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台儿庄大捷(4)

作者:龚晓虹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4:14

|

本章字节:12082字

孙连仲说,他的预备队已全部用完,夜袭甚为不易。我说,我现在悬赏十万元,你将后方凡可拿枪的士兵、担架兵、炊事兵与前线士兵一起集合起来,组织一支敢死队,实行夜袭。这十万块钱将来按人平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好自为之,胜负之数,在此一举。


我所以要他组织敢死队的原因,便是根据我的判断,第二集团军的伤亡虽已逾全军十分之七,但是从火线上因抬运负伤官兵而退下的士兵一定不少,他们因为战火太猛没有回到火线上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们要利用这一点最后的力量,作孤注一掷。


台儿庄的守城部队听说明天拂晓要全线反攻,汤恩伯的第20军团要到了,日军第10师团和第5师团的坂本支队就要完蛋了,他们高兴,他们激动,战士们的脸上挂满了泪水。眼泪在满是尘土的脸上爬出弯弯曲曲的沟壑。


伤员们从地上爬起来,把肚子外的肠子朝里塞,包扎好自己的伤口。


他们拄着大刀、断枪,坚强地站起来。他们庆幸自己还活着,还能看见最后胜利的一幕。伤员们虽说跑不动,甚至走不了,但是他们还有一只断手,还有一只瞎眼,就是用嘴咬,也得参加大反攻的复仇行动。


中国守军部队摩拳擦掌,把背上锯齿一般的大刀在石块上霍霍磨着。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反攻的一天来到了,胜利的一天来到了!


6寻找汤恩伯


前面说过,汤恩伯的第20军团是6个月之前才组建的一个新军团,直接受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统辖。下辖第13军、第52军、第85军和1个独立骑兵团。第13军军长由汤恩伯本人兼任,下辖第110师,师长张珍;第52军,军长关麟征,下辖第2师,师长郑洞国,第25师,师长张雷明;第85军,军长王仲廉,下辖第4师,师长陈大庆,第89师,师长张雪中。这是一支国民党的精锐部队。


第20军团参加徐州会战,李宗仁既高兴又担心,他一直处在矛盾的漩涡里。这支部队调到第五战区,无疑是加强了战区的军事力量,因为它是蒋介石的嫡系,这就加强了中央对第五战区的支持力度,有利于同其他战区的协调。但是担心的事很多,最大的一条就是怕不听指挥,不服从调动。汤恩伯的高傲自大,目中无人,李宗仁是领教过的。


还在滕县保卫战的时候,刚刚调归第五战区的汤恩伯,上来就给李宗仁一个脸色。当时滕县危急,李宗仁用商量的口吻给汤恩伯发了一个电令,意思是说,第22集团军兵少械劣,恐难拒敌。战区征得委员长同意,调第85军过去作第22集团军预备队,望即出为荷。一个战区司令长官用这种口气对待下属,实属一种抬举。但汤恩伯不仅不领情,不谦虚,反倒骂李宗仁瞎指挥。他恶人先告状,把李宗仁告到蒋介石的面前。


在汤恩伯知道坚守滕县也是蒋委员长的意思后,仍然拖拖拉拉,找出许多借口。说透了,就是不愿给第五战区李宗仁脸上抹粉,宁肯牺牲自己的同胞,让日本人消灭那些杂牌军,也不想让李宗仁他们打胜仗。汤恩伯派系思想意识浓厚。


用李宗仁的话说,汤恩伯是个大草包。蒋介石怎么不想消灭杂牌军呢?他时时刻刻在想这事。把杂牌军部队调往抗战前线,就是蒋介石一石双鸟的诡计。但蒋介石毕竟是一个政治家,头脑比汤恩伯灵光得多,人家里子面子都要过得去,抗战领袖的形象还是要讲的。


台儿庄大战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抗战是关系到国家命运、民族命运的大事,不是哪一个人的私事。汤恩伯就把第五战区的事看成是他李宗仁的个人之事,这不仅是他个人的狭隘,更危及到几十万抗战士兵的生命。李宗仁晓之以理、苦口婆心地找汤恩伯谈。


