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作者:亚历山大·格罗莫夫

|

类型:奇幻·荒诞

|

更新时间:2019-10-06 11:39

|

本章字节:9268字

苏醒的一霎那让我感到一阵恶心。脑袋里昏昏沉沉,晕头转向。但奇怪的是,我心里原来的那种自怨自艾的委屈感已经消失。外在因素让我丧失了意识,给我的感知附加了新的成分,虽然我对刚刚发生了事情尚有印象。过了一会儿,那折磨人的苦恼再次袭来,我极力抵抗着它,把心思转移到如何摆脱困境上去。


我被吊在休息舱的天花板上:胳膊向后跟脚脖子反绑在一起,手腕上还戴着手铐。这姿式实在不好拿。


“得给他绑在什么上面固定住,”这是斯捷列仁恼火的声音,“这儿有点儿晃荡,别,别往那儿捆,不就是不能往控制台那儿绑。那儿太值钱了。还是让他挂在中间,让他哪儿也够不着。”


有人狠推了我后脑勺一下,让我打了一个转儿。我这会儿看到他们整个一帮斯捷列仁,娜嘉和卡普斯疆。浅头发的阿斯库尔德缠着绳子,把我捆扎得结结实实,让我无法够着四边的墙壁。


一句话,我根本别想动弹了,就连挣扎和抵抗一下的可能也没有,看来我的命长不了了,就这么委屈地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就连“格里分”的上级机关都不用请示一下,他们就完全可以把我解决了。


“你他妈的,你个龟孙子,你到底是个什么鸟玩意儿?”斯捷列仁说。


我没吭声。他的话问得这么文绉绉,我也不能脱口胡说。


“这不是他,”娜嘉插话说,“不是那个斯瓦托波尔克·格列尔金。他是奥列格·别尔什。少校级特工。‘格里分’上的弧菌,我们自己人里的细菌。”


“怎么又来了什么弧菌?”卡普斯疆问道。


“这是一个秘密行动的代号。这次秘密行动的主要施行者就吊在这儿。真是个霍乱弧菌……”


她的话没有说对。霍乱只能让人联想到阴沟里的垃圾,弧菌可是另外一种东西。人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东西,这东西深深藏在你的潜意识里。我最害怕的是死在下水系统的排水管里。我就怕死在那儿。好像死跟死还有什么差别似的。


舱里很热。肯定是换气机又出了故障。阿斯库尔德苍白的脸皮上渗着汗珠,斯捷列仁也大汗淋漓。娜嘉用一本书当扇子,呼答呼答地扇着。卡普斯疆脱的只剩一条裤衩,前胸露出浓密的胸毛,一截被黑毛覆盖的肚皮也露在外面。


这时,阿格拉菲娜带着它天真的笑脸游进了休息舱。她四肢大开,活像一只随时起跳的青蛙。斯捷列仁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一条腿,用力把她甩出了休息舱。


我又咬了一下牙床,还是没法咬紧。


斯捷列仁摆弄着手枪,很是威风。看来,除了“格里分”的武器舱以外,还有什么地方藏着武器,藏着我从没见过的射针抢!就让他得意吧,我已经全都置之度外了。事实上,并非毫无生还的可能,但我在心里琢磨,面对这帮野兽,我的败局已定。在眼下这种地方,就连那些武打片中的动作明星恐怕也无法施展拳脚。惟一能坐进救生舱逃离“格里分”的地方就是机库。但它既不是用于在地球着陆,也不是用来跟太空站对接的。穿着太空服,实际上无法从舱里逃出来,更无法超越外太空到达空间站。冲到飞行棺材的时候值得拧断他人的脖子。


“这么说,你不是斯瓦托波尔克啦?”斯捷列仁总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不是人,是弧菌,对吧?”


这么大半天他才转过味儿来,这脑筋可真够慢的。


“没错。”我回答。我慷慨陈词,语气里还带了点儿讥讽,“我不是斯瓦托波尔克,不是维切斯拉夫,也不是维沙塔·谢罗斯拉维奇。还有什么话要问?”


