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药师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7
|本章字节:6540字
阮如梅道:“没谱才正好显出老夫的本事——说书的事你不懂,不假还有谁看?明儿最后一场,剧本都写好了,不讲太浪费。”
林山石喝了一口酒笑道:“不会又是打东瀛人吧。还一人打败九大忍者——真不知道你们这群人的脑子是怎样长的。”
阮如梅道:“这次不打倭寇,讲的是林山石勇斗荷兰鬼畜,跟着郑王爷手下大将万云龙,在海船上勇斗西洋武士、收复海岛失土的故事。”
林山石:“前明国王爷?还是算了吧——我听着都胆战心惊。”
阮如梅哈哈大笑道:“如今你是当朝一品的丈人,在这小小的漳州城里,不用这么胆战心惊。说实话你女婿不倒,靖南王不倒,就算犯点忌讳这小地方谁又能拿你怎么样?若是你女婿倒了,耿家倒了,你当你小心谨慎就没人找你麻烦了?实话同你讲吧,这出新戏是你朋友花了大价钱请我做的,我已经收了订金了,不讲是不成的。”
林山石道:“我的朋友?听说阮先生包个场要三十两银子了,我没有这么有钱的朋友啊?”
阮如梅哈哈一笑,拍拍手道:“出来吧。”
只见两个汉子从屏风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位儒雅地一挥扇子道:“林兄,小庙一别甚是挂念,今日终于又见到。真是天佑炎黄,生生不息。”
林山石见是此两人,脑袋剧烈疼痛起来。只好站起回了一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白栾、马季齐声大笑。白栾道:“这满清鞑子倒是送给林兄扬名立万的机会;如今大江以南,说起少林宗师林山石,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阮如梅也哈哈大笑:“世事如棋局局新,多少事机缘巧合看起来如同神话,可就偏偏发生了。”
马季搂着他道:“林兄可知道,你能出来,一是阮先生大造舆情,二是我们天地会兄弟不分昼夜到处传诵,否则茶楼哪能爆满,又哪能惹得民怨四起,让鞑子狗官不好下手?后来我们还曾组织劫狱,万幸没有太大伤亡,但也重伤了五个兄弟。后来你女儿又嫁了这么硬的夫婿,你就出来得更顺理成章了。我们万云龙大哥可器重你了,派我俩来接兄弟去总坛高溪庵共商大事,只怕这香主之位是少不了林兄的了。”
林山石道:“你们真的反清复明?”
白栾与马季对望一眼,白栾道:“木杨城内真威风,万丈旗杆透身红,清朝人复归明主,扯起大旗皆当徒。”
林山石耷拉着脑袋,小时候听村中老人道:这世上最难吃的面,就是情面。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白栾兴奋道:“林兄,你还记得我曾说过岸芷山突然起火的事吧?那是老天给出的兆头,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想来从没有哪个异族能一统中原超过百年。当年蒙古据说占地万里,在中华也就几十年国祚。这天下有血性的汉人,谁又真的心甘情愿做奴隶?若没此兆头就罢了,既有此兆,我们天地会就是要干出番事业来!”
林山石闻言,也觉得心中有个角落在沸腾,他也对这么多汉人对着那么点满人点头哈腰很不满意,虽然从没想过可以反抗。
白栾又道:“也是苍天有眼,送给我们这样一个民望甚高的少林兄弟,林兄还有一个女儿嫁到了鞑子的心脏里。这就等于孙悟空进了铁扇公主的肚子中,满清还活得长吗?”
林山石听到他们居然把自己女儿也算计进去了,也不管自己女儿同意与否,安全与否,突生反感,便说道:“当年入会,却不知会闹出这么多是是非非。我只是个不成器的武夫,只想过些安分日子,这江湖恩怨,大是大非,真不愿参与。只想女儿平平安安,百姓有安生饭吃,还望白老弟去万大哥那代为转述,这天地会,我就退了吧。”
马季、白栾面面相觑,马季一拍桌子道:“你说什么?你可知我们为了你险些死了好几个兄弟。你可知道不讲义气的后果。对不讲义气之徒,本会要钻刀穿桥!有情有义桥下过,无情无义刀下亡!”
林山石心里来气,心想自己这不明不白的冤狱,也是被他们圈进去的。睁着虎目道:“呵呵,刀下亡,你有这本事吗?”
