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笼中白鹤(1)

作者:蓝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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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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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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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786字

清晨起来本是练白鹤拳的好时间,现在却改成了打扫茅坑。监狱的茅坑就在卧室边上,倒是没什么气味。作为“新兵”翘着屁股拖地板也自是常理,另外两个“新兵”一边擦地还一边被“老兵”踢了很多脚取乐。林山石倒是没有挨踢,可就这趴着擦地的姿势,就让自己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几次都想起身打一架,可又觉得不知该打谁,这活自己刚进来的不做谁做?没挨踢已算照顾,再不肯干活岂不是不知好歹?也有过干脆找狱卒打一顿的念头,这里的狱卒眼睛都是望着天上的,一副欠揍的样子。可转念一想,就更没什么道理了。狱卒本也就是混口饭吃的,眼睛看天是这个“戏角”的需要,在权限范围内可以为难自己却没有为难,凭什么还要打他们?况且打完后又如何收场,越狱既然根本不可能,那么报复就一定会很惨,这里被他们打残的好人、坏人、半好半坏的人不计其数——自己又没过干什么坏事,凭什么要被打残?


虎落平阳不如犬。因为落了平阳的老虎本就已不算老虎了,只是脑海里还残留着不该有的记忆罢了。东山大药房前面笼子里就养着只老虎——谁还把他当老虎看。林山石有些恼怒,他有些懊恼自己应该在押送途中逃跑,但又不太确定,觉得这样做可能错得更厉害。自己就是河里的一块浮萍,老天的一个弃子,想多了反而显得更搞笑了。


拖完地就是坐在铺头被监规,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像群书院被惩罚的童生。石月国趁着背诵声悄悄道:“这几天我对你不错吧,你进来时带的银子还有多少?这倒春寒的,帮我弄两双棉鞋穿。”


林山石有些心疼,道:“石兄弟,进来时我的银子,不是已经给了一半与你吗?”


石月国脸色立马变了,恶狠狠道:“你当是老子求你吗?牢房有牢房的规矩,进来后一半给头铺是常理,那银子我还要替你打点二铺、三铺了。否则,你当你有狱官帮说过一句屁话就可以过得这么轻松了?狱官归狱官,自古以来,关起门头铺最大。你也不像个不懂事的人,也不想晚上睡着了,突然被蒙着脸打一顿吧?你昨晚也看到我们收拾那个新兵蛋子了吧。”


林山石脸色数变,想起昨天晚上,就睡在他身边的新兵,睡熟之后,因为打鼾声大了点,被十多人蒙着被子打。他们还打得特别讲究,专踢心窝和腰部。饶是自己久在武林也都看呆了,没见过这般不讲道理的打法。这一顿“暴风骤雨”后,这个半大孩子也就算基本废掉了。这心窝紧连着的是脏腑,腰部紧挨着是肾部,那都是练了多久的功都不堪打的要害。遭受此劫只是因为“打鼾”,到了这地界,人已经不是人了。这一群人打完后,心满意足各回各铺。林山石心里过意不去,又不愿初来乍到得罪整个第五仓,小心翼翼地帮着把被子掀开。那孩子连眼泪都没了,睁着惊恐的眼睛,一边抽搐一边傻笑。一个打人者跑来问:“哎哟,小黄啊,你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这是怎样搞的啊?”


被打者显然不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哽咽着道:“我自己摔的。”


“给你擦点药吧,那你就谢谢大哥们的爱护吧。”一边说一边往他身上吐口水。


那新兵蹲在小铺的角落里,说话声比哭还难听:“谢谢大哥。”


林山石听着石月国的勒索,心想:如果正大光明的约斗,这群货一起上也无需放在心上。可睡着后,一群人蒙着被子围着打,自己的白鹤拳又能有什么用?那白鹤拳跟死鹤拳就没有区别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一群人的暗箭。


林山石尽力笑了笑,拿出已剩不多的银子,递给石月国道:“兄弟,谢谢您的关照啊。”说完这句话,就被自己恶心住了。人生最大的羞辱就是献媚,对于一个武林中人更是双倍。


石月国很高兴地用鼻子冷哼一声,摸了摸林山石头部道:“想得清楚就好。否则,你看看二铺高大傻子。他是我的人,已经说过几次想打你了,都是我拦着的。你看看他的块头!你够被打几拳?”


