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作者: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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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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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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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132字

王子和打来电话,让我没事去他家玩。我说在特殊的日子里喜欢玩味孤独。他在电话那边笑,我才发现自己挺没意思的。他文明,说话一般很少带脏字,还是笑着说我事儿逼。他说金月亮前几天领一女弟子去了,王子和问我他们什么关系。我说我也刚见到他,还没顾得上细问。


“金月亮是不是以欺骗良家妇女为生啊?”


我被子和的话逗乐了,心里说:同感。


“十一”我没动窝,读书喝酒看电视,第二天下楼在信箱里找到两张名信片,是文惠和阳阳的。蹊跷的是,文惠寄友谊卡,阳阳倒寄情人卡。后者我并不留意,读过几本书的女孩,喜欢异性间的含糊关系。文惠就不同了,她给我的卡,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没有落款,我也不能回信,看样子她还在南方学习。我沉不住气了,也并非不信任她,而是现在迫切需要她,渴望得到安慰。我不信她真能离开我,她是个非常传统的姑娘。我什么都不怨,正是重复的日子让我生出好些妄念。我盼望老月亮用他的或说一半是我的破吉普车把我搭救到西藏的路途上。我需要速度甚于一切。可现在依然如故,我把无聊和战胜无聊的内容归纳归纳,发现其中的内容是那样的相同。比如我假定文惠和我过了,结果会如何?按现在的处境,笃定让日子逼得胡说八道,实际是新的一切建立在旧的基础之上,正是我们打小就百般强调的理想和希望那玩艺儿。她是一个非常客观的海市蜃楼,追求或不追求,都不能算过错,那是另一个世界强加给你的误会。


我准备找一个藉口,给阳阳回信,谁成想她却跑来敲我的门。见不到阳阳,我差不多也没想,赶她一旦出现在眼前,久违的倒霉冲动使我不干净的血液悄悄沸腾,我乐呵呵打招呼,该不正经的时候一严肃,游戏开始了……还是限于接吻。她非常明确提醒,我一丝不苟地执行,动作不夸张。她说她是个处女。我受到挫折,开始没信心,在阳阳面前向来如此。我说我没犯坏的意思,近段日子很寂寞,来了能聊聊天就不错了。她快毕业了,和我一样无聊,谈了整整一天,像浪漫的哲学家,准确说似乎是阳阳希望我像个现代派诗人一样很有分寸纠正她的幼稚。为了她高兴,我也乐意扮演这个角色。我一直走神,她该看出来,却不点破,摆出纯洁的浅笑,讲她的朋友和学校一些婆婆妈妈的事,不失时机也捎上对一位时髦作家加以诬蔑。我一直处在空洞和焦虑中。我承认自己错了,以为阳阳的到来会把户外的青春气息传给我,可这个小东西简直就像输满程序的小蜡人,拘谨,矫揉造作,刚才失去的信心很快又回来了。我很浮浪地抱住了她。这倒也解除了她的拘谨。这个带有攻击色彩的冲动,得了她的回应。我很不地道地想,看样子她喜欢我的粗暴。她呢喃说她抗拒不了任何男人的拥抱,像一股狂风,过去了她也就完了。她很诚实地告诉我,她没得到任何快感,跟着就强调,到目前为止,她决不放弃自己的处女身。她虽然这样说,但再次和我接吻时简直像台小巧玲珑的吸尘器把我紧紧箍往,几乎让我透不过气来。她说的不错,我的感觉也是如此,一股狂风,真正的感觉就是到处都是湿唧唧的。


阳阳推开我,发誓以后决不这样,也不许我这样。她的脸一下变得苍白,看我的表情也很无力。怕她自责,我赶紧向她表示,是我利用了她的天真。她又笑了,反复来得太突然,比较符合游戏规则的应是掉几滴眼泪。不过,这个意外对我倒是经验,使我对貌似天真的阳阳生出疑问。