斯捷列仁的太阳穴上青筋直跳。


“要给你来上一针的话,我看你就该老实多了,”他说。“并不是哪个混蛋都够格享受这种待遇。不,你不够格。就连碰你一下都让我讨厌。所以,要是真有这个必要的话,可以用射针,给你射一剂,让你内脏出血,疼得哇哇叫。等你嗥叫够了,就该给我好好回答问题了。”


“你问吧,”我一耸肩说,“我回答。不过可不可以让我先问个问题?”


“闭嘴。”


“你说什么?”我问,做了一个没听懂的表情,“我只想知道一样:我是怎么被你们识破的?就这个。你尽管自吹自擂吧。我这么严严实实给捆着,不会跟地球汇报什么的。这个你很清楚……”


“我已说了,闭嘴。”


“让我给他看。”娜嘉插了进来。


“你干吗?”


“就给他看一下。”


她对着我,把身子偏转了一下。她撩开耳边的一绺头发。露出下面的东西。我仔细看了一眼,立刻惊出一了个冷颤。


在她的耳廓的上端,盘桓着一条肥大的,满身花斑的软体虫。要是不看它满身的苔藓状白斑,它倒很像一块凝胶,苍白、透明。透过外皮,可以清晰地看见它体内有一条管状的脉线。我从没见过更比厌恶的动物。就连牛肉绦虫也比这条肉乎乎的黏虫看上去更舒服些。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带着吸盘,但感到它在发出一种吸吮的声音。


“这是水母星球上的共生蛭,”娜嘉不动声色地说。“它跟当地的巨型两栖动物有种互利关系,能快速提高它们感受器的感应力,也可以跟人的感知体相连接。装备这种共生蛭的人能够完成多种任务。可以在短距离解读出他人的思维意识……”


我不相信她的话。我根本不能相信这种生物体有这么大本事。不过,这世界上无法理解的东西,只是我不想相信它们的特性罢了。


“遗憾的是,这种特殊的生物体不能在地球生存,那儿没有适合它存活的条件。不过,在‘格里分’上,它们就活得好好的。个别情况下,我们拿它验证忠诚度……我们的生态环境利于它们生长,甚至还生繁殖增多了……”


一切不由我不信。


共生蛭!我还隐约记得听人谈起过这种外星生物,可惜我当时完全没有在意!


“我可看够了,”我有气无力地说,“快把它拿开吧,我都快吐了。”


“你第一次进‘格里分’的时候接受了检测,”娜嘉叹了口气,将那撮头发撩到回原位,“是我给你做的测试。你是干净的,当然,那个时候,你不是你……这次测试完全是我的主意。以防万一嘛。你回来的时候看上去有点儿怪,所以我就想……”


“实在是高见,”斯捷列仁点了点头,“我得单独给你发奖。”


娜嘉听了,马上提醒斯捷列仁说,发给她的这笔奖金该藏哪儿。我以前还从没听过娜嘉说这种话。我看,她倒没必要这么心急,显得太不专业了。


“这玩意儿嘬你的时候,你什么感觉?”我问,我已经多少接受了现实,定下心来。“说给我听听。偷窥别人的意识一定让你过足了瘾吧?”


“这我可有点儿不明白了!”卡普斯疆插了进来,“这到底是谁审谁,啊?”


“你算是个什么联络高手,啊?”我在绳索中抖动着身子,接着冲娜嘉嚷道,“耳朵上戴了条虫子就算完了?要不就是你的血别有风味,不是?任何人带上它都是高手了,只要没洁癖就行,对吧……”


我信口开河,没头没脑地嚷着。不过好景不长,只听得“咝”的一声,我的大腿上就挨了一针。


“别!他是故意的,他在……”娜嘉的话刚出口就止住了,紧咬嘴唇没再说什么。不错,是我在“试探”他们,在戏弄、挑逗他们。我装疯卖傻,只是为了再次试探这共生蛭的能耐……