马季就要动手,白栾挡住马季,眼珠子转了几圈道:“都是自家兄弟,都消一消火。我看林兄也是一时糊涂,刚从鞑子的牢里出来,难免有些杯弓蛇影。林兄你再思索几日,大丈夫最重要是恩怨分明,然后是建功立业。我相信林兄是不会辜负自己的好身手的——否则你练了这身好武艺又是为何?若是担心女儿,你放心,我们在京城也有人,会保护好令千金的。她嫁给汉军正黄旗,就是嫁给一个汉奸,按理属于我会举事功成后必清理之人。何不趁机帮着汉人立点功?他日重回汉人天下,也不会成了鞑子的殉葬品,这岂不福泽后人。我不妨直说了,万大哥已有口谕,等攻陷北京城,所有鞑子奴才的女眷,全部弄进军中娼寮,供有功的汉人英雄享用。”
林山石心想:你们连个县都没有,就想着重回汉人天下,怎么处理满清大员之妻妾了,这有些太轻狂了,非成事之徒。于是便更坚定了想法,不露声色道:“我看还是算了。一介武夫不懂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现在百姓都还算安生,多过些安生日子总是好的。”
白栾失望道:“你是被鞑子的监狱吓坏了吧?”
马季冷笑道:“外边还传说,你在牢里严刑逼供下铁骨铮铮,我看这八成是假的了?大英雄哪是现在这般狗熊模样。”
马季本想激怒林山石,谁知林山石如释重负道:“那本来就是假的,他们没有打我,我也没有铁骨铮铮,一直都想求他们早些放我出来。”
白栾一呆,叹息道:“没有英雄的民族,真是悲哀。”
林山石道:“需要英雄的民族,才更悲哀。”
马季气急败坏,道:“我看他就是铁了心要做汉奸,如今父凭女贵,享着大清的好处,哪还记得我们天地会啊。汉子和汉奸怎能同处一室?”说着又要抽出刀来。
阮如梅走向前去,劝道:“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这天下反清者能有几人,不反者又有多少,马老弟是打算统统杀掉?此事还是让林山石兄弟自己选择吧。”
白栾爷拉住马季,拱手道:“阮先生,我们先告辞了。林兄,望你三思,人生一世,白驹过隙,青史留名的机会并不会多,有时错过就是过错。”
见两人走远,林山石突然盯着嚼着花生米的阮如梅道:“阮先生,您到底是何人?”
阮如梅道:“你不是早认识我了吗?一个说书客,一个穷儒生。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林山石摇了摇脑袋,道:“我虽一介武夫,但在牢里也算见过不少奇人,你不像本分读书人。你的眼神也不是儒生的眼神,你没有儒生眼里的奴气。倒有点像我在牢里见过的一位写野史被杀的先生,但也不完全像,你没他那么纯粹。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阮如梅道:“哈哈,还真没想到漳州府居然有人看出来我不属于儒家?确实,我学的是阴阳纵横家那一脉。不过你放心,鄙人确实不是天地会的,哪个会都不是。我就是想一展生平所学,看看能不能搅动整个天下,然后玩一场有自己参与的大戏。”
林山石讷讷道:“这是为何?”
阮如梅道:“不为何,纵横家学的就是这个,我不喜欢盛世,也可以说是就不想自己碌碌无为地离去,就算当个小官僚离去也不愿意。”
林山石点头道:“阮先生,你真是一个让人害怕的角色,你的舌头就是武器,比少林十八般武器都厉害。你应该被抓起来,因为你比我在牢里面见过的杀人越货的主都恐怖——但我能理解你,你其实根本不在乎折腾的结果,你就只是想折腾。因为你忍受不了平常日子的无味,就如监狱里最可怕的黑木洞一样。有人一辈子去争个村长,有人一辈子去打熬一门手艺,跟你一样,都是害怕自己没活过。”
阮如梅一震道:“这话有些意思。牢里出来的就是不同。死过一次的人,好多东西比我们饱学之士还看得透。你说得对,我就是想一展生平所学,此欲很强烈,经常让我如火焚心,想不到我的知己尽是个草莽冤案的主角。”
林山石叹息道:“有你们,外边也终会是座牢,只可怜那些善良的百姓了,林某告辞了。”说罢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