因为以前有过,阳阳和我的亲热不能完全算作冲动,至少在我这方面。我也承认我对她存在着很危险的奢望,因为有文惠,我不去想,但这危险的奢望确实折磨我。不能出口,那样太对不起人了。她放寒假,好像也没什么事,来过我这儿几次,每次我们都接吻,时间或长或短。可有一个明显的变化很可怕,她一方面死死守着自己最后的营地,一方面举动越来越夸张,带有明显的戏剧性。人真正的激情是无法表演的,无论是多么出色的演员。她对我连喜欢都谈不上,仅仅是好奇,她不止一次对我说:“我喜欢你的表情。”她没说假话。她的呻吟不断夸张,有意扭动躯体,但真是太差劲了。可悲的是,我好像陷了进去,偷偷渴望她的肉体。我害怕被她挑动起来的力量最终会毁掉她,也毁掉我自己。我清楚现有的快乐是飘浮的、虚幻的,即使整个得到她,也是想象的快感。我试着想过,如果我真那样,她会屈服的,她没有那种坚强的信念。就是这样我也能看出她的智慧之船常常误驶狂浪区,因为那美丽的帆是虚荣。坦白讲,我不想摆脱掉她,对她的情感是魔鬼和天使操纵的。我渴望拥抱她就像渴望拥抱青春,我可以思考,所有的道德我都懂,比较起来,我爱的是文惠。可我好像很难战胜对未来的希冀,现在阳阳每一次的到来,都注定我的每一次心理上的失败。她年轻,表面上是充满朝气的,很容易唤醒我沉睡的记忆。她从不问我的生活来源,不问我干什么。她的顺其自然,对保持一个可以说前途无望的三十多岁单身汉的自尊心来说,效果的确不错。


不能老绷着铁青脸聊文学掌故撑门面,慢慢就没词了,都是俗人嘛,关系一熟没点儿荤的倒显得假正经。我把肚里的光明、鼓舞人心的话都挑完了,也同阳阳聊点儿乌七八糟的,赶乌七八糟也讲不出来后,就讲自己。她把我逼到绝境,我把同文惠的关系说了。她大大方方地笑,不太符合我的想象。我说:“我说对不起你,你肯定说我虚伪;我说我真实,你会说我不负责任。”


“你太多情了吧。”


如果我们去公园,阳阳常常说笑着往前跑,然后狐狸般狡猾回头张望。


我说:“我可没指望你能为我干什么,我没有别的意思。”


阳阳不言声了。我可烦透了,太没意思,我在和一个小姑娘捉他妈什么迷藏,该不是为了满足虚荣的年龄了,我后悔和她出来找不自在。


阳阳也时不时向我献殷勤,她对我的恼火有时显出特别满意。“何必呢,你真用不着对我上心,那样对你没好处,咱们这样不是挺好吗!”


我说:“我希望你是一张白纸,不是出于自私,我对你是有奢求,但这种奢求你不可能理解。”


“我才不那么累,试图这个试图那个的,对你我是大胆点儿,你不必有什么不安,实际我没付出任何代价。”


这番冷峻的言辞让我实在不能相信出自阳阳之口。“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完整的。这完全可以说我们实际什么也没干,这并不重要。你误解我了。”


“根本没有,我一直把你看得很超脱。”


“你所谓的超脱指的是什么?当一个冷血动物吗?”


“你真没劲,有很多可以表达的方式,干嘛非局限在男女之间的***呢?我对你就很超脱,对别人我也能做到这点。你有文惠,何必假模假式在我面前充当拯救谁的基督,愁眉不展的。我看不出你有多大痛苦,真的,我以前把你的表情理解错了。”


“我没对你有更多的非份之念,更没想将来,你知道我的。”


“既然如此,保持这样关系怎么了,你非要把这层纸捅破了,让我们都觉得自己像犯了罪,就好受了?”


“你到底需要什么?”


