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那翡翠拾起，摩挲半天，郑重的找了个根红绳将它系了个如意结，挂在颈上。

不管等你三年、五年、或者五十五年，我自会诺守如一。我默默的说。

自从那一日之后，狐狸果真来的越来越少，来的时候也是神色疲惫，神情倦怠。

过了月余，有刚醒来，正在后院洗菜，狐狸突然来了，他两眼通红，衣衫皆是灰尘，袖子被扯了大片，想必刚经一场恶战，我刚想张口问话，着狐狸却嚷着饿死了了，飞奔到灶房，不管冷热逮到什么吃什么，连着塞了几个冷馒首、五只卤鸡爪，狼吞虎咽，噎得翻白眼，我端来一杯茶，拍拍他的背，嗔怪道：“慢些吃！”

初白吃干抹净看着我略一笑，道：“碧柳我已经三日未曾合眼，容我小睡一下再和你说道。”我心疼的急忙上楼帮他铺床整被，初白衣服也未脱，倒头便睡着了。

我见他愈发的清瘦，面上睡着了还带了几丝愁容，有些爱怜的摸了摸他的脸，帮他盖好被子便下楼去熬一锅鸡汤。

第二日傍晚，我将腊月里做的那些腊鱼腊肉正一一抹上糟油预备着收起来，突然有人在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上。

鼻尖嗅得气息淡雅，兰草芬芳，我头也不回笑道：“你睡醒了？”

狐狸将头埋在我的发间，深深吸了口气，问：“你怎知不是哪个不知名的登徒子？”

我回脸望他，只见他已然梳洗过，乌发还湿着，眼神清亮如冰雪，抿嘴一乐回道：“除了你身上，别人那里再没有这种兰花香。”

初白听了这话突然神采奕奕起来，“碧柳，日后你也那么一心一意想着我可好？”说完张开手臂就欲抱我，我往一旁闪开，假意怒道：“你也不怕我这一手糟油抹你一脸！”

说完嘻嘻哈哈的躲到一边去，狐狸凑上来，要帮忙，我指了指一直在灶头煨着，炖的熟烂的鸡汤道：“先去喝了鸡汤再说，你已经睡了一整天了。”

狐狸装出恍然大悟一般，摸着肚子道：“难怪我觉得那么饿！”说完自己去拿木勺舀了一碗汤，小心翼翼的端着，凑到我的唇边，非要我先喝一口，我拗不过他，只得浅尝了一下，道：“你快些喝了罢，自你昨日睡下，这鸡就下了锅的，再炖久了就不好喝了，谁知你睡那么久？”

狐狸笑而不语，喝完汤之后，突然上前亲了我的左脸颊一下，我伸手去打，他已经闪开不见了，远远听见他的声音：“碧柳，我可是一嘴油都糊你脸上了！”

我两手是油，脸上也是油，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又恼又想笑，转念一想他来一次不容易，也就由着他胡闹了。

半天狐狸估计洗净了，溜达着到我身边来，也寻了个木片帮我给那些腊肉上细细涂油。我正色问他：“昨日你来如此疲乏，最近情况如何了？”

狐狸蹙着眉道：“情况是越来越不好了，西南鞑靼暗中派了些探子假扮良民，在边境大肆宣言自己拥骑兵骏马百万，不日来犯，边境之处人心惶惶，走的动的都逃了，只剩下些老弱妇孺在等死，西南到处已成空城，流民已经到了江北，所到之处皆是各种流言蛮语，弄的一路上民心不稳，不少州县都有起义，官府无能，却将这些都怪到流民身上，说他们传言蛊惑众人，前些日子，官府已经下令，凡见十人以上流民成伙，皆可格杀。”

我心里咯噔一下，说道：“如此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怕是弄巧成拙了。”狐狸点头，继续说道：“不少在深山野林里修炼的小妖，有些耐不住人的元灵诱惑，纷纷走了那邪路，就连我狐族，也有不少败类，最近一段时日，我就是忙于清理门户。”

说到这里，狐狸摇头，深深叹气，“没料想，这走入歪门邪道的狐族却是越来越多，就连五大长老中也有人在终南山饲养了缚地灵专门捉那些路过的流民。”我看了他一眼问：“昨日你那么疲累，是去擒狐族长老了？”

狐狸点头，“正是。”略一顿，许是怕我担心，接着又说：“我定会好好照拂自己，不叫你担心。”

我望了他一眼，道：“你只要时时想着我在这里等你就是了，我说的再多也没有用，只须自己当心。”

狐狸突然转了话题，“你可知道，狐族五大长老是何装束？”