汤恩伯对整个台儿庄的作战方案也了解,对自己军团所负担的重任以及作战任务十分明确。他在徐州军事会议上向蒋介石、李宗仁表白的态度十分坚决。李宗仁不知为什么,还是有些不放心。


李宗仁的预感还是很灵验的。


当台儿庄大战打到最困难的时候,庄内的守兵只有巴掌大块防守区域,23的阵地都被日军占领了。第五战区找不到汤恩伯的第20军团了,无法联系,电台全都关闭了。李宗仁脸都给吓白了,天啊,这事闹大了。


李宗仁让参谋处日夜不停地呼叫,一定要找到汤恩伯!


(第2集团)军参谋处长何章海回忆说:


汤恩伯军团的电台叫“游动哨”。当台儿庄阵地几乎全部失守时,我们的电台与汤恩伯军团的“游动哨”的联系中断了。孙连仲总司令眼见自己的第二集团军快拼光了,他在参谋处问几个参谋说,怎么办?


我说,汤恩伯在抗战开始以来经常向我们说,第二集团军和他的第二十军团是亲密的兄弟军,彼此要不失时机地相互照应。


我们是履行了诺言,经常照应他。我想汤恩伯军团一定会支援我们的。只是现在我们两家的电台联系不上,是十分危险的。我已严令傅印图台长,叫他用尽方法和汤恩伯军团取得联系。


李宗仁焦急,当然比不上在台儿庄浴血奋战的第31师师长池峰城的愤怒。池峰城从3月23日开始同矶谷第10师团进行血战,早已超过了汤恩伯要求他坚守3日的期限,但汤恩伯并没有兑现他战前许下的诺言。池师长清晰地记得汤恩伯的话,一旦他的第31师与日军接战,第20军团便挥师南下,夹击日军。仗打了六七天,都到这个份上了,池师长早对汤恩伯不抱希望了。


就在3月30日晚上,池峰城师长接到一周来杳无音信的第52军关麟征军长的电报,他也没有高兴起来,因为关麟征军长说了假话,电文有几分虚伪的味道:“军以任务关系,不克及时南来,殊引为憾。现奉命以全部攻击台儿庄之侧背,31日午后可与敌接触,我辈铁血男儿,决当与敌一拼也。”


池峰城抖着手里的电报纸,朝天发问,什么任务?什么任务能大过台儿庄的战事?


那么,汤恩伯的第20军团这一周在干什么呢?


他还是采取老一套,力避与日军主力相遇,更不能相拼,以保存实力为第一要务,然后观其战局发展,相机而动。主战场如果打败,采取退却转移的办法。如果交战双方我军获胜,或是我军获利,便全军出击,打击和消灭疲惫之敌。


这样的人竟然还能得到蒋介石的重用。李宗仁的原话是:“这便是他最宠信的实际最脓包的汤恩伯。”


在台儿庄大战最激烈、最残酷的几天里,汤恩伯的的确确是装脓包了。等到交战双方精疲力尽的时候,他却像英雄一样耀武扬威,好像整个战斗都是他取得的一样,把胜利的光环往自己的头上戴。


按照第五战区的作战计划,第20军团的85军应该在3月24日拂晓前解决枣庄一带的日军,并占领枣庄。而第52军也应在3月24日拂晓开始进攻峄县的日军。从汤恩伯的第20军团的行动看,他们并没有贯彻第五战区所制定的作战计划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其实,汤恩伯对于第五战区能否守住台儿庄、临沂是缺乏信心的,在他看来,如果这两个方面不保,那么他的第20军团在峄县与日军主力接战,就有受到日军夹击的危险。反之,如果台儿庄、临沂的中国军队能守住阵地,挫败日军进攻最大限度地消耗敌军,那么打疲惫之敌是更容易、更省力、更有把握、也更便于获得战功的。


因此,汤恩伯一方面做出了避免与日军主力接战的部署,一方面谎报军情,应付李宗仁和31师的不断来电。以主力先攻击枣庄之敌为由,将第20军团主力置于枣庄以北山地,按兵不动。


