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作者: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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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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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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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342字

阳阳坐在那儿,显得无动于衷,默默注视眼前的一切,裸露在外的小手让胡然那厮握得青一块紫一块。我有点儿可怜这个小家伙,不由分说也生出些恨,寻摸着调解一下空气,像这样发展下去,这场聚会非变成活动不可。虽说我这个念头有点儿玄,不是我不重视我的想象,立足这个世界如果走的太远,苦恼就不可能因此减少。我们不是为了快乐才聚一聚的吗?看着胡然和小艾无所顾忌地瞎逗,倒刺激了我的交感神经,爱和恨也不那么分明了。大家愿意玩就玩吧。我从大箱子里抽出一张画,没看出所以然,怔了老半天才发现拿倒了。这是一幅用油画颜料堆砌出来的中国西部的山岗,调子很阴。我的感觉不一定对,因为不想伤金月亮的心,作品看上去更像是小孩往画布上拉出来的屎。他把它叫作西北高原风情,有点儿意思。我从画框上抬起眼,发现阳阳直勾勾地望着我,刚才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很痴,便抱歉地拉拉嘴角。月亮就是这阵子闯进来的,抱着两箱青岛罐啤,脑瓜子全是汗,像从水里钻出来的海豹。他见到小艾和胡然的亲热劲儿,醋缸似的丢开啤酒。我以为他能像个大丈夫揪住胡然,不想倒像个三孙子一样坐在小艾的身旁苦笑。他们刚才在楼下也算是见过面,只是不熟,让他们相互认识后,一阵假惺惺的寒暄,小艾和胡然再闹起来就有所收敛了。这时我才知道,胡然那厮实际和我、月亮一样,都是都市的闲人。小艾对胡然说,你不是侃你是出版社的丛书副主编吗?我和月亮感到挺给劲,却见人家胡然从腰包里一下掏出四个工作证,有主编,也有记者,还有合资企业经理,和一个中等城市作协会员。甭唬我,这年头就是骗子当道。小艾嘴里这么说,脸上却有吃惊的表情。胡然那厮说,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别看全是钢印,却全是假的,给假的比没有管用。这句实话拉近了大家的距离,戒心也没了,嘻嘻哈哈聊了几句。月亮张罗让我看他的画,他不厌其烦摆了一屋子。我说不出来道道,只是感到这些玩艺特艳俗,秃山枯枝,印象平平,可嘴里却说月亮没准就是咱们中国的梵高。他把这话当真,死乞白赖地问我是不是搪塞他,而且不管不顾地给我介绍他的绘画生平。他很兴奋,说他从小撒尿就爱画图,从不往池子里尿。我说那你该成为数学家,艺术家孩提时代一般都用屎当颜料。他听完我的话,摸着光头嘿嘿笑了。我实在不愿把这场“艺术欣赏”进行下去,便提议喝酒。月亮把床上两领凉席铺到地板上,脱掉衬衫和裤子,赤条条只剩下一个小三角裤头。阳阳像打量动物一样瞅着她的兄长,倒是我为难地冲她打个无可奈何的手势。胡然一定在厨房和小艾瞎逗,有调情的戏嬉声从里边传来。月亮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氛围里,盘腿坐在地上,一副入定的样子。我注意到他作品的签名很特别:cangying。我拼了半天,原来是“苍鹰”两个字,我从来没对朋友这般上火,觉得月亮实在太贫气,简直腐朽到家了。他听我挤兑,乐得奇怪,说本来还想用雄鹰,怕不老练,给人印象太雏。他从地上爬起来,拍着我的头说我还没到家,不配评论他的画。我正好找个台阶,请他别晃来晃去,赶快把画收起来。他看到阳阳,可能才记起小艾,顾不上当梵高,对我说:“希圣,你让胡然从厨房里出来,刚才就和小艾飞眼吊膀儿的,我没理他,要是有不愉快的事发生,聚会毁了不说,你的家也毁了。”我笑了,我知道月亮那两下子,最大的特点就是说了不做。不过,我还是找茬把胡然喊出来,见他出来时端着一大盘黄瓜条,嘴里还不明戏说,小艾真笨,把着手教都不会,所有的菜就是黄瓜最好切。我接过盘子,告他留点儿眼色,别跟公狗似的,逮着母的就发情。我和胡然正忙着把吃喝放在凉席上,只听厨房“嗷”的一声。“你看”,我责备胡然一句,以为是月亮犯醋把小艾打了。等拉开门,见月亮捂着脑袋闯进屋就往我背后躲,小艾拎着平底锅不依不饶。我赶紧拦着小艾问这是干什么?见金月亮那副窝囊相,真想替他踹这娘们儿一脚。不想小艾指着月亮脑袋瓜上起的包直乐。我把平底锅送回厨房,再转回来时,俩人又和好了。她摸着他的头说,在厨房就要动手,真下流,活该。月亮咧着嘴,忍住疼,把话给岔了过去。我们准备停当,席地而坐,阳阳死也不肯入伙,坚持坐在沙发上。我不好勉强,胡然动手去拉,被阳阳甩开,弄得挺尴尬。


月亮嘿嘿笑着说阳阳从小任性惯了,不用管她。我细细打量,阳阳倒像是跑来体验生活,真有点儿让我犯晕,和她的有些过分的兄长比起来,显得有些古怪。我说:“苍鹰,为你起的傻得不能再傻的名字干杯。”月亮又是很怪地笑了。我以为他不定又琢磨什么坏道,问他我是不是哪儿错了?


