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婚后生活(1)

作者:玛丽·居里

|

类型:人物·传记

|

更新时间:2019-10-06 13:11

|

本章字节:9152字

婚后的生活对我来说,是全新的,这与前些年那单寒羁旅的生活是有着天壤之别的。我同丈夫情意相投,相同的志趣爱好和共同的工作将我们密切地联系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因此我只收藏着皮埃尔写给我的为数不多的几封信。我的丈夫在教学之余,几乎把时间全都用于在他所教学的学校实验室里进行实验了,我也获准同他一起在实验室工作。


我们就住在学校附近,所以来去不用花多少时间。由于收入微薄,我不得不花许多时间来料理家务,特别是得自己动手做饭。这就与我们的学习和研究产生了冲突,要处理好这一矛盾并非易事。幸亏我还算坚强,勉强地能够把这种矛盾处理好了。令我尤为高兴的是,我们小家庭的生活并没有被这些家务事所搅乱,我们仍旧能够过上温馨平静的日子。


在实验室工作的同时,我还不得不学习一些课程,因为我下定决心要参加师资合格证书考试,这样日后便可以在女子中学任教了。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年月,我凭借第一名的优异成绩很顺利地通过了考试。


除了在实验室工作,我们主要的休闲方式就是散步或者骑自行车去郊游。皮埃尔十分喜欢户外活动,对森林里的动植物有着很大的兴趣。他的足迹遍布了巴黎附近的所有森林。我向来也喜爱农村,所以经常同皮埃尔饶有兴致地骑车郊游。这种郊游于我于他都有很大的好处,可以使我们的大脑在紧张的科研之后得到充分地放松,令紧张的心情得以缓解。郊游回来的时候,我们还经常会带几束香气扑鼻的花草回家。有时候,因为玩儿得高兴,我们竟然会忘了时间,直到深夜才想起回家。除此之外,我们还会定期地去看望皮埃尔的父母,他们给我们留着专用的房间。


假期的时候,我们可以骑着自行车,跑到更远的地方去。我们的足迹遍布奥弗涅、塞樊纳山区和海边的许多地方。我俩都很喜欢全天的长距离远游,每天晚上都要找到一个新的地方休息。如果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得太久,皮埃尔就老会想着回实验室去干活儿。有一个假期,我们一块儿去喀尔巴阡山区看望了我的家人,而且,因为这次远行,皮埃尔还学会说了几句波兰话。


但是,在我们的生活之中,最重要的自然还是科学研究。皮埃尔对他所教授的课程特别认真,备课也很仔细。我有时也帮助他收集一些资料。在这一过程中,我同样也有所收获。不过,我们还是将大部分时间用于科学研究。


在那时候,皮埃尔还不曾拥有自己的实验室。学校的实验室虽然在某种程度上能够使用,但却满足不了他的研究需要。考虑到这点,他就将学校大楼中一些没有什么用的角落辟作“实验角”。那些地方虽然狭小,但却能够想用就用,不受约束。这件事使我悟出了一个道理:人可以在条件不甚满意的情况下,想办法改善条件从而心情愉快地工作。那一时期,皮埃尔忙于晶体研究,我则在研究钢的磁性。我于年,结束了这一研究,并于当年发表了研究报告。


那一年,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女儿艾莱娜出生了,这使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几个星期后,皮埃尔的母亲去世了。于是我们便在巴黎郊区租了一个附带花园的小房子,把他父亲接过来和我们同住。皮埃尔生前,我们一直住在那里。


女儿的出生令一个严重的问题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怎样才能做到既可以哺育照料女儿又不至于放弃科学研究呢?放弃科学研究,对我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痛苦,皮埃尔同样认为我不应该放弃研究,并且他从来就没有这么想过。因为他经常在说,上帝特意为他造就了我这样一个好妻子,就是为了让我与他分享一切的。我们两个都没有考虑过要放弃我们如此珍爱的科研工作。