直到28日,汤恩伯仍没有全部南下的决心和部署,置李宗仁的命令于不顾,一再寻找借口,将85军留于山区,而命第52军的一小部分南下策应孙连仲,以机动的态势,可打可走。当时的52军除军直属部队外,还有8个团的兵力,按汤恩伯的计划,仅派出3个团。这样的分散使用兵力,关麟征一开始就是不赞成的。他主张要打就集中力量打,而不要零敲碎打。


因此,关麟征在28日并未做出派3个团支持台儿庄的部署。


李宗仁见汤军团迟迟不来,于28日晚10时给汤恩伯发去电令:“台儿庄方面孙集团陷于胶着状态,敌我均在困难中,贵军应为有力之援助迅速南下夹击之。”


接到李宗仁的电报,汤恩伯仍一再拖延。


29日深夜,李宗仁再次给汤恩伯发去命令。但汤军团这时的行动仍然迟缓,第52军第2师的侦察小队虽于29日下午曾抵达台儿庄以北10余公里处的张楼一带探察敌情。但其主力此时却在台儿庄以北30公里以外地区。


30日晨,第52军始抵台儿庄东北约25公里处的兰陵镇,随后向西南方向推进。但直到30日下午,孙连仲仍未能与52军取得联络。


李宗仁对汤军团的避战行为十分不满,将汤军团的避战情况电呈蒋介石,同时于30日晚8时再次电令汤恩伯:“贵军团长以一部监视峄县,亲率主力前进,协同孙军肃清台儿庄方面之敌。限时31日拂晓前到达,勿得延误为要。”


李宗仁在回忆录中写道:


三令五申之后,汤军团仍在姑婆山区逡巡不进。最后,我训诫汤军团长说,如再不听命令,致误戎机,当照韩复榘的前例严办。汤军团才全师南下。然此时台儿庄的守军已伤亡殆尽。


汤恩伯贪生怕死,保存实力,他的脓包相令人发指。由于他的拖延,不肯出战,致使我成百上千的中华优秀儿女战死沙场。按说汤恩伯的表现早可送军法处去审判,即使判上他百回死刑,都不会冤枉他。


徐州会战结束后,第21集团军的杨俊昌因丢失宿县,被押往汉口,交军法会审判,判处监禁10年。由此,李宗仁联想到台儿庄大战的汤恩伯。


其实杨师长守宿县,已用尽最后力量,力竭始退。抗战时期,各部队所犯错误比此严重的,不知凡几,甚少受到处罚,纵使受到处罚也很轻微。尤其是中央军,军官都是黄埔出身,同学之间互相照应,许多严重错误,都给马虎过去了。蒋介石不公,竟把汤恩伯也给马虎过去了。这是后话。


这时的汤恩伯接此电令后,知军令不可再违,方开始督促所部加紧进攻,他本人也于当晚前往洪山镇、兰陵镇指挥。


52军接令后,其主力于31日拂晓前从距台儿庄以北几十公里处的甘露寺向日军侧面压过来。在中国军队优势兵力的猛攻下,日军节节败退。战至午后3时,中国军队先后攻克马庄、大庄、张楼、贾家埠、小集、兰成店、三佛楼等地,收复村庄十余座,将战线向前推进4公里。


至此,台儿庄一线防御的压力暂时得到缓和。


7挺住啊,我的兄弟


台儿庄大战开始于3月23日,结束的时间是4月6日。


孙连仲3月30日接到李宗仁的电话时,离最后的胜利还有7天时间。


池峰城接到第20军团52军关麟征军长的电报时,离最后结束的时间也是7天。


度日如年的守卫部队,面对的是七天七夜的煎熬。说是汤恩伯军团到了,却还有好几十公里的路程,况且一路还有强大日军的阻挡,不是说到就到的事,当前的困难还需守卫部队的战士们自己来解决。


不管怎样,他们看到了希望,大反攻的日子就在眼前,说不定就是明天。战争没有个准头,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向好向坏发展都可能发生。第52军关麟征军长向敌人进攻,大大减轻了台儿庄守城部队的压力。但是好景不长,战场出现了重大的变化。