阳阳说不出话来。我本来想告诉她,从一开始,我就拿她当一种力量的源,一种召唤,一个梦或理想。我缺少性格的力量,能做到的也就这些。我知道这个说法站不住脚,她不会相信。男人有个标准,他们应该强悍有力,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断臂舍妻,欲望单纯,若是一堆欲望的组合,又仅仅属于自己的世界,那么这个男人是不能达标的。患有孤独症的人是会被无情淘汰的。一个威武有力的男人怎么可能和假想的敌人斗争一辈子,有的事情可以做,干嘛要内心冲突?时代变得越来越无情,真能从冥想中得到启发,也没有人为你叫好,再说这类启发的实际意义也仅仅对自己有效。阳阳问我在想什么?是不是常常这样老不快活?


我说:“我懒得快活。”


她说:“实际是没有机会。”


“阳阳,假如我说的是假如,你的男朋友没有工作,成天烦得要死,不过,他很可能是个天才,也可能一钱不值,他的中间地带是寻找一个平静的相对稳定的生活。让你参谋,你认为怎样才算是合理的?当然这个前提是你真心诚意爱他,是离开他无法活下去的爱情。”


“现在还有这种爱?”


“你回答我。”


“你说的是你吧。想那么多干嘛。”


“行,比我还高,懒得痛苦。把你逼到墙角,你非得回答。”


“鼓励他的野心,真要失败了,和他一块儿抢银行。”


阳阳很得意,没留意到我的勉强,转到我身旁,还吻了我。我说:“你的轻率还得学,离炉火纯青还差得远。”她终于不满了。我有我的防线。


“用不着刺激人,反正将来我对得起……”


“往下说!”


“我是在感受人生,说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将来我对得起第一个和我结婚的人。”


阳阳没错,她的行为也没什么可以指责的,但她无意中破坏了我的概念,暴露了女人的弱点。我心里熬糟极了,又一次求她让我一人呆会儿。阳阳走后,我不知道该干什么,便径自去书店,买了两本书。老想有时间读读书,买书的速度大大超过读书的速度。我担心这种爱好已经蜕变为习惯。一旦有时间了,反而踏实不下心来,现在就是在最烦的时候读买来的书,马上就能把内容忘却,细细想来,只有“挑选书的过程”能留下淡淡的印象,在心里留下些痕迹,像是个读书人。


我在书店徘徊,直到人家打烊。


我没打招呼,就去了王子和家。就小辉一人正趴着写作业,他要给我倒水,让我给摁住了,自己从他家门后取了瓶啤酒。小辉有些为难地笑了。我让他也来点儿,他抿着嘴使劲摇头,然后把起子给我找到。我喝啤酒,并示意他好好写作业。他说他爸爸妈妈又嚷嚷了。我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说:“你爸是不是又去找你妈了?”他说可能的,他妈去他小姨家了。这是怎么个话儿?我挺难为情,酒也不想喝了。小辉这孩子特仁义,还非让我喝,也只好勉为其难,遮绺子向他打听学业。他说最近不好,班上前十几名,告我懒得学,没劲。


我说:“也真是的,什么有劲,你爸揍你一顿就有劲了。”


他说:“我爸不打人。”


我心里话了,这倒是真的,要不你妈敢那么嚣张。再呆下去没什么意思,他还老惦念和我聊天,不能安心写作业。看得出,这孩子平时也够烦的。我胡噜胡噜他的头,正要走,王子和这时铁青着脸回来了,后面没跟人。小辉显出高兴的样子埋头写作业,也不搭理我了。王子和说没事出去遛遛,问我什么时候来的。我打着哈哈,告他闲逛就逛这儿来了。


小辉瞅了我一眼,偷着乐出声,让王子和给轰里屋去了。


我说:“你也是,跟孩子嚷什么劲儿。”


“你不知道,这孩子学习太成问题了,不爱学呀。”


“条条大路通罗马,也不是逼他就范的事。”


“甭说这个,我都懂。唉,你现在怎么样?”