林山石心中冷笑,脸上媚笑,运气押住了心中的火气,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可仔细一想,自己又有个屁的大谋?!


晌午时分,按例有人送饭。饭堆在一个桶子里面,由头铺分配。自进监狱以来,就一直吃着同样的东西。米是隔年的宿粮,菜永远是一道:清水煮冬瓜——冬瓜从来没有削过皮,外边一层白绒绒的毛,跟饭里面黑色的老鼠屎相映成趣。林山石忍不住恶心,不吃又饿,吃又反胃。这些日子,除了想见老婆孩子外,他就想见见这监狱的厨子,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奇葩才能煮出如此难吃的东西。


兴许是刚使了银子的缘故吧,今天林山石的碗里,居然还分了一块肉。


那是一块巨大的肥肉,连着未洗的猪皮和皮上的毛,足足有一两。


林山石咬了口,很香,但太腻,就吐掉了。高大傻子冲了过来,从地上捡起来吃掉,大骂道:“你他妈的活腻了,在仓里面扔肉。”说罢就一拳往头上砸了过来。石月国也不拦着,一群人都愤愤地望着林山石,显然扔肉的行为在监狱中是惹众怒的。


林山石窝了好多天的气,终于爆发了。高大傻子有些地位,是因为他算个浑身蛮力的武夫,碰到以柔克刚的白鹤拳只会死得更惨。林山石用一个膀手封住大傻子出拳的线路,只轻轻一捋,就黏住了他的手。林山石可以把他轻轻放了,或者顺势推到。但此时恶从心生,电光石火般在大傻子脸上打了十多个巴掌,每个巴掌都用了八成力,高大傻子顿时成为高大猪头。整个第五仓都看傻了。石月国惊讶地站了起来。林山石正想扬眉吐气说几句,又觉得沦落至此再逞英雄实属荒唐,于是收手后仰天长啸,声震了整个监狱。墙壁上监视的小洞口传来了狱卒的叱骂声:“一群蟑螂。吵什么吵!”


几十号汉子齐刷刷蹲下大叫道:“管教好!管教辛苦!”林山石本想站着,却不听使唤地蹲下了。


那管教道:“再有一点声音,全部带上诫具。整个监区爬一遍!李癞子,上来,提审了。”李癞子闻言一呆,缓缓站起,伴着铁链哗哗的声音,走出门外。此时他完全没有了上次所说的豪言壮语,倒心事重重。


林山石心里却有些羡慕,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被提审。有罪没罪也给个交待,这样拖着越久越焦急,整个人被扔在无法把握的境界里,是无比难受的。


他问石月国:“石猛子哥,你坐牢久,你说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提审?”


石月国见过林山石身手后,语气明显客气了好多,亲切道:“林哥急什么?兴许就几天,兴许大半年,这事得看捕头们的心情,哪轮得到人犯说话。再说了,一头猪别老问什么时候过年。”


林山石心里更郁闷了,他一直以为进来就审判,说清楚了就出去。结果被扔进来这么久,连州府都没看见。但他还是相信黎知府英明神武,一定会知道自己是冤枉的,一定会把自己放了。林山石看到高大傻子脸上像刚被蜜蜂蛰过,想到自己前程未卜,身在囹圄,更觉得刚才对一个不会功夫的人下此重手,有失体统。如果真要显功夫,还不如昨晚救一救被打的小黄。林山石看了一眼高大傻子苍茫的眼神,又是好笑又还有些担忧,怕这高大傻子晚上使阴招。于是走上前去,想和解一下。林山石仍然觉得自己很快能出去,在这里只是过客,自然谁也不想得罪。


高大傻子脸色青白,哆嗦着站起举起了拳头,脚有些趔趄。


林山石不知该说些什么,放缓语气道:“哥们,别放在心上。我跟大家都没仇,沦落在这里也算是缘分。练家子打没练过的人确实是武德所忌,刚才实在是出手重了点,心情不好,还请勿怪。”


谁都没料到,高大傻子居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心情不好就打人啊。来这的心情都不好,要好别坐牢啊,去住大客栈啊。又不早说你会功夫!你早说哪有这些事啊!”弄得林山石反而尴尬起来,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错了?!


