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作者: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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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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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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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792字

主编有事出去了,副主编是女的,一个劲儿问我对《金融》有什么想法。我逮着机会开始张罗自己的天才,装得挺像回事,聊一通办杂志的设想,还说打算添个艺术欣赏之类的栏目,即使是行业杂志也能办出特色来,最终让杂志面向社会。我还说有些想法准备整理出文字材料来。八字还没一撇,我这种工作热情能不招人疼?我感觉副主编对我印象不错。她和我说,主编使了很大力,可现在人事处和杂志社有点别扭,他们老想往里插人,可业务上不顶,主编不买账,自己找来的人呐,人家又不批。她让我放心,说这回主编下了决心,实在调不来就借,反正和人事处僵上了。文凭的事是托辞,就编辑部角度讲,只希望来几个有编辑经验的人。我有些兴奋,一步三喏谢过那女人,心里起了变化,对这份工作充满了信心。我竭力争取,更主要是一旦如愿,我也能堵住文惠的嘴了。我是该过一种新生活了,有人替我做饭洗衣服,平时像个正经男人一样担负起家庭的责任。早晨按时吃早点,周末拎条鱼或鸡什么的,听听音乐会,节假日睡懒觉,下午读书或逛公园。一年后,文惠再给我生个小东西。间或吵吵嘴,扯扯老婆舌,为了表现出这是个有知识的结构,还要不失时机挖苦挖苦当今活跃的政治家们。这种日子很流行嘛,人都这么过。如果《金融》真能用我,我也决不能像以前那样当个理想主义的傻逼了,要拼命工作,赶紧向文惠求婚订日子,张罗点儿钱把婚结了再说。反正有份工作抵押,别人就不会笑话你穷,职业就是资本。


刚出公主坟环岛,车带瘪了,找个摊修完才记起忘带钱包了,搜来搜去,身上只有一块钱,觉得挺不好意思,摸半天又摸出一支签字笔。修车的是个北京老油条,挺痞的,梗着脖子嗔着脸,直要翻车:“你不是骂我吧,什么日子口,出来您带一块钱?操,钢笔你留着,给我也没用,算我他妈倒霉。我不会写字。”听他糟改我一通,也值这个补胎钱了。我蹬上车还听后头嚷嚷:真绝,这年头不带钱愣敢出门。也怨我大意,插这一杠子倒体味出“一分钱憋倒英雄汉”的真理。这个老杂种肯定不信,我也是养私家车的主。我瞅着满大街奔吃的男女,一脸子苦相,怕是都有难言之处,得亏是车带瘪了,真要血压高折在马路牙子上,哪儿找雷锋去?冲这个,也得赶紧找份工作。


晚上文惠来看我时,把白天的事和她讲了,包括我的想法。本来不愿提起,可看她苦唧唧的样子,替我愁得不行,除了给她以希望还能怎样。她听我说《金融》有戏,喜兴劲来了。抓住战机,我们热乎了一阵,末了她还给了我一千块钱。我感动得不行,就差滚泪珠子了,暗暗起誓今生今世要好生待她。接着,她说不是让花的,是让我存起来的。当晚,她留在我那里了。我们关系虽然很开化,但尽量不留宿,她不愿让家里人瞧不起。她这么安慰我,全是因为我丢了工作。不管怎么说,我真他妈高兴。患难见真情啊!


《金融》整整让我等了半个多月,最后还是主编通过子和告诉我希望不大,意思是我若能在农行人事处找到关系还有望。人家最后的答复很坚决,学历低的人不能调入,借调也不行。事情泡汤了。我挺沮丧。王子和劝我沉住气,说慢慢再想办法,总得有饭吃。我说我实在窝火。


王子和说:“你窝什么火?哪都没到位,一分钱也没花,让你写两次简历就不错了。你着急也没用。”


“我不是说人家《金融》,是说我们单位的头儿。我把事情看简单了,不知道这么难。我真有点儿没辙了。”


“你也是,北京城补习学校这么多,你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混一本科,壮脸面也是好的。”


我同王子和见了一面,算是领了他的情,想到再聊下去也是瞎耽误时间。现在行了,倒有了万事皆空的意味。文惠跟我烦,马兰花拿走五万块钱没有消息,自己工作没着落,余下是漫无尽头的日子。唉,趁此弄个大松心吧,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从海淀往东城这边骑车浪荡,溜溜转了小半拉北京城,这才不经意察觉节气变了,太阳暖和得让人渗汗。