“我到你这儿来,就怕你替我愁,没新鲜的,活着呗。”


“不是,我还正要找你呢。那个剧组成立了,正满处找演员。我意思你闲着也是闲着,跟他们混去呗,还能有点儿进项。”


“那不错,还能过另一种生活。”


“瞎掰,干活儿呗,其实这个制片是我同学的一个朋友,是个女的,找我写过文章,就这么认识了。没什么交情,瞅着那主儿挺滑的,不太实在,到哪儿都挟着一个大影集,里边全是和中央领导、影视界名流的合影。我想她也是为了搞赞助。”


“不错,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去。”


“过些日子,她可能去西安取设备,还说你要是没事就跟着跑一趟。那制片姓郑,说是她们制作中心拍外景放在那儿的,纯是瞎说,上次我组到一篇文章,就是写电视台设备组,把摄像机都租出去,私人挣点儿钱,我想她们那个中心也是个草台班子。你自己知道就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到时我给你来篇特写吧。”


“行了,那你可不对,让人家说你不厚道。她们圈子里特忌讳这事,除非你以后不干了。话又说回来了,咱们犯不上。你说是吧?”


“也是,不过,你回想一下,我以前是不是也特超脱?”


王子和乐了乐,点点头。


我说:“这是让生活给逼的,实际只有我心里明白,一直就在七情六欲里挣扎。”


“现在是不是烟花粉巷里的常客?”


“那倒不至于,我的性功能锐减……”


“你小点儿声。”


小辉房间里出了声响,我很抱歉地瞅瞅王子和。他跟我打听文惠,我说早晚洞房花烛,她跑不了。我的自信是因为阳阳和今天的酒。不过,阳阳的事我无法自圆其说,即便是我最好的朋友,也会认定我的行为是一种堕落。


我给王子和当一次语重心长的老大哥的机会,便告辞回家了。


马路上,我形单影只,备感孤独。途经闹市区,灯红酒绿,流曳的五彩光束,孟浪天地之间,虚幻、浮夸点缀其间的男女,简直就像一幅浮躁的油画。我记起这一天毫无意义的瞎逛,和阳阳不明不白的凑趣,实在也是无聊得可以。聪明的阳阳属于这个时代,而我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我这样想是希望能绕开暗礁,安全回到自己的港湾。此刻,我用很动人的想象描绘出文惠在家的情景,制造一种满足感,一方面逃避和阳阳不甚明了的情感,另一方面算是对自己忏悔。恐怕永远埋在我心底里了。我也明白,背叛真正的含义实际是对自己的一种伤害。假如我真学阳阳,也就说不上什么背叛不背叛了。我得承认,我对阳阳确实有挑逗的表情,我把这个表情称作试验,好像是对自己的开脱,但我面对的是一个概念,寄予着无限的梦。青春的魅力和肉体的诱惑是有很大区别的。文惠若真在我的房间等候,我会跪在她面前,寻求饶恕吗?不会。


一路的责难,越发觉得自己胆怯、苍白,并没干什么,像阳阳说的“我们怎么啦”。金月亮知道会怎样,他会鼓励我全身心地投入?可他要是知道那个学玩火的小丫头是他的阳阳,还能主张他的“现在”的命题吗?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思想进入悬浮状态。本来是很简单的生活,偏偏生出烦恼。一个小妞儿所谓的喜欢,就颠覆了我整个生活。我对自己的脆弱感到颤栗。谁来拯救我?是我时刻想问的,过去单一的生活侵淫我的血液,那仿佛是被注入了毒素,在体内起着作用,令我感到作呕,身子也轻轻飘飘的。事情想的一多我就恶心。


最后还是现实救了我,也就是王子和给我找的活儿。我还是说,阳阳是我的概念,是我久违的记忆。如果能摆平,我想就是文惠和阳阳见了面,也会握手言和的。我要是愿意,她们永远也不可能认识。你看这事情有多奇怪,两个陌生的以各自生活方式生存的女子,就因为我的存在,她们却巧妙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趣!我怕我的思路结成抽象的板块,凝固在现在,那样自己也有被分解的感觉。


这次真的恶心了,不是神经上的,而是纯生理的。我明白自己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