监狱最认的是拳头,既然林山石拳头硬,地位很快就上升了。当晚,从下铺转到了上铺。几个前几日睡在身边的下铺之人,纷纷过来谄媚,有一个还主动帮他捏脚。林山石心中烦闷,并不理会。有时实在看不下去了,就骂道:“五尺男人,不要这么没骨气。谁拳头硬你就是谁的奴才吗?”


石月国端来杯汾酒——鬼知道他是怎样在监狱里弄到这极品货的,笑着说道:“林兄,你这话就不对了,当然拳头硬就有奴才。别说这四堵墙内了,就是墙外还不照样如此。这皇帝的江山不也是这样打来的?你看看多少人想做奴才还做不上了。你又有钱又会功夫,还是大案,你就着好好享用吧。”林山石的日子果然好过了很多,不用干活,不用读监规,还可以靠在墙上休息,只是就更无聊了。


到了晚饭时分,监狱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上——路——了啊!”五仓的人疯了似的,全部跑到门口,盯着望不见的外面全力地张望。


一老道说:“是李癞子!”


石月国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李癞子家还有没有银子送。”


林山石道:“都要死了,有又如何?没有又能如何?”


石月国道:“这个区别就大了。若还有些打点,刽子手只一刀,没有疼痛的就可以结束性命。银子给得多,这一刀去后,脑袋还能吊在脖子上,有一层皮始终连着不断,唤做”一线牵”。那样就是全尸,才好投胎。倘若没钱,砍个把时辰,几十刀都不死,也是常事。最后一刀人头一定落地,还一定滚得很远很远,唤做“滚绣球”。倘若这荒郊还有几只野狗,这样头颅就可能被吃了,永世不得翻身。”


高大傻子道:“他家还有个屁钱,一点棺材本早就交给他们圣教主了。也是中了邪了,为了治肺病进了白莲教,估摸着他的血立马就要变成人血馒头,给别人治肺病了。”


马麻子道:“是的。就这个监狱,不知道靠卖这个‘药引子’赚了多少钱哩。馒头蘸上还热着的人血,治肺病最好,我家祖传的医书就是这样写的。也不知道白莲教教主会不会接他去见弥勒佛。”


石月国道:“屁,他们教主没成名时我就认识,就一个村里的无赖。现早弄足了钱,跑到东瀛享福去了。身边不知道多少东瀛女人。”说完全仓的男人咂巴了一下嘴巴。


林山石吃不下饭,心道:假如自己真要被杀了,这糊涂账该怎么向阎王交待?好在黎知府公正严明,数年没有一个错案,定不至此。自己还是在这服从号令,别节外生枝了。至于窝囊,老百姓不窝囊又能怎样?不窝囊的不是王就是匪。


监狱的日子就是这样漫若流水。一晃就过了半把月,林山石每天早上都起来掐着手指数日子,时间上断不会错。什么难熬的日子,久了也就惯了,即使是想女儿,想徒弟,也不会觉得多伤心,反而都如蜜般甜。林山石觉得这破老天,让自己有人可想,还算没坏到极点。这监牢之内没有盼头的人可真不是一个两个。希娣应当更调皮更漂亮了吧?肥猪康知道师父被抓,应该很着急天天打探消息吧?几个徒弟中自己待他最厚,毕竟是大弟子;也不知鬼脚猴、木头痴怎样想的,或许他们会躲起来不趟这浑水?最想念婆姨做的肉滑了,等出去的话至少要吃上几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