京都没有真正的冬天,稍一含糊春天也是一眨眼的事。


我这样胡思乱想,便有了阵阵忧伤。车骑得很慢,刚才“想开了”的念头,像拴着线的风筝,看得见,摸不着,要是我愿意,倒也能把“她”扯下来,弄个粉碎,但那有什么意义?其实,我就这么一琢磨,就算跌进了现实生活的琐碎之中,那高高飘起的,不过是离我身心异常遥远的幻想。只有若干年后,我两腿一蹬,才可能真正拥有。我还是不得不想想今后的出路。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自诩局外人,洁身自好,很是有些怪癖,尽情玩味孤独和寂寞,如果真是个唯美主义者,倒也不失为一种高雅的趣味。可说老实话,我自己也弄不太清。老文惠倒是说过,喜欢我半真半假的忧郁表情。穷其根由,是因为我每月能按时领取工资。这俩钱在京城能维持温饱,不事奢华的我已经足矣。对我来说,只要再有能力吮吸大自然的氧,心灵自有一番天地。我以前好像没有时间想自己,今日不得不如此,才发现我更多像个白痴,生活一旦突变,是那样束手无措,往日的深沉笃定有假,否则不会为工作问题这般绝望。我不过是笼中鸟,放飞后,仍在笼子周围转来转去,主人赐给的自由不过是个假象,除非看到笼子毁灭。还是飞走吧,我向自己强调,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我得感谢自己,无意中,我成了这个时代试用期的新产品。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就说我们公司吧,打从招聘那天起,就该想到今儿这手。


我住六楼,见天像个无聊的更夫,在阳台上探头探脑。我对面的楼房,马兰花走后,对我已经毫无“风光”可言;可我还是愿意坐在那里无聊地守望。这下,我真成了打小就梦寐以求的“坐”家,简直一动不动。最近,为了工作的事,碰了几个钉子。很没有信心,不晓得下步如何。老指着朋友帮忙也不是事。苦思冥想中,转了个圈,千仇万恨又集中到马兰花和我下流的欲望上来。实际上,我恨很多人,恨王主任,恨公司,甚至恨那个不理解我的欧阳文婷。我越发变得有些小家子气,搜肠刮肚为我所怨恨的人弄出不少猥琐的想象,以期达到一种特别无聊的平衡。有些话我还得烂在肚里,甚至也不能同文惠讲,在她面前,我还得真的假的来点形象。我倒不是埋怨,只是感到不公平。说来说去我还是没有能耐,不合时宜。我一直喊自由,自由真来了,却又不知怎样对付,已经熟悉习惯束缚的日子了。


笃笃敲门声后,进来的是田大妈。见到她我才想起来,我和马兰花胡来那几天居然没被她发现真是奇迹。田大妈问我刚才哭什么,还匝筏子似的山响?然后和我要了这钱那钱的我也闹不清。我如数交给她,我心里不乐意倒不是为了钱,只是觉得老太太特损,管我唱歌叫哭,这不是成心挖苦我嘛。她是居委会派到这幢楼的楼长,机灵鬼似的老是闪着无事不晓的目光,暗示我她知道有个女人住在我这里。我不愿把事情闹大,告诉她那女人是我的朋友叫文惠。她继续冲我微笑,其含意是“你不说我也知道,不过我才不管呐”。我够烦的,不得不说我得下楼看信箱,把她送回三楼再窝着火爬回六楼。不想她又在三楼截住我,告诉我她出去在女儿家住了些日子,回来后五楼住户就向她反映,我进屋不穿拖鞋而且每晚都有高跟鞋的动静,免得是非,以后都换上拖鞋吧。她讲“都”字发音很轻,仿佛一带而过,心里定有一番传奇。我猜的果然不错,马兰花没撞上田大妈真是她的幸运。我简直是在跋涉,在公司上班晚出晚归,难得见到她们。这样长期下来可真是够我受的。


几星期过去了,我实在适应不了这种漫无止境的等待。钱不断花出去,我粗略算过,在家呆着的花销要高于上班。有一天,居然看了三场电影,脑子昏昏沉沉,全是片子里的刀光剑影,妙的是几部片子都是为追寻一张什么鸟图。看完电影出来,骑车遛到立交桥下,买了几串烤羊肉,正要吃,有人拍了拍我的肩头,回头一看没想到是胡然。小丫贫唧唧一副款爷的扮相,一身名牌,不过,仍没包裹住他的穷酸相。


我问他:“你不是出国了吗?”


胡然说:“美国大使不给办签证,怕咱啊,哈哈。”


“理由呢?”


“什么理由不理由的,扯蛋的事。”


“你现在哪儿混呢?”


胡然粲然一笑,觑着眼,递给我一张名片。好价,这串头衔没给我吓一个斤斗,吐出嚼了半天的肉筋,忙问他真的假的。他说:“真的假的全有。走,咱便宜坊细聊。你还那么老八板吧。”


走,反正我也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