这一试付出的代价是,我的大腿要命地疼了起来。斯捷列仁说得不错:他把充气枪里的弹夹换了。谁这辈子让蝰蛇咬伤过一次,那么他就明白内出血是怎么回事了。糟糕的是,这致命的提纯物并不关闭大脑意识,所以,让蝰蛇咬一口就不如挨眼镜蛇咬来得舒服,至少后者让你觉不到什么痛感。


“瓦吉姆,干吗?”我只见娜嘉说了这么一句,就疼得休克过去。斯捷列仁说了句什么,但他的话从我的耳边擦了过去。


腿开始发木。疼痛穿透了肌肉和骨骼,将它们一一击碎、捣烂。充气枪还留在斯捷列仁的手中,枪口仍然对着我。怎么,他还要赏我一剂疼痛剂吗?


“再来,再来!”我笑着说,为了不忘记自己的声音。“干吗给这么吝啬,啊?再来!”


“够了!”娜嘉尖厉声喊着。


她说完是否游出了休息舱,我把不准。她对我的兴趣并不比对其他人更多。说实话,围绕我的利益圈子在迅速变窄。当娜嘉又回来的时候,她的声音像是透过一层棉絮一样。我听见一个十分陌生的声音说:


“抗毒素。别挣扎,过会儿就会好点儿了。”


注射针头扎进我腿上,但我什么感觉也没有。不过一针过后,效果立刻就来了那地狱般的痛楚渐渐变小,直到完全消失。


“现在好点儿了?”


“好点儿。”


“要是你表现好点儿,就没这种事儿了。”


表现好点儿……我还能怎么表现?给这么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吊着,体验过共生蛭的刺探和充气枪送上的内出血,我还能怎么表现?说实话,缺的只有一样,那就是我还没琢磨出来应该怎么脱身。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我脑子里勾画出什么逃脱方案,娜嘉也会马上知道。


弯成一张弓似的躯体自然要绷直,可脚腕上的铁箍却早已卡进皮肉。我的对手不知道什么是专业审讯,对折磨人犯的技巧只略知一二。折磨受审者的目的,在于快得出审讯结果,不是靠碰运气。我倒是想给他们来个临时指导。


不过,我看还是算了。


他们已经全面了解了我脑子里的精密计划。他们是从我这儿得到的信息。他们一报还一报,用折磨我的方式报复我为他们筹划的死亡……


我不反对人是动物的说法。可为了证实这个再浅显不过的道理,你们就一定要变成动物中最最凶残最肮脏的那一类吗?


“能不能把我的脚给松开点儿?”我咬牙切齿地说,环视着在场的几个人。


娜嘉没说话,卡普斯疆摇摇头,阿斯库尔德根本没有在意我说了什么。只有斯捷列仁吼了一声:


“你就好好忍着点儿吧!”


“你不想接着问问题了?”我提醒道。“我都憋不住了。”


我的前长官花了一秒钟考虑是不是还要再给我来上一针,以报偿我的蛮横态度。最后他决定还是省了这道工序,节约点儿时间。


“我的头一个问题是,你打什么时候开始给联邦安全局干的?”


“时间长了。自打退伍我就去那儿干了。”


斯捷列仁的双眉一挑。


“那还不算太长。”


“这还不长?”我反驳道。“已经7年了。斯瓦特他是没退伍几天。可我比他大。共生蛭的悄悄话里没这个内容?”


“他的部队履历我们看过,”娜嘉说,“他曾给师首长开车。他服役的几年里车没坏过一次。他不是人造的机械宠儿,那可是无法创造的。他天生就是个奇才。”


“这是真的?”斯捷列仁问。


“是。我生来如此。”


“怎么,连玩具也没有弄坏一个?”


“干吗弄坏它们?我还修好不少坏玩具呢。”


“斯瓦特在哪儿?”娜嘉直截了当地问。


“你知道。”我嘿嘿一笑。


“我嘛,知道。他们不知道。你自己跟他们说。”


“根本就没有斯瓦特这么个人。他是杜撰出来的,跟神话一样,是个精心策划的人造个体。他有的时候进入我的躯身。”


几个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