这样一来,我们就必须要雇一个女佣了,但我仍然亲自照料女儿。当我去实验室干活儿时,就把女儿交给她的爷爷照看。爷爷十分疼爱自己的孙女,他的生活也因为小孙女的出生而增添了无尽的乐趣。家人之间相互的关怀、体谅,使我能够既安心地从事研究,又没有耽误对女儿的照料。只有当遇到特殊情况时,比如女儿生病什么的,我才因需要整宿整宿地照看她而打乱生活规律。


由于我们忙于事业,不愿意受到不相干事情的打扰,所以我们联系的朋友不多。偶尔有一两位像我们一样的科学工作者来访,我们通常在屋子或花园里交谈,在这同时我还经常为女儿做些针线活什么的。在亲戚方面,仅有皮埃尔的哥哥同我们一直来往密切,在我的姐姐、姐夫回到波兰之后,我同娘家的亲戚就很少来往了,因为离得太远。


正是这种平静并且完全符合我们心意的生活方式才使我们得以完成一生中的伟大事业。自年开始,这种科学研究事业从未中断过。


我决定要为我得博士论文准备论题了。当时,亨利·贝克莱尔正进行着稀有金属铀盐的实验。这种非常有意思的实验,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当贝克莱尔将铀盐用不透光的黑纸密封好放在照相底片上时,发现底片会被感光,好像受到过日光照射似的。贝克莱尔认为,底片被感光,是因为铀盐能够放射出一种与日光不同的射线,它可以穿透不透光的黑纸。此外,通过实验,贝克莱尔还证明这种射线可以使得验电器放电。刚开始的时候,贝克莱尔错以为铀盐在日光下的暴晒是铀盐射线得以产生的原因,但他后来发现在黑暗中存放几个月之后,铀盐仍旧可以放出这种射线。


皮埃尔同我都对这种新发现的射线具有极大的兴趣,我更是下定决心要对它的性质加以研究。要想研究这种新射线,首先就得对它做出精确的定量测量。于是我便利用验电器放电的特性开始测量,不过我不是像贝克莱尔那样使用普通的验电器,而是换用了一种能做定量测量的设备。我当初用来进行测量的这些设备的模型,现在已经被陈列在美国费城医学院了。


没过多久,我便获得了有趣的结果。实验结果表明这种射线的放射其实是铀元素原子特性的一种,而与铀盐的物理或者化学性质无关。任何铀盐,其所含铀元素越多,放出的射线也就越强。


于是我又想进一步地弄清楚,是否还有其他的元素也能够像铀盐一样放射出相同的射线。不久我便发现,钍元素也具有相同的特性。正当准备对铀与钍的放射性做进一步的研究时,我又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情况。


我曾经有机会用放射性方法对一定数量的矿石进行过检验。如果这些矿石能够产生同样的射线的话,那就能够确定它们含有铀或钍。假如这些矿石的放射强度和矿石所含的铀或者钍的成分成正比的话,那也就没什么好惊诧的了。但事实上却不是如此,有些矿石的放射性强度为铀的三四倍。对这一新发现我进行了仔细的查核,最后确定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我认真分析了这一现象,得出了唯一的一种解释:这种矿石中含有一种还不为人知的元素,其放射性远远胜过铀和钍。皮埃尔也赞同我的分析,于是我便希望可以尽快发现这一神秘的元素。我坚信,只要我和皮埃尔共同努力,就一定可以获得成功。然而,随着研究的深入,我们却走上了一条通往新科学的道路,这是我们始料不及的,而且,从此我们就再也没离开过这条新的科学之路。


最初的时候,我并没有指望这种矿石中含有较多数量的新元素,这是因为它早已被人多次研究分析过了。我开始的估计是,这种矿石中的新元素的含量不会超过百万分之一。随着研究的连续深入,我们发现其真实的含量要远远地小于百万分之一,我的估计还是太高。这就更说明这种新元素的放射性非常强。假如从开始我们就知道这种元素的含量微乎其微的话,那就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有决心、有勇气继续下去,因为我们的设备很差且又经费不足。现在回想起来,总是觉得幸亏自己不知道难度会这么大,因此决心才很大,虽然真正干起来之后困难重重,但研究成果的不断显现,使我的劲头儿大增,也就不去想那些困难了。经过数年的勤奋努力之后。我们终于将这种新元素分离了出来,它就是今天众人皆知的镭。现在我将我们的研究情况和发现它的情况作一下简略的介绍。