突然间,第5师团的坂本支队开过来了,这是板垣第5师团的主力,他们从台儿庄北面攻击第52军关军长部队的侧背。台儿庄受困的矶谷师团在得到坂本支队的支持后,像头发疯的狮子,从地上蹦跶起来,立即拼死发动反击。


刚刚有点改观的台儿庄战局,瞬间发生了逆转。什么叫垂死挣扎?只要看见矶谷廉介师团的这副模样,就不难理解。日本士兵个个都像一头受伤的野猪,红眼獠牙。中国军队刚收复阵地,脚都没站稳,又被日军夺了回去。他们只好后退,一直被逼到台儿庄的南角落。来不及退回去的伤员,全被日本兵用刺刀戳死,有的伤兵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有的还来不及拉弦,那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第31师最后的一点残余部队坚守南关一小片阵地,他们用石头、砖块垒出第三道防线,就是拼死也不愿放弃。矶谷廉介师团同样处在最困难的时候,他们之所以要作最后的争夺,目的十分明确,那就是把守城的中国军队消灭干净,以避免腹背受敌,更好地转过身去,同前来增援的坂本支队一道,前后夹击台儿庄外围的中国军队。


这只是矶谷廉介师团长的一厢情愿,守城的中国军人决不放下手中的武器和脚底下的阵地,哪怕只剩下一个伤兵,也要同可恶的日军战斗到底。孙连仲总司令知道部队的情况,他们正处在最最危险的关头,面临着生死的考验,这是战场上最后的5分钟,也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挺住啊,我的兄弟。他几乎是哭着喊出这句话的。


孙连仲在第31师副师长兼旅长康法如、团长王震和旅长乜子彬受伤不下火线的感召下,将作战不力的右翼旅长侯象麟撤职,送交军法处审判,将左翼部队的张营长就地枪毙。随即命令左右两翼部队包抄、偷袭、切断日军后路。号召全集团军各作战部队组织绝死队、大刀队、敢死队,同日军开展夜战、肉搏战,人体炸弹胜过日军炮弹。


当时亲身经历台儿庄大战的国民党将军、时任第五战区高级参谋的赖慧鹏回忆说:


在日军的重炮攻击和飞机、大炮的不断轰击下,大部分房屋已被夷为平地。激烈时市区四分之三的面积被敌攻占,我军据守地区不过市区面积的四分之一,据以抗敌的多是简陋铺屋和已被敌机炸毁的断壁残垣。士兵们将仅存墙壁凿上“射击孔”和能够投掷手榴弹的小洞,或沿墙基挖成半人多高的立射壕对敌作战。遇到房屋被敌人炸毁时,就挖成简单的壕沟继续抵抗,坚决不后退一步。由于抗战初期,国共两党合作,国难当头,民族大义激励着每一个中国人,抗战部队虽然装备、补给很差,但士气高涨。当日军攻势最猛烈的几天里,台儿庄方面,不论白天或黑夜,密如爆竹的枪炮声从没有间断过。敌机凌晨至黄昏,轮番侦察、轰炸、扫射,不给我军喘息之机。由于我们进行的抵抗是正义的民族战争,官兵们爱国家、爱民族,抱着与中华民族共存亡的决心,终于遏止了敌人的攻势,保住了阵地。


对第2集团军组织敢死队、大刀队的情况,时任第2集团军参谋处长的何章海回忆说:


第二十七师师长黄樵松亲自率领敢死队二十个组实行突击。


他们携带空的煤油桶,内装鞭炮,伪充机枪使用,另携燃火物,到处放火逐敌。此外我们派第四十四旅旅长吴鹏举率领另一个团,从第三十师防线进出,向枣庄敌军的指挥机构挺进袭击,以配合黄樵松的行动。午夜前后,台儿庄外四面火起,人喊马嘶,再加上老百姓的协同作战,敌军慌了手脚,纷纷败退。就这样,我军终于恢复了原来的阵地。黄师和吴旅各有伤亡,仍归还原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