我斜了他一眼，“我这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

“那我说与你听，就当是个乐子。”狐狸笑着说。“五大长老是以法力和辈分来排的，五长老是个修炼三千余年的八尾狐，虽不想其他的护法有九尾，却天生膂力过人，使一铜锤，要知狐族天生善变幻，这等劈山震海神力在狐族着实不多见，算得上一条汉子。”

“四长老却是一女狐，乃是苏妲己之旁支后人，长一双紫瞳，善水系法术。”

“三长老即是我前日去擒的那位，修炼近四千年，善诡道，通灵异，若不是出了这等丑事，在狐族里还是颇有威望的，这三长老生平最得意的就是修炼了一宝器。”说完手一摊，展示给我看，“碧柳，你看这是什么？”

我不屑的说：“不就是一只铜碗么？”狐狸扫了眼四周，看见正在灶房里背对着我们嚯嚯切菜的有钱，将那碗向有钱一掷一收。只见有钱突然停了手，顿了片刻，转身亮着明晃晃的菜刀向我扑来！

我大惊，骂道：“你搞什么鬼名堂？”丢下手中的腊肉起身就去逃命，只觉阴风一阵，有钱两眼发直，手中菜刀扫着我的鬓角而过，直扑到方才我坐的地方。

突然有钱眼里目露凶光，挥起菜刀将我丢下的腊肉“咣咣咣！”斩成四段，力道之大，三刀下去，那刀都卷了刃，地上震出无数尘土来。

我在一旁一边咳一边怒道：“你再这样我就休了你！”

狐狸笑嘻嘻的塞了片柳叶在有钱的口里，有钱顿时停止挥舞菜刀，立在那里，半晌回转过神，露出迷茫的神色，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菜刀和地下糟蹋的不像样子的腊肉，问：“可是姑娘唤小的过来？”

我扫了眼挤眉弄眼笑的开心的狐狸，心里腹诽又想笑，面上却端正神色道：“我想让你帮我将腊肉切下，这才唤你过来。”

有钱“呸呸”将那柳叶从嘴里吐出来，喃喃自语到：“哪里来的个柳叶？”

我挥了挥手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先下去吧。”有钱满腹疑问，看了半天手中的刀，悻悻的走了。

我怒目，将那几块涂了油又沾了灰的腊肉拾起来，心疼的说：“你看你！糟蹋东西！那碗是收魂的么？”

狐狸道：“正是个收魂用的，要不那长老如何收的了缚地灵呢？不过，这可不是碗，是个钵！”

见我冷着脸，狐狸又说道：“碧柳可知，狐族有个规定，但凡有谁能降了五长老，那长老的位子就由他来替代，能贤者居之。”

我望着他面露得意神色，笑了下，做出个娇滴滴的样子到：“那奴家先见过三长老了。”

狐狸取了一个大簸箕，将涂好的腊肉一一捡了进去，接着说，“狐族二长老，却是个能飞的，乃是苗民和狐族后裔。”

我奇道，“可是话本子讲的，西北海外，黑水之北，有人有翼，名曰苗民的么？”狐狸点头，“二长老身有白翼，善追踪之术，狐族两千年无人出其左右。”

我不由感叹，“真是无其不有呢。从前做人之时，这些事情只当说书的讲个乐子，从不以为居然是真。”

狐狸道：“若是天下太平，自然各安各道，寻常人是决计不会见到这些妖魔鬼怪的。如今没了天道拘着，这才弄的各路鬼怪各显神通。”

狐狸摇头，凑过来拾起我身边刚刷好糟油的腊肉，道：“二长老整日在人间和叫花子混在一起，没人见过他究竟法力有多深，不过看其余几位长老对他很是尊敬的样子，应该是个厉害的主。”

狐狸拍了下脑袋，继续说：“对了，我忘了件事，那二长老也是个好吃的，小时候我时常缠着他，就为了吃口好吃的肉。”

我笑了出来，“难怪我刚见你时，居然去偷我做的面，从小就是个好吃手！你快与我说说，大长老可是英俊威武，武功盖世？”

这次轮到狐狸翻白眼，嗤之以鼻道：“糟老头子，有什么好说的。年轻时候练功差点走火入魔，须发皆白，现在整日带着个护心镜，不提不罢~！”

这一日两人说说笑笑好不快活，就是晚上我忙起来的时候，狐狸也一直在我身边跟着，做起传菜打杂的伙计，过了这一夜，狐狸在天微微亮之时，望着我说：“碧柳，我又该走了，你早点歇息，务必要保重身体。”

我笑着点头，道：“你早去早回。”

命运总是给你意想不到的答案，本以为只是暂时的分别，哪知某一次不经意的放开手，却是决绝。

从这一日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狐狸。