开始进行研究时,我们对这种未知元素的任何化学性质都不了解,仅仅知道它的放射性非常强,于是我们就牢牢抓住这条唯一的线索进行研究。首先就是想办法将铀沥青矿从圣约阿希姆斯塔尔运过来,并对它进行分析研究。除了利用常见的化学分析方法之外,我们还运用我们发明出来的精密计电器,精确地测量这一元素不同部位的放射性。这种方法后来成为一种全新的化学分析法的基础。在我们之后,这一分析法被逐渐地进行改进和完善,为许多人所采用,他们也因此发现了另外几种放射性元素。


研究进行了没几个星期,我们便坚信了我们的预测是正确的,因为那个未知新元素的放射性在按照一定的规律增强。又过了几个月后,我们便将一种同铋相混合的元素从铀沥青中分离出来,其放射性远远超过铀元素,这种新元素带有明确的化学性质。年月,我们便对外公布了这种新元素的存在,并为它命名为钋,以此来怀念我的祖国波兰。发现钋的同时,我们又发现从铀沥青矿里分离出的钡盐中含有另外一种未知的元素。通过几个月的紧张工作,我们终于将第二种新元素分离出来了,并且后来才知道它比钋更重要。年月,我们公布了这一发现,并命名这种新元素为镭。


虽然我们确信已经发现了这两种新元素,但仍旧还有许多实际的工作需要去做,因为我们只是凭借放射性的特性从铋盐与钡盐中发现了微乎其微的新元素,现在还需要以纯元素的形式将它们分离出来。我们很快便投入到了这项工作中去。


但是,这项工作却并不容易,因为我们的设备太差,而且还需要大量的原矿用来进行化学分析。我们既没有钱来购买原矿,也没有实验室去做分析实验,更没有助手相帮。我们要白手起家,一切从头干起。如果像我的姐夫所说的那样,我在巴黎的早期学习时期为我一生中英勇顽强的时期的话,我则敢不夸张地说,我与皮埃尔共同从事这项研究的时期就是我俩共同生活中的最伟大、最英勇的时期。


先前的实验使我们相信,圣约阿希姆斯塔尔炼铀厂的被冶炼后的铀沥青矿废渣里,肯定含有镭元素。该工厂属于奥地利管辖,我们想办法获准能够无偿地得到这些废渣。废渣本身倒并不值钱,但是如何把它们弄到巴黎却使人大伤脑筋。几经周折,我们成功地将这些混有松针的褐色废渣装在袋子里面,运到我们的实验室门前,那一刻,我高兴得跳了起来。后来,当得知这废渣的放射性竟然比原矿还要强的时候,我们真的是惊诧不已。这些废渣没有经过任何处理,而被堆放在工厂外的松树林里,这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后来,应维也纳科学院的要求,奥地利政府又允许我们以极低的价格收购了好几吨这种废渣。我们就是利用这种废渣才从实验室里分离出镭来的。直到后来,美国妇女赠送给我的镭才是使用其他矿石提炼出来的。


皮埃尔的学校并没有为我们提供适合的实验场地,但幸运的是校长允许我们使用以前作为解剖教学用房的一处废弃的木棚。在它的顶上有一个挺大的玻璃天窗,但却有多处裂痕,每当下雨就会漏水。棚里面夏天闷热潮湿,冬天阴冷难耐。虽然可以生炉子取暖,但也仅是火炉旁有那么点热气而已。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自己掏钱购置所有必备的仪器装置。木棚里仅有一张破旧的松木桌与几个炉台、汽灯。当做化学实验时,经常会产生一种刺激性很强的有毒气体,因此我们只好把这种实验移到院子里去做,就是这样,棚内仍旧有毒气弥漫。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之下,我们拼命地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