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作者: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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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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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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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5466字

记不清有多少日子了,《华夏作家》有消息了,看着薄薄的信封,认出是王子和的笔迹,他让我到编辑部聊聊。信中倒也看不出破绽。王子和是个死心眼的家伙,若稿子上不了,他会直接还给我的。目前我的状况他也明戏,断不会邀我到编辑部瞎侃吧。


事不宜迟,我奔了东城,到《华夏作家》找到王子和,见他一人在办公室看稿子。他煞是客套,我感到多余,半天也不提稿子的事,最后是我沉不住气,问起时他才摘下眼镜,勉强笑了笑,从抽屉里翻出我寄给他的稿子,递给我说:“你也干过杂志。我还是明说吧,就四个字:不合时宜。怎么跟加缪的《局外人》似的,吃炸酱面的主儿哪来那么多的深沉。说老实话我都没让主编过目,肯定没戏,上不了。再说,现在谁还靠写挣钱吃饭?你真逗!”


要是几年前,这口气我不敢不咽,可在圈子里混了几年,也算见了点儿世面,每当有了新选题,总是先给他通个气,前前后后他从我手里也划拉不少稿费,一用着他,跟我扯什么加缪炸酱面摆师爷的谱儿。


我没好气说:“子和,我一向很敬重你,该挑骨头的地方您挑,什么加缪炸酱面的片汤儿话,我可不爱听。得,上不了就吹,哪儿那么多话呀。”


说完,我拿起稿子就走。王子和急急喊住我,说:“我话没说完,你尽写些跟社会格格不入的东西,甭说主编,我这关都过不去。你在公司惹的事都忘了,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我是想激激你,算了,甭想靠写吃饭。你的世界观得改造。”


王子和没有恶意,我反而浑身没劲了。“我的伤疤压根就没好,怎么能他妈的忘了呢。行了,你就饶了我吧。”


“像你信里写的,真没辙了?要说我跟你也挺像,上大学前,在工厂混,一群哥们儿挺要好,可《华夏作家》真要把我辞了,让我再回到那堆人中间去是真回不去了。”


“你那叫忘本。”


“说什么都无所谓了,人整个脱胎换骨似的。我嘴里说摇笔杆挣饭没出息,别的还真干不了,你也是一样。我叫你来是农业银行有个刊物叫《金融》,虽说是行业杂志,但其中设两个文艺栏目。我的一个同学在那里当主编,托我推荐一个文学底子不错的编辑,我正好接到你的信,你去不是正好嘛。那是大杂志,我想你不会嫌《金融》庙小吧。”


我眼睛亮了,谢过他,心里还惦念着那篇。他冷笑着让我烦了就拿大顶玩,这年头写他妈什么。他当着我的面给他的同学写了一封信,把我吹得天花乱坠。我要请王子和喝啤酒,他说有个约会,不然该请我的。然后告诉我上班也没劲,不过,还是祝我走运!就我和王子和来说,对彼此或生活的评价,永远不会面对面讲出来。我忘不了他第一次邀我到编辑部谈稿时的激情、热忱和明确的理想以及对文学的酷爱;他也会记得我当时是副什么鸟样子,唯唯诺诺,不敢大声讲话,走进编辑部就像误入文学圣殿。他当时是指点迷津的太上老君,我是做着女孩子梦的中学生。后来,我们分庭抗礼了,可对双方都有一个明确的结论,但不能说,如果说出来就破坏了和气。我们都想当生活的巨人,实际从娘胎爬出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侏儒。不该的是我们同时明白了这个道理,因而友谊就显得很微妙。你看,就这么一会儿,我的“职业作家”梦彻底流产了,像开始那样,又感到没劲,从自身讲,发现这篇写得的确不像先前想得那般好。文惠挤兑我兴许有道理,三十好几的人能突发奇想,要靠卖度日,一准是在社会上没混整的梦幻者。


王子和劝我想写时就拿大顶,没准是他的经验之谈,真是那样,就证明他还没看透我。稿子放在怀里,我一直摸着,到家才发现丢了。可我一点儿不心疼。


现在,对我来说找到个事要比发表篇更让我来劲。


我又瞅了瞅子和给我的推荐信,感到衰弱,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在嚷嚷我任什么事也干不成。这声音从哪来?我以为声音是真的。人要是到了老怀疑自己的份上,准是要操蛋!我在床上躺了会儿,清醒少许,声音还是有的,其实它贯穿我三十几年的人生。我倒是很少想到过去,嘻嘻哈哈惯了,到今儿冷不丁才发现自己是个一事无成的失败者,便凿凿实实大声骂自己一句。这之后,也不似刚才那般沮丧了。王子和给我写这封信时,心里想些什么?保不齐在心里叨叨我是一个装孙子的理想主义者。我挺后悔关在屋里写那篇“不合时宜”的,细想是有点反情理,难怪他阴阳怪气吐馊话。可我还得那么干,因为其中有给自己精神找些寄托的初衷,我情愿陷进无休止的希望之中,就像我现在,否则,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记得王子和曾说过,我们的希望好有一比,恰同女人的***,分为三个步骤,年轻的美在似隐似现;成年的美贵在修饰得体;老人的美重在含蓄而忧伤,称为***三步曲不为过。他又想在男人身上找点零碎,终没如愿。可见人多用“她”来代称希望,不是没有来由的。我每每单独思考希望,常有些想入非非,说给文惠听,她笑得很开心,说王子和这种编辑称得上带星级的流氓编辑了。言毕,她偷偷扫了一眼自己的胸部。我不愿妄言,但发现王子和的比喻还是挺绝的,要比说“希望三部曲”更接近真理。


《金融》的主编对我很热情,因为有子和的信,一切自然而顺利。我当下在主编室里写了一份简历。他领我到各办公室走了走,算是熟悉环境吧。借此我留意到这里的条件很好,两人一间办公室,更重要的是这里的编辑都有一张不设防的面孔。我挺高兴,特想在这里踏踏实实拿国家俸禄。临别,拉过手,主编说他和王子和交情多年,他介绍来的人没错,还怕我嫌这里水浅呐。我说您别骂我了。


主编这几句话,灌得我晕晕乎乎。


我马上给王子和打个电话,简单把情况讲了讲,告他领饷后一定去“全聚德”。


王子和在那边嘿嘿笑着把电话撂了。


不管怎么说,都市谋生强于土里刨食,未来日子断不会落个衣食无着。眼下算是混。尽管我有自己的平衡,让旁人看了依然凄楚。老百姓的眼光中我属于老大不小连老婆都没混上的主儿,自己想过,鼻子也犯酸,真不知将做何打算。若能在《金融》落草,算是又回到过去的轨道中,惟一能改变我的外因即是立马同文惠结婚。以前我没往这方面深想过,她甚至也没暗示过我。工作真要踏实了,我决定打探一番,一是觉得新颖,二是也愿意过过同大家一样的生活。一想起这个,又记起马兰花那档子事,但愿她可别卷包儿。


事情不像我想的那样顺利,两天后,主编让我再去写份简历,理由是人事处不同意大专文凭的人调入,至少要本科。我还开个玩笑,说要不我上街买一个吧。他让我带上发表过的作品,说那样更有说服力。我大都是些游戏之作,实在没有叫的响的东西,便找了些朋友的作品搪塞,反正是为了生存应景,不能算作剽窃。实际上也没什么可剽窃的,因为拿上的都是我们称作的文字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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