我是主的仆人,否则我也想要一个。”
林芷彤摇摇手道:“姐姐,你会不会不准啊?你说,你一定不准的。”
费迪南德不悦道:“我在日耳曼就学过医术,你们的太医也不敢这样说话,何况这又不是疑难杂症。放心好了,绝不会错。”
林芷彤坐在地上,又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的恐惧。林芷彤想:耿聚忠会接受这个孩子吗?要不要跟他实话实说。就算不实话实说,耿聚忠也会知道吧。迷迷糊糊了一阵,暗暗又有些庆幸,也就差一个月而已,到时生下来就当早产了,耿聚忠又如何能知道?但林芷彤涌起一阵羞愧感,觉得为何要骗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呢?她还是决定跟耿聚忠说真话,反正耿聚忠也知道她以前有过男人,既然没有在乎过她曾有过男人,也没道理会为难这个小孩子吧。
费迪南德道:“你显怀显得晚一些的,更要小心。小生命都是上天的赏赐。你一定要珍惜一点,别再飞来飞去,拳打脚踢了。你这样的娘,孩子没掉已是奇迹,他一定非常健康。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啊。”
林芷彤闻言,荒诞感被一种天性的母爱替代了,虽然还不太适应。她摸着自己肚子道:“放心,娘是女侠,会保护你的。”
终于到了四九城,最先见到的居然不是耿聚忠,而是纳兰性德。这公子,也不知怎么打听到侧福晋要回京的消息。就提前在太师府前的茶馆,包了一个房子,日夜守在那儿。
纳兰性德道:“林姑娘,我……我……我……”
林芷彤又无奈,又好笑,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纳兰性德道:“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我……我……”
林芷彤道:“我什么我,一个大男人如此忸怩,不就是喜欢我吗?你那心事就藏起来偷偷喜欢吧——我不适合你的。”
纳兰性德被说得一愣,低头道:“若说是没奇缘,今生偏又遇见她。若说是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林芷彤听不太懂,却莫名心伤,心想:她一定是把我当成另一个女人了,也不知这个女人是她爱过的,还是他幻想出来的。或许每个人心中都可能藏着个幻影,就如自己以前想的闾丘丹逸。一阵大风刮过,林芷彤感觉有些凉,一个喷嚏打到纳兰性德的脸上。纳兰性德一愣,慌忙用手去擦。
林芷彤有意要逗逗他,装作不悦道:“擦什么擦,嫌弃我啊?”
纳兰性德一本正经道:“我不是擦,是抹匀。”
林芷彤全身都冷了,扔给他一个手帕,觉得又是可笑又是可怕。不敢再理他,走进了太师府。
张管家道:“侧福晋,您回来了就好。快去竹林居看看,太师日夜盼着你了。”
走进竹林居,耿聚忠明显憔悴了一圈。
林芷彤刮着脸道:“才一个月,没有婆姨想成这样吗?人都瘦了。”
耿聚忠一把搂过她道:“你回来了就好。桌上有菜,床上有酒。你回来了,也就有了兴致。”
林芷彤欢快地脱了鞋子,冲上床夹起一个凤爪,道:“想来想去,还是床上最舒服。”
耿聚忠看着林芷彤啃了那个鸡脚,欲言又止。
“你好像有些话说。”
“耿精忠还是造反了。我可能有些不妙。”
“我听说了。没事的,你跟皇帝关系那么好,一人做事一人担,是你哥造反,又不是你造反。再说皇帝还认我做妹妹了,不用害怕。”
耿聚忠眨着眼睛道:“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伴君如伴虎。碰到造反这种事,以前的那些感情也就不用谈了。权力是男人的势,男人大多为争权而生,所以男子去其势,女子幽其闭再是最重的惩罚。挡在这条路上的,就算是父是兄,也照杀照抓。”
林芷彤道:“我看皇帝哥哥不是这种人,还是有些良心的。顶多不当官了呗,官有什么好当的。”
“若能如你所愿。我们纵马江湖,粗衣淡饭,该是多好。可惜太难了——你是如何得罪了繁神侯府?他们这几日又把你爹参加天地会的事拿出来了。”
“什么,天地会?不是案子已经结了吗?”