月亮说:“没错,我觉得全世界从来就没有错误,错误都是自己想出来的,不是吗?”


胡然夸张地大笑,显然是冲着阳阳和小艾的。


我们开始不停地喝啤酒,一直到下午。听到叩门声,才记起世界不单单属于这几位。


都问是谁?我说:“可能是《华夏作家》的王子和来了。几位收着点儿,子和比咱们大些,有些老派。”


我催促月亮快把衣服穿好,开开门。王子和一进屋就被眼前的情景怔住了,小声埋怨我不该请他来这里。见我不明白,就直截了当说这里的落花流水让人觉得有点儿不那么正经。我笑了。


王子和总是一副老爹的表情。


我希望大家个个能表现出一团和气,张罗着王子和入席。他死活不肯,端着一杯酒来回走,弄得我挺心忙。我定睛看过列位,着实有点儿让人不舒服。阳阳高贵的小屁股浅浅沾着沙发的边沿,无精打采地把一本书翻来翻去,不时睖着细眼。小艾眼瞅着就不行了,全身的力量都用在招架眼皮上。月亮和胡然,一个脸红得像猴腚,另一个脸白得像蜡人,看上去都不那么真实。话没离题,全是掏心窝子的牛逼。我告诉月亮和胡然,我也要呕吐了,这样下去不仅对不起这通伤心劳神,还让人在一旁觉得特假,像是精心安排的一场令人失望的洒脱。我对王子和说,我们是无意的。他没言声,专心看月亮的画,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指着摆了一屋子的油画作品,说这全是木匠的活儿。这话真扎了月亮的肺管子。他以前热衷于木匠,借着酒劲别别扭扭站起来,还好,他没添乱,只是铁青着脸说见过王子和,并说地下摆的玩艺儿叫油画,不是木匠抠出来的立柜门。王子和自觉失言,点点头,低头拼出月亮的签名“苍蝇”(cangying),并说想起月亮来了,“你干嘛喜欢老往厕所飞的小虫,叫这么个名字,有意思。”


月亮一下高兴起来,低三下四非要王子和坐在小艾身旁喝酒。我以为他这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叫出奇制胜,不想他认真起来。我能看出来,他身上有种很特别的诚恳,这种诚恳只有在他最迷狂的状态下才有可能出现,一旦他有了发现,不顾一切的冲动就会随之而来。他追女人是这样,热爱艺术是这样,保护自己时也是这样。他说他喜欢快感。这话听起来没错,我也是这样,可他为何对子和的一通恶心不上心呢?事实上他们开始投机了。


当我恶心的时候,忽然想起了萨特,才明白老月亮在王子和面前为什么从老太爷变成三孙子,也许王子和是无意的,但能叫出“苍蝇”这两个字,就足以慑服这个疯子。


按说金月亮和我交情还可以,该是知道底细的,我还似的把他当成苍鹰,也难怪他笑我,赶看到王子和跟圣人一样飞着唾沫星子和月亮做哲理抒情,才明白金月亮真正的用意。“苍蝇”这充满了存在主义意味的名字为何让这个自私自利的家伙沾沾自喜?要是换了胡然那厮,我会认定他瞎玩,可月亮不是,为了个女人,他敢毫不犹豫出卖最好的朋友。看来他是认真的,刚才不急着纠正我,说明他得意。他实在过于嚣张,什么都敢拿来蹂躏一番。可没多大一会儿,他又诚恳地流出了眼泪,弄得大伙儿都受到了感染,他说是为了让一位他喜欢的哲学家多活几年情愿献出一只肾。我小声对他说那样不够,应该献出。他听后猥亵地笑了。胡然问我们笑什么,让他挺正经地给呲得一通,若不是有女眷,胡然准蹿。这时只能小声骂了金月亮一句狗娘养的。姑娘们对胡然是一盘压轴的菜,用不着别人侍弄,老小子品起来煞是在行。他逮着机会就不放过,这阵子和小艾贫上了,色呆呆的满脸下流相。金月亮拉上子和,撅着屁股指点自己的画,话里话外全是无情的谩骂。金月亮这套玩艺儿,我早就有所领教,惊讶的是一本正经的王子和不知中了哪路邪,居然容忍他这种没有原则的人身攻击。我脑子乱了,无聊之中不知从哪儿冒出点儿邪念,开始留意现在靠在窗前的阳阳,比较留意的是小姑娘两只发育不太完全的***,有点儿顾不上好朋友伟大的情感。金月亮真像只苍蝇嗡嗡叫个不停,拿王子和当个贴心人儿似的起腻。我怕王子和招架不住,不想他说以前并不十分了解月亮,以为他是个疯子,根本没想那油光脑壳里还有些东西。我暗示王子和,要是同金月亮交往,随时都得准备原谅他,或者说饶恕更准确,那家伙有时实在丑陋,要说他和社会格格不入,又好像他从来没吃过亏。他管自己叫苍蝇可真是恰如其分,把“苍蝇”天生的免疫力和存在主义联系到一块儿,倒挺真实,对月亮来说,也没有比用苍蝇来形容他更合适的动物啦!当然,月亮不是动物,他只是一只昆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