“本来就算冲着我的面子,此案也已不会再起波澜。福建那边,朝廷的官员自然不敢去碰,靖南王府好歹沾着亲戚也没有道理去做此事,十三衙门已被买通,且第一次不上奏按官场成例就不可能再次上奏,否则不按时启奏就算渎职了。但繁神侯不知为何却盯上了这件事,派了他在福建的学生们,又把岳父入会的行径奏了天子,还一日三本地参。这个事情就麻烦了。”
林芷彤昂着头道:“入了就入了,都坐了这么多天牢了,还要怎么着?一不偷,二不抢的。”
“若真是偷和抢倒好办了。朝廷眼里,为了钱的事,那就都是小事,若岳父贪钱出了点事,那非但没事,还会被官员当成自己人。就怕不为了钱折腾的,朝廷不知你为了什么,就觉得你所图者大了。这才叫十分危险。而且这个天地会确实也有问题,本来只是一群卖私盐、走江湖的,跟着些假和尚、落第的秀才结社自保,偶尔骂骂朝廷的娘,虽说犯禁,也不算大事。可近来他们居然在福建立了个朱三太子,跟着郑经的人到处闹起来。这一下子问题就复杂了。去年京城就闹过一起假朱三太子事件,虽然被镇压,但在京畿之地,也弄得满城风雨。皇上最恨这个了。”
“朱三太子?有这人吗?我在福建这么多年,怎么从未听说过。”
“人是真是假,也没多大分别。关键是有这样一个符号,能引来很多对满清不满的遗老遗少。你要知道,汉人里面是不缺人才的,就算一个乡村都不缺。朱明皇朝毕竟存续了几百年,还是能召来些对天潢贵胄五体投地的人的。这里也不会缺谋臣、勇士。”
林芷彤有些担忧道:“那爹又会被抓起来,我不在身边,娘怎么办?”
耿聚忠道:“这倒暂时不会,福建都不知道如今算谁的地盘。你爹身上背着少林大侠、太师岳父、王府亲戚、天地会弟子这么多招牌,如今城头变幻大王旗的,谁又好去捅你爹这个马蜂窝。倒是我——很可能要消失一段时间了。”
林芷彤道:“为什么?”
耿聚忠道:“反贼之弟,逆党之婿,妻妾破坏满汉一家,捣乱繁神侯府。哪一条都够了。”
林芷彤抓紧耿聚忠道:“你会被抓进牢里?他们不会打你吧?”
耿聚忠一叹道:“看三藩之战怎么打。若主要对付吴三桂,怀柔耿精忠,以离间三藩,我的日子倒不会难过。若朝廷赢了大战,康熙是个念旧情的人,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多半还要官复原职,以示胸怀。怕就怕朝廷输了,那我就必死无疑了。如今战场形势难料,皇上以怀柔耿、尚两家为策。我估计暂时会是软禁。昨日万岁已经暗示我告病一段时间了,很可能过些日子,就会被十三衙门带走。一边歇息,一边治疗身体。”
林芷彤道:“奶奶的。我也要关在一起。”
耿聚忠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但这就是我要嘱咐你的话了,你千万别冲动。你有功夫,又是女流。只要他们还没有下狠手对付我,看管你也不会太严,你自然可以脱身。脱身后不必留在京城,直接回福建也好,浪迹江湖也罢,但万不可去救人,或当皇帝真是你哥哥,硬闯皇宫——这儿不是草莽,讲的不是这套规矩。我坐在一品大员位子上,本就是无奈,是生是死没什么好说的,况且活的可能还大些。你照顾好自己,我就没有了遗憾,这一辈子,最记得就是百花湖一醉。你要犯傻,可能害死自己不说,也让相公没了退路。这个,你必须明白。”
林芷彤想了想道:“好的。只要皇帝不杀你,我就不去救。若要杀你,我就去拼一场。”
“好的。你就过来陪我死吧。若到时又怕了,就赶忙逃。千万不要勉强。”
“明白。我都有些后悔得罪那姓颜的了,其实我只要装得跟其他夫人一样,吃人饭不说人话,可能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你要是八面玲珑,我就不想要你了。”说完把林芷彤推倒。
林芷彤道:“小心点,我有身孕了。”
耿聚忠张大了眼睛,眼珠子放出光芒来。小心翼翼地把林芷彤捧在手心,围着床转了个圈。道:“老天待我不薄。你一定要逃出去,哪怕我被斩了,也不要来救。”说完眼泪就流了下来。
林芷彤犹豫了很久,咬咬牙道:“聚忠,这孩子不是你的。”
聚忠的脸冰冻地如一朵菊花,半晌,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以后的日子,多喝点